番外 東胡之戰 第九章

番外 東胡之戰 第九章

「長畏此生不逢時,才堪經維誰得知?最懼千秋身死後,竟然當年人未識!」

興州城外有座緊鄰高速公路服務區的古代更樓,打更人早就成為了歷史,作為文物的玉漏和銅鐘也在劉帝末年的戰亂里被人偷走。

坐在馬抬椅子上的裘重治反覆念誦著這首短詩,他身旁的茶几上擺著一盞提燈和一本名為《林登萬大帝》的精裝書。

遙遠的興州城區看不到耀眼的燈光,但是一些地方被火光映照成暗紅色,低沉的炮聲時不時飄向更樓。裘重治似乎患上輕度帕金森綜合症,在天氣不算很冷的情況下,他的雙手仍然不停抖動。

這不是驚恐帶來的顫抖,而是賭徒即將取勝時的興奮表現。過去在街機遊戲里即將殺死血槽閃光的關底怪物時,他也會雙手發抖。

自從林登萬委託他前往南直隸組織新軍以後,他立即通過種種關係在筑州集結大約一萬人的子弟兵,然後用「猢猻」帶有合法性的詔令接管當地築軍,打著援助北直隸的旗號向東都進軍。神朝軍隊敗退上京以後,東都立即爆發騷亂,「赳赳黨」殘餘勢力和前朝保皇黨蠢蠢欲動,「划水道」更是公然入侵界河地區,新一輪的亂世賭盤已經開啟。

驚慌失措的神朝百姓需要一位英雄安定局勢,裘重治決定接管南直隸再圖天下,人民會支持他重建秩序,東胡、蛤國和獸人無力維持長期戰爭,他們不久就會退走。

興州有兩個新動員的步兵師,衛戍陪都的袁海鈞是林登萬提拔的黨羽,他拒絕裘重治接管城市並調兵抵抗。手握數萬大軍的裘重治下令武力奪取該城,他把不遠處的服務區作為前敵指揮部,一群幕僚和武將正在裡頭謀划明日發起的總攻。

茶几上這本肉麻吹捧「猢猻」的傳記還沒有寫完,最後的章節將由裘重治執筆。全副武裝的步兵此時在用帶有紅外瞄具的步槍掃清高架橋下方小旅館里的守軍,他們燃起了綠色信號彈,宣告入城的檢查站已經陷落。

本該爭分奪秒擴張地盤的時候,裘重治卻陷入沉思。

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浮雲,一切都是宿命,一切都是無法變更的過去。天道的嘲弄從來不曾離開過那個被迫書寫各種試卷,有著高壯身軀卻只能被學閥像拎小雞一樣推搡體罰的後生,那個獨自坐在東都濱河堤壩的階梯上執勤,每天盤算手裡還剩幾枚角子的保安,那個在帝國官僚面前不值一提,經常被拖欠工資的鄉鎮辦事員。

在世人眼裡,裘重治和普通的貪官污吏沒有兩樣,他的形象甚至帶有反覆無常的特質。一位大學教授曾詢問他是否為取得化學專業的學位證書而不對先前的付出感到後悔,裘重治對此默不作聲,他如何談得上後悔,這位後生根本沒有做過選擇,難道能掙脫世俗觀念的慣性把課本丟進垃圾堆嗎?

裘重治歷來懷揣不為人知的大志,他企圖把「永恆神朝」變為心目中的理想國。世間具有藝術家特質的後生容易產生理想國情節,他們追求「人人平等」,這是指和地位高的人平等,處境更為艱難的普通人則被選擇性忽視。在這個理想國里,假如有人擁有裘重治身上的品質,他就會越受到尊重。

漫長的歲月里,這種大志成為裘重治痛苦的根源。

南直隸的遊盪歲月讓裘重治以審慎的眼光思考問題,有人給他介紹過工作,希望他不要靠當保安和發傳單打野食。自知時運未至的裘重治拒絕這樣做,忙碌和需要動腦子的庸俗工作會讓他忘掉目標。

有個早年的回憶片段總在裘重治面前浮現,勤勞但膽小的裘太公經營著一家小籠饅頭店,剛通過科舉的裘重治坐在店裡研究某個電子遊戲的攻略。

一位長相不善的外來務工者是店裡的老主顧,他有時會帶著兩個兒子過來吃飯。這傢伙過去是跑長途車的司機,年紀大了就改行操縱機床。

希望孩子能靠科舉考試飛黃騰達的客人生性欺軟怕硬,平日里喜歡吹噓「棍棒下出孝子」的哲學,倚老賣老的他總是趾高氣揚。

饅頭鋪老闆調侃兒子拒絕前往含金量更高的善進大學,裘重治非常討厭狐假虎威的「唯一帝皇」。客人聽罷連連咋舌,他批評面前的後生說道:「你像什麼話,我的兒子就聽話多了,我叫他考科舉就是考科舉,別的東西從來不去管。『唯一帝皇』是神朝的偉人,你對他能有什麼不滿意?」

科舉考試的內容歸根結底是朝廷控制人心的經文,裘重治曾一次次在筆記本里寫下「敢笑江康不丈夫」的豪言。裘重治覺得面前的傢伙其實很可憐,但是帝國有千千萬萬這樣失去靈魂,功利淺薄的人,他們構成了劉帝王朝的基石。

裘重治全身都變得氣鼓鼓,他從這一刻起想要打碎令人生厭的舊時代,但是總歸使不出力量。自負的後生想用一股熱情來改造帝國人的精神面貌,剔除其中自私自利的部分,清除腐敗和犯罪,發放福利並儘可能讓更多人實現富裕。

這份構想驅使裘重治嘗試奪取帝國的控制權,他和盟友林登萬在幾年時間內終結亂世。為了避免其他人的猜疑,裘重治把自己偽裝成一個貪財好色的俗人。久而久之,裘重治有些弄不清所扮演的角色,他喜歡享受財富和女色,但是也想一匡天下。

立下汗馬功勞的裘重治在天下定鼎后的歲月里遇到麻煩,林登萬送給他一張冷板凳。後者看出頭號功臣的野心。「猢猻」只想建立一個普通王朝,他對雜七雜八的政治構想並不熱衷,此人覺得但凡超出極限的美好都會帶來災難。

上次想要將理想國付諸實踐的那個人便是江先主,他的激進舉動為帝國帶來遍地飢荒和戰亂,大量沒有實際罪名的異己分子遭到摧毀。

遭到冷落的裘重治聯合各個黨派在議會內展開斷斷續續但長達十年的鬥爭,最後的結果便是他和「猢猻」都成了聲名狼藉的笑料,為此裘重治曾這樣自我調侃。

「我本想成為江康那樣金戈鐵馬的鐵血英雄,但是卻不得不以腐敗分子和小丑的角色登場。」

「猢猻」早已失去靈魂,他的才智只能應付一個接一個的危機,林登萬在治國上的無能暴露無遺。「猢猻王朝」建立在妥協的基礎上,林登萬本人便是腐敗的受益者之一,光是在此人統治的第一年,帝國的實際通脹率就高達百分之一千三百五十二。

裘太公由於心肌梗塞去世后,裘重治請教當地醫院裡的名醫和幾位術士。根據家族病史的記載,患有重度脂肪肝的裘重治很有可能因為心血管疾病猝死,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原本謹慎的裘重治決定最後一搏,前面的三十年都被他拿去「堆積木」了,現在賭桌上已經有堆成小山的籌碼,是時候擲出骰子了。

炮兵陣地上的火箭發射架轟鳴了一夜,破曉的晨光將斷電后漆黑一片居民區照亮。離開更樓前往高速服務區的裘重治撞見一位神色慌張的將校,他彙報說道:「裘公,一個步兵營佔據了興州行宮的廣間,那個牆壁由鏡子組成的大廳完好無損。」

故作鎮定的裘重治拍打對方肩頭說道:「這個大廳很合適登基稱帝,你為什麼滿頭大汗,不能放鬆一些嗎?」

缺乏經驗的將校說道:「一支擁護『猢猻』的軍隊在聯塘登陸了,我們在南方的補給線受到攻擊,對方大概有五千多人。」

自認平生不曾一敗的裘重治說道:「雜牌軍不構成威脅,我安排了幾萬人保護補給線。」

這樣的說法被嚴重誇大,但是裘重治的兵力確實佔優。將校繼續說道:「我們在南線的部隊聽到『划水道』動員軍隊以後感到非常恐慌,飽受軍官剋扣軍餉之苦的將士們不發一槍就自行潰散了,圍攻興州的部隊即將斷絕給養。」

此時的裘重治似乎難以站穩,他眼前的一切景象消失了,神智也開始錯亂。沉迷酒色讓裘重治提前衰老,他兩鬢斑白的腦袋向地面撲去。一大群幕僚和衛士趕來扶住失去神智的主帥,這位半老之人沒有料到他的末日會突然到來。

頭戴聽診器的醫生上來檢查患者,腦溢血是顯而易見的結果。

「這輩子值了!」

發出最後一聲感嘆的裘重治結束了一生,他只留下眾多不知所措的將領,他們沒有拿到確保後路的錦囊妙計,現在需要駕駛一條危險的航船。

成千上萬的煙霧氣團飄蕩在激戰正酣的上京市區上空,橫跨麓河的北畿大橋入口被燃燒的裝甲車輛殘骸所堵塞。

神朝軍隊位於麓河南岸的防空導彈陣地升起一團火焰,聯軍精確制導的火箭彈剛好砸在他們頭頂。垮塌的居民樓外,渾身起火的炮兵接到過雷達禁止開機和不可長時間在同一地點逗留的命令,但是對手還是能鎖定他們,原來蛤國的陸軍偵查大隊在夜間摸清了對岸的各個據點。

鋼索和水泥支架上的燈光都熄滅了,麓河大橋一片漆黑,橋樑北方的街巷裡,居民樓之間發射著煙霧彈,神朝的反坦克小組躲在被炮火破壞的廢墟后等待時機。

狹窄的街道里,幾個蛤兵跟著一輛「麋鹿式」坦克前進,一發胡亂旋轉的反坦克導彈打在反應裝甲上,殉爆的裝甲把兩側步兵炸壞了。坦克炮塔上的機槍掃射著所有可疑的窗戶,牆壁上的空調被擊落到地面。

缺乏步兵掩護的坦克計劃後撤,但是裝甲兵突然感受到一陣顫動,坦克的履帶觸碰到了地雷,他們忘記叫工兵事先拿著導雷索清理這一區域。一座搖搖欲墜的公寓樓發生爆炸,坦克的退路被建築廢墟堵塞,眼下炮塔轉向都成了問題。

一名神朝步兵從屋頂上投下噴射綠色煙霧的信號彈,不久後街區上空傳來直升機和固定翼戰機的引擎聲,一片火雨覆蓋坦克所在的位置,聯軍的空襲再次誤傷友軍。

夜空逐漸被高射炮的彈幕映成橙色,獸人接替挫敗的蛤人向高架橋下方的居民區發起衝鋒。每座樓房上都有射向夜空的曳光彈,直升機投下如同煙花般灑向地面的白磷彈,整座城市彷彿都在燃燒。

幾個月前還久疏戰陣的獸人克服最初交戰的恐慌,經歷幾場戰役的老兵在參加戰鬥時反而會覺得全身熱血沸騰。繞過道路上扭曲的汽車殘骸,他們來到那些自建房粉刷著廣告的牆壁下破門而入,汽車爆炸後向外飛射的金屬破片敲打著房屋外壁。幾枚投入室內的手榴彈紛紛炸響,戴著夜視儀的獸人將士對著發出綠色幽光的可疑目標掃射。

上下樓層之間的地板被炸彈砸穿,斷裂的鋼筋從混凝土裡露出,一看就不符合用工標準。神朝反坦克小組在坍塌的牆壁后架著重機槍,來到守軍背後的聯軍士兵用帶有紅外瞄具的步槍開火射擊,猝不及防的神朝步兵倒在長出蛛網狀裂紋的牆壁上。

上到二樓的獸人奪取無人看管的「劉帝圓鋸」朝下方街道一陣掃射。兩輛受損的「劉帝二型」坦克癱瘓在高架橋上,裝甲兵仍在堅持戰鬥。

室內一張破沙發旁就擺著幾支反坦克導彈反射器,扛起大傢伙的獸人爬上屋頂,騰空的導彈穿透雲層砸向高架橋。

「猢猻」所剩無幾的坦克和一段高架橋共同在爆炸中崩解,沉重的底盤傾倒在下方的綠化帶里。

居民區上空升起的信號彈預示著聯軍可以安全通過麓河大橋,駛過橋樑的蛤人裝甲兵可以隱約從忽明忽滅的夜空里看到上京行宮酒池一帶的樓閣和土山。

長驅直入的聯軍坦克和步兵戰車火速抵達麓河以南的主幹道,守軍用廢棄汽車和火車車箱充當障礙物,步兵難以移開用沙土填滿的汽車,坦克卻能直接碾過這些惱人的障礙物。

整排的沿街建築遭到慘重打擊,坦克炮塔把榴彈拋到房屋的牆壁上,守軍囤積在室內的彈藥紛紛被引爆。四車道的寬闊公路兩側是劉帝時代房地產大開發后留下的鬼城,各種各樣無人問津的購物中心和高檔飯店。

低空飛行的四架聯軍戰機向核心城區一座玻璃外壁上裝設彩燈的大樓發射兩枚導彈,房屋內部的支撐結構在爆炸中蕩然無存,大量劣質建築材料和滾滾煙塵落向地面,大廈下方的花壇、停車場和噴泉里的守軍被埋到地底。

高聲歡呼的棕人步兵穿過道路中央只剩下焦黑枯枝的行道樹,一夥打上幾槍就逃走的神朝民兵一鬨而散。

市中心的「宏橋」廣場由一連串高大的長方形商場構成,廣場周圍有四個通往地鐵站點的入口。上京的地鐵線路只有象徵性的兩條,但是城內的重要地標建築都被囊括在站點內。

購物中心頂端的近衛軍還在操作高射炮,發射機炮的聯軍直升機在屋頂掀起大塊水泥和瓷磚碎片。闖入廣場的步兵臉上突然被坦克的測距光束擊中,原來一輛「劉帝一型」埋伏在殘垣斷壁里。坦克上的紅外測距儀只有兩里有效距離,聯軍坦克在野戰中有更大優勢。

躲避機槍射擊的聯軍士兵逃散以後,一輛勃特蘭「鼴鼠」坦克闖入廣場,駕駛「劉帝一型」的裝甲兵連忙向一個彈坑移動,炮手試圖在炮管劇烈抖動的同時實施瞄準。

近距離交鋒的雙方都能一炮打穿對方裝甲,反應遲緩的勃特蘭「公務員」最是吃虧,穿甲彈擊中昂貴的「鼴鼠」炮塔,彈艙爆炸掀翻了炮塔。

隨行的蛤人都想拍幾張照片回去,勃特蘭在軍火市場上總是搶蛤國生意,「鼴鼠」的神話該被打破了。興奮的蛤人步兵排長在廣場外嚷道:「不是號稱能一炮打穿七輛『捧日式』嗎?」

「劉帝一型」尾部噴射出撤退的煙霧,神朝坦克的炮手必然會為先前的射擊欣喜萬分,但是接下來趕到的四輛「麋鹿式」坦克對著煙霧猛烈射擊,驍勇的神朝裝甲兵只能作為一堆燃燒的廢鐵退場。

繞過地鐵入口處坍塌的天棚,聯軍將士走下停止轉動的黑色電梯階梯,漆黑的地下商店裡貨櫃空空如也。幾個走在前面的銻人急著搶功,他們拉開通往安全出口的鐵柵欄,然後上到一樓大廳。

空無一人的購物中心大廳沒有經歷哄搶,但是經濟蕭條導致內部沒有幾家店鋪營業,有人好奇承重牆上為什麼布滿彈孔,守軍似乎發生過內訌。

踢開瓷磚地面上晶瑩的玻璃碎片,一名獸人爬上讓購物者方便遊覽全場的小型火車,前面有個高檔的床墊專賣店,他想帶幾個枕頭出去。面前的牆壁傳來一聲巨響,坐倒在地的組合國士兵看到一輛勃特蘭坦克從煙霧裡出現,不過他認不出具體的型號。

坦克頂蓋里探出頭來的勃特蘭士兵對同行們叫道:「你們在這裡浪費什麼時間,行宮就在前面。」

話音剛落,坦克的車長就被子彈射殺,大廳里的聯軍士兵四散尋找掩體,原來三樓的音像製品店裡還有頑強的近衛軍。

再次開動的坦克撞倒前方的展櫃,炮塔上探出的榴彈發射器朝仰角連連發射,爆炸后迸射的鋼珠把匍匐在玻璃矮牆後面的敵人打成碎塊,商場里終於平靜了。

購物中心三四裡外的行宮御書房裡,城防司令唐善透過落地窗觀察著天邊的一團團火焰,爆炸聲幾乎馬上傳到耳朵里,他清楚宏橋廣場丟了,聯軍會沿著地鐵線路爬到行宮的午門。多次被媒體吹噓的「猛將」對衛士叫道:「準備好那輛帶有清障鏟的『捧日式』,我要發動中期反攻。」

市中心的麓河酒店安置著兩百多名來自不同國家的新聞記者,投鼠忌器的聯軍不敢往這裡發射導彈,林登萬真正的司令部就設在酒店地下室里。

翻看各地送來的消息以後,坐在旋轉靠背椅後面的「猢猻」不想再玩鼓舞士氣的文字遊戲,神朝沒有在這場戰爭里失敗,但是林登萬被推翻了。

幾名官職不高的將領仍舊陪伴在大帥身邊,據說上京衛戍司令唐善在昨天夜裡乘坐飛機逃走了。

「我對陸軍失去信心,希望剩下的近衛軍能再堅持幾天。」

最近「猢猻」總是自言自語,畢竟東都方面召開了特別會議,議會投票通過針對林登萬的不信任案,他等於是被「活埋」了。裘重治打著「勤王」口號的反叛讓蠢蠢欲動的地方實力派悉數冒出,南方亂成一鍋粥,勉強維繫的神朝再度進入群雄逐鹿的局面。

滯留在東胡的那支大軍無法在雪地里繼續堅持,困守通古斯城的方歸仁做了和十年前相同的選擇,多次戰鬥后倖存下來的八萬五千名士兵投降了。

網路上散布的負面新聞大多出自裘重治手筆。

「急於在南直隸會戰里樹立威望的周佔山被炮彈打成碎片是因為「猢猻」泄密。」

「主動辭職的洪時先受到林登萬排擠,昔日的功臣如今只能在電視上參加訪談打發時間。」

「界河戰役里羅允伸孤軍深入是林登萬下達的亂命,意在削弱裘重治對軍隊的控制。」

沒完沒了的壞消息淹沒麓河酒店,日暮窮途的林登萬手握「永明之力」這件威力無窮的籌碼,但他沒法向別人證明法寶的威力,自然不能恐嚇聯軍。

頭昏腦漲的「猢猻」對餘下不多的幕僚們說道:「要是我沒把『鹿馬』還給褚伯玉,今天就可以騎著神獸跑掉,上京的空中航線不安全,我們要另找出路。」

一位了解實情的武將說道:「各個防區之間的聯絡都中斷了,城裡沒有任何秩序,到處都是搶劫和盜竊犯罪。」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許釗和連忙說道:「義父,不如在還有實力的時候和對方和談吧。」

一言不發的林登萬帶著其他人坐電梯來到酒店高層的觀景台,城北的老舊住宅區和城中村在火炮中化為瓦礫,上京電視台被一發導彈抹去痕迹,升起硝煙的廢墟被夕陽渲染成血一般的顏色。清晰的爆炸聲預示著上京即將陷落,留給「猢猻」的時間不多了。

「棕人居然如此殘暴。我低估了外交可能帶來的長期後果,人民比劉帝時代更善變。

接替李宏暉的衛隊長極為吃驚,他沒料到曾經何等驚才絕艷的「猢猻」會在面前連連嘆息。目光獃滯猶的林登萬對其他人說道:「馬上要求和聯軍談判,爭取在停火空隙找到機會逃離上京,我們能在南方省份重整旗鼓。」

在場眾人都清楚逃離上京會使城內十餘萬守軍自行潰散,但這都已不再重要。

持續數月的短暫戰爭到了畫上休止符的時刻,彈盡糧絕的「猢猻」請求談判,雙方約定在上京郊外一條未遭蹂躪的公路上舉行會晤。

全權處理此事的外交部長比比麥在巴贊陪同下趕赴談判地點,愉快的心情讓他哼唱起《蛤布斯堡高於一切》。

公路邊緣那座草木枯凋的葡萄園曾種植過名噪一時的七彩葡萄,入口處的葡萄架和白色大棚仍舊保持完好。葡萄園深處的小路種著茂密的修竹,鬆軟碎石鋪成的道路通向一間漂亮的農舍。

冬日暖陽所照射出的光線在黃昏時分格外顯眼,仰靠在農舍前木凳上的林登萬被一片金黃包圍。聯軍的將校都想要目睹這位鼎鼎大名的人物,但是博卡薩只授權外長比比麥和「猢猻」單獨會晤,巴贊只能到葡萄園的其他地方去轉轉。

身材高大,留著鬍鬚的比比麥大步走到「猢猻」所在的長凳另一頭坐下,他向對方脫帽敬禮並說道:「林先生,我來這裡聽取您的旨意並商量和平談判的條件。」

蛤布斯堡方面無意繼續欠缺收益的戰爭,軍費開支讓蛤國和組合國發行大筆永續債券,打敗「猢猻」獲取超凡威望的博卡薩心滿意足了。

戰敗的林登萬有些木訥,他揮手說道:「你來得太遲,我沒有旨意可以下達,神朝人民把我罷免了,具體條款將由神朝新政府和你們洽談。」

比比麥的塊頭至少是「猢猻」三倍,蛤國外長對眼前這一幕感到好笑。膝蓋上橫著一柄佩劍的林登萬接下來說道:「我來這裡是向您轉交佩劍,希望這件戰利品能配得上你們的戰功。」

比比麥接過那把「九獅護國劍」說道:「林公,我們會在戰後將您釋放,這段時間請您在麓河酒店放個長假。您是代表神朝向我們投降嗎?」

林登萬搖頭說道:「代表我個人投降。」

裝出謙虛姿態的比比麥開始分析戰爭中的戰略戰術和外交策略,他高度讚揚「猢猻」的軍事能力,然後用半個鐘頭批評內閣里的棕人成員。

「外長,我這裡有要緊消息需要彙報。」

志得意滿的比比麥被貿然闖入的巴贊打斷思路,他不得不向「猢猻」表示需要失陪片刻,巴贊帶他來到近旁養殖場的倉庫后說道:「我們在公路附近抓住一個可疑人員,幾個攜帶武器的神朝步兵在看守他,現在他們都被解除武裝了。」

比比麥惱火的說道:「不要破壞談判進程,准將,你是在節外生枝。」

神情嚴肅的巴贊繼續說道:「這個人留著花白的長頭髮和鬍鬚,好像是神朝的氣功修習者,他招供了。」

來了興趣的比比麥問道:「他到底是什麼人?」

另一名偵查隊員說道:「神朝超能力部隊的成員,他在對一個動物施展精神控制。外長您的談判對象並非是林登萬,那是『猢猻』的寵物和替身,一隻名為『章承恩』的猴子。『章承恩』被超能力者奪舍了,你是在浪費口舌。」

「你們一定是在開玩笑,我不相信。」

比比麥顯然無法接受這出鬧劇,巴贊繼續說道:「我們發現上京的麓河酒店有架直升機起飛,情報部門的內線獲悉林登萬就在這架飛機上,他想要逃到南方重整旗鼓,談判只是騙局。」

受到愚弄的比比麥勃然大怒,他叫道:「巴贊,你說話要負責任,有證據嗎?」

偵查隊長指出了其中的關鍵。

「眾所周知『猢猻』是個大煙槍,你看『章承恩』就不喜歡抽那個玩意,我們把消息彙報給博卡薩了。」

比比麥回頭望了一眼池塘邊的章承恩后說道:「巴贊,你要把『猢猻』帶回來,必要時可以動用武力,被推翻的林登萬價值不大,這份戰功就作為禮物送給陸軍偵查大隊。」

幾位偵查隊員大喜過望,巴贊敬禮說道:「這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滿載偵察隊員的運兵車用最快速度抵達位於上京北郊的直升機基地,晉陞為準將的巴贊在基地外的哨卡前向過來檢查的士兵揮手致意。

胸前挎著突擊步槍的哨兵對巴贊敬禮說道:「您能來這裡是我們的榮幸。」

巴贊微微點頭后說道:「我需要兩架武裝直升機參與一場重要行動。」

基地哨戒亭外的欄杆立即升起,塔樓上的士兵紛紛舉槍敬禮。運兵車把偵查隊員直接送到停泊在機庫外的直升機前,眾人紛紛爬進飛機各就各位。兩架被戲稱為「大肚蟈蟈」的直升機開始轉動頂部的螺旋槳,蛤國軍工界研發二十年的「空中拖拉機」把地面基地甩在身後。

夕陽西下,緩慢升空的直升機安全飛過停火的城區,機載雷達上顯示出目標的紅點。五分鐘以後,一架民用新聞直升機映入飛行員的眼帘,後者剛離開市中心高樓大廈的掩護。兩架蛤國直升機傾斜著飛向目標,襟翼上噴射出白色尾氣,掛架上的空對空導彈解除保險。

巴贊對同伴們說道:「發送無線電警告,叫他們降落接受檢查,林登萬想要逃走。」

信號發出以後,新聞直升機居然加速向前俯衝,惱火的蛤國飛行員不由自主按下發射導彈的按鈕,比比麥授權他們見機行事。

兩個白色光點接近前方的直升機,但是民用飛機沒有干擾彈和預警雷達,神朝飛行員最後都能用肉眼看清迫近的導彈,機上的衛士和幕僚都驚叫起來。毫無懸念被擊中的直升機旋轉起來,爆炸后被撕裂的機身落向地面,最後一團燃燒的殘骸砸在地上,城外的瓦礫場揚起一陣沙塵。

目睹這一切的巴贊說道:「降低高度,一切該結束了。」

准將點起一根雪茄煙,裊裊煙霧在駕駛艙里升騰,他們的座機在一條殘破的高速公路旁降落,斷裂后露出鋼筋的橋樑並不好走,所以過了大約兩分鐘才接近墜機位置。

飛機折斷的旋翼還沒有完全停止轉動,駕駛艙的皮革座椅壓在飛行員身上。偵查隊員都在電視上看見過「猢猻」,他所在的副駕駛位已經變形,死去的林登萬直勾勾盯著前面破裂的玻璃。

裹著軍大衣的許釗和躺在直升機後排座位上,鬼使神差活下來的一名衛士剛把他從灼熱的廢氣里拉出來。許釗和的外耳膜被震破了,現在躺在路邊休息。

一名棕人偵察兵回想起在東胡經歷的戰鬥,他想要為戰友討回公道,直接把一梭子彈射入許釗和的腦袋。巴贊按住他的肩膀說道:「我們要執行命令,帶俘虜回去。」

握住扳機的棕人還在猶豫,隊長繼續說道:「這是再簡單不過的命令。我們不是土匪,需要遵守交戰規則。」

不得不收起武器的棕人並不難過,他打算在埋葬「猢猻」的殘骸前跳一首迪斯科舞曲作為紀念,隊長估計不會反對。

作為結束亂世的霸主,沒人清楚林登萬在墜機時想到了什麼,他沒機會說出完整的遺言。許釗和手裡還抱著一個圓柱形容器,「猢猻」要求他在必要時設法銷毀裡面存儲的「永明之力」,雖然沒人知道這究竟該怎麼做。

沒能通過入侵東胡擠掉其他元老升官發財的許釗和有些精神錯亂,他顫顫巍巍按下一串密碼開啟容器,小拇指骨折的右手按到開啟容器的紅色按鈕上,其他人完全沒意識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後果。

容器里迸發出一團足以瞬間致盲的炫光,巴贊眼前的一切都被「永明之力」吞噬,爆裂的神力直射蒼穹,如同蘑菇雲般向外膨脹擴散,幾十道爆炸氣團分散出無數枝杈波及四方,最後交融在一起組成更大的浪潮,天地翻滾攪動,地面開裂錯位,看似堅不可摧的高樓大廈如同積木倒下。岩漿從地底噴涌而出,漆黑的火山塵埃覆蓋天空。

僅僅二十分鐘,已知文明遭到無情摧毀,豬玀位面全境生靈皆滅,重回石器時代的日子到了。懸而未決的問題失去繼續探討的意義,涉及問題的各方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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