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盛世 第二十七章(上)

上卷盛世 第二十七章(上)

送走了趙民強,養雞場的會客室里又一次聚集起這個團伙的主要成員,洪時先努力安慰張全忠接受這筆投資打了水漂的事實,他認為能把這個欠債大戶請到這裡來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假如程克沒有強行扣下來到嶺北開拓市場的趙民強,他們今天都見不到對方。

下午的牌局讓張全忠變得焦躁,他對著洪時先說道:「老莊要是還活著,他可不會如此輕易了結這件事。」

為了化解尷尬的場面,洪時先宣布了一個好消息。

「『鎮西王』史澤豪的生日就要到了,程克在嶺北和我仔細商量過這件事,他希望我們一起去參加王爺的壽宴。這可是一個攀龍附鳳的絕好機會,我們說不定能從中撈到很多好處。我在王府里見到黃尚義那個關係戶,他送來一張請柬。」

周佔山聽罷說道:「據說現在西京的局面很複雜,史澤豪可不是一個實權派,他的內閣主席汪熙興前幾年和老劉打過『擂台』。時先兄,一張請柬難道夠用嗎?」

洪時先聽罷說道:「程王爺請我們過去肯定不是為了吃飯,他一定有其他目的,這次我希望佔山兄和登萬能陪我一起過去,咱們叫苟助當駕駛員。」

張全忠尚未從大筆資金打水漂的失落里恢復過來,他提出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王爺過生日可不是鄉下擺酒,我們不能兩手空空過去,老程是不是要請我們想辦法置辦禮物。」

洪時先苦笑著說道:「程王爺格外強調禮物的事情,他叫我們替中原藩鎮準備一樣上檔次的禮物。」

張獻進並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難辦,因為他們這幾年在程克的庇護下大發橫財,他覺得可以去黑市上購買一件古董送給史王爺。

周佔山覺得這樣的禮物太過平庸,他搖頭說道:「老程手上這種東西太多了,史澤豪這樣的諸侯有什麼寶貝沒見過,這個想法不夠高雅。」

看到眾人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禮物,洪時先開口說道:「諸位,我現在就知道一樣很有意思的寶物,史王爺看到了一定會非常高興,這件東西不需要花錢。傳說腎山裡有一種叫做『鹿馬』的異獸,你們知道嗎?」

張全忠拍打著桌子說道:「老洪,你是在變死吧!『鹿馬』就是一個傳說,據說那隻動物可以在鹿和馬的形體之間相互轉換,而且還不需要吃草料,你說世上會有這種東西嗎?」

張獻進對腎山地區的神怪傳聞比較了解,他向眾人解釋說道:「『鹿馬』好像是腎山仙翁褚伯玉飼養的神獸,這個人據說是一位活了好幾百年的修鍊者,他可是有移山填海的能耐。有些人過去在腎山上偶然見過這個人,蛟鎮的電視台做過一檔節目,記者扛著攝像機去褚伯玉修鍊的道場找人,他們還準備了很多生命探測裝置,可是最後一無所獲。」

張全忠拍打自己侄子的肩頭說道:「獻進,你從什麼地方聽來這些胡編亂造的故事,老莊在腎山裡面遊盪那麼多年,我也沒聽他說過遇到仙人。」

洪時先隨即用電腦查閱網路百科上的資料,他指著電腦屏幕的小字說道:「腎山的仙翁褚伯玉是楚高帝時代的名人,距離現在差不多有一千五百年了,你們不要太過吃驚,修鍊者和酒色之徒的壽命肯定不一樣。這個人原來是住在蛟鎮的老鄉,據說他在年輕時風采飄逸,喜歡研究關於天道的著作和修鍊者的傳記,所以後來便能潛心修道。古代人一般早婚,他的父親非要為他娶親,褚伯玉就在結婚當天從後門悄悄溜走了。」

「猢猻」對此大為吃驚,他驚呼說道:「這不是開玩笑吧,世上竟然還有人能抵禦女色?」

「褚伯玉離家出走後就在腎山上隱居下來,當時的葯灶峰是『划水道』的名山,他被葯灶峰的恢宏氣勢所震懾,於是隱居在山中,終年採集草藥,研製神丹,編寫醫書。褚伯玉在山上與外人隔絕,潛心修道。」

「修為有所長進以後,他不論酷暑嚴冬都只穿著一件薄衣,好像季節的冷熱變化與他沒有關係。褚伯玉在葯灶峰上以磊石作台,每當朝霞升起和晚霞飄飛的時候,他就站在台上寬衣松帶,兩手握固,迎著奔涌的五彩流霞瞑目收心。」

「據說他初去山峰上修鍊的時候,一沒有住房,二沒有鍋灶,根本不食人間煙火。這個人的行蹤也很奇怪,不走人行的道路,經常在那些人獸不至的峭壁險岩、急湍飛泉走來走去。有人說他是在修鍊飛身的功夫,也有人說他是在那些地方採集仙草仙藥,就是在漆黑的夜晚,也不歇息,身上發出光亮,行走時好像一團流火,只是他的行蹤誰也猜不透,只知道他采霞而食,絕谷飲泉。」

「參悟長生之道的褚伯玉飼養一群來自神界的『鹿馬』,這種神獸平時可以騰雲駕霧和食用天上的雲霞。褚伯玉在腎山上修鍊時還開闢溪澗,廣種樹木,引進許多茶葉的新品種和草藥。經過褚伯玉的苦心經營,葯灶峰更是青山疊翠,流水潺潺,風景優美,儼然是個悠然的世外桃源。」

今天心情不暢的張全忠聽完這麼長一段話以後變得頭上冒火,他打斷洪時先說道:「百科上的東西能信嗎?我反正不相信有人能活這麼多年。」

張獻進搖頭說道:」阿叔,天道玄機重重,我們做不到的事情,未必其他人做不到。」

洪時先點頭說道:「王爺本來在為準備禮物而苦惱,千歲前天做了一個活靈活現的夢,一位滿頭白髮的古代長者要求王爺派人前去葯灶峰拜會他,我和王爺就想到了『鹿馬』的傳說。如果這個傳說屬實,咱們就向仙翁討一匹『鹿馬』過來送給史王爺。」

張獻進聽罷笑道:「好啊,腎山的風景可比這裡的小土堆好多了。阿叔,這次要讓你聽聽仙人的教誨。拜訪仙人需要一個程序,我先去找個『肚中仙』討一張靈符來。」

張全忠把身旁的周佔山拽到跟前說道:「佔山兄,老洪和獻進是不是應當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療了,他們居然還相信這個。」

一切準備停當之後,眾人就從下巴山趕往腎山裡的葯灶峰,他們在離開鄉鎮后沿著古老的石階和山道攀爬高峰。

通往峰頂的山路未免有些漫長,眾人不停在幾座山嶺間上坡下坡,走在茂密的林間就需要抓住兩旁的柴草來避免從陡坡上滾落溪澗,一些農戶會突然出現在眾人行走的小道上,這些人會熱情的遞給幾位訪客香煙。

張全忠不時用手上的鉤刀為後面的同伴開路,他朝著望不到頭的山道說道:「我小時候就上去過一次,葯灶那個地方的風景倒是很不錯,但是我們最好能快點,柴草堆里可能有老虎冒出來,然後就把你們叼走了。」

張獻進摸了摸挎在胸前的短管獵槍說道:「打老虎就交給我吧,但是大家要小心三角腦袋的蛇,那個東西很毒。」

過了許就,眾人才移動到一處較為平坦的道路上,體力不太好的林登萬努力挪動著自己的兩條短腿,周佔山見狀便把「猢猻」扛起來背到肩頭,筋骨同樣不怎麼樣的周佔山笑著說道:「猢猻,你太累了,我背你一段。」

張全忠和余德志連忙趕上來,前者詢問洪時先說道:「老洪,你為什麼不多叫幾個人陪我們上山,咱們少了幾個有力氣的好漢幫忙。」

洪時先回答說道:「這可不行,我們去找鹿馬要正心誠意,如果人太多了,仙人可能不見我們,大家豈不是白來一趟了。」

通往腎山藥灶的山道上生長著蔥翠茂盛的松竹,沿著山道緩慢前行的眾人欣賞著四周的自然風貌。沒有一位生意人嘗試開發腎山的旅遊資源,於是這裡找不到用來上山的纜車。

中原和南直隸兩地不乏秀麗雄奇的山脈,腎山的葯灶峰卻能讓這些名山如同一座土坡。黃白色的陡峭崖壁彷彿被鋒利的刀斧劈砍過,連綿不斷的松林迎合山風發出「沙沙」的悅耳之聲。茂盛的樹枝隨風搖擺,泛起起伏的松濤。

眾人從清晨時分就開始登臨葯灶峰,此刻「猢猻」的喉嚨有些發乾,周佔山也變得氣喘吁吁。爬上半空的紅日正在全力釋放光熱,眾人不時要在山道兩旁的樹叢下休息片刻,從山石間流過的潺潺溪流吸收了不少熱量。

為了讓這段吃力的路程不顯得那麼漫長,「猢猻」覺得應當找出一個可以引起廣泛爭議的話題來轉移大家的注意力,所以他對洪時先問道:」老洪,江康當初在共和軍里也不是大人物,他怎麼有辦法解散當時的共和國議會獨攬大權。」

周佔山自認為很了解江康的發家史,他首先糾正了林登萬的一個錯誤。

「登萬,江先主從來沒有解散過議會,他只是把自己的親信安插在裡面罷了,解散議會的那個傻瓜叫做劉帝。你只要能把一支軍隊開進會場,其他人就會在槍口下同意你的議案。」

走在前面的洪時先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他詢問其他人說道:「佔山兄,這不是『破腳骨』搶地盤,江先主的手段不會這麼低級。我先要問二位一個問題,江康過去靠幹什麼鬧出名堂?」

漫長的步行讓張獻進面頰發紅,他大聲叫出江先主過去從事的一系列職業。

「賣油炸棍,放高利貸,收保護費,拉皮條,販賣私酒,打架鬥毆。」

除了洪時先,其他人都因為這個答案樂不可支,先前的提問者解釋說道:「江先主早年也是什麼都干過,不過他參加共和軍當了武將才真正在歷史上留名。不管這個人後來怎麼樣,他在恭州橋上的時候絕對是個英雄。共和運動正在如火如荼的展開,帝國各地狼煙四起,所以作為一名武將能收穫什麼好處?」

張全忠聽罷叫道:「老洪,你直接講重點,我們幾個不參加有獎問答活動。」

開竅的「猢猻」回答說道:「共和軍控制的媒體會一直宣傳待在一線作戰的江先主,他如果取得了什麼勝利,老百姓就全都知道了。江先主的權力也會很大,其他人的決策都會為取得勝利而服務。」

洪時先點了點頭說道:「江先主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積攢大量威望,他在軍隊里也會網羅一批忠實的黨羽。江康在北直隸高喊著『人人平等』,然後他的部隊一路上橫徵暴斂聚集了不少鈔票,先帝就把這些錢借花獻佛收買人心。」

林登萬此時又有了新的疑問,他繼續問道:「江先主怎麼能恢復帝制,民眾怎麼會支持這種奇怪的提案。」

洪時先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他不得不發表長篇大論來解釋這一切。

「大家對共和軍運動有很大誤區,好像這是一件大家為了高尚目標而發動的運動。前朝末期發生財政危機,朝廷希望藉助新興平民階層的輿論力量壓迫特權集團多繳納稅款,所以他們就組建了最早的議會。平民代表覺得自己占議會的人數太少,所以非常不滿,他們一直散發抨擊前朝的報紙和傳單,這就帶來了動蕩。」

「一夥激進分子成功使用炸彈襲擊前朝的皇帝,前朝的地方勛貴都看上空缺的皇位,全國都爆發了戰亂。東荒組建了支持共和制度的國民自衛軍,他們還真在當地成立過一個民選政府。但是這個小朝廷很不穩定,政變和**從來就沒有停下來過,當地百姓也分成壁壘森嚴的好幾派相互爭鬥。」

「革命一旦啟動,所有人都忙著爭權奪利,拋荒的土地越來越多,窮苦百姓拿著土銃和有錢人進行『射擊比賽』,市面上物資短缺,所以共和軍控制的地區物價飛漲,各種動蕩層出不窮。共和運動本來是一場全民狂歡,後來就變成災難。」

「為了穩定秩序,共和軍的將領只能使用鐵腕手段,他們用大炮把不聽話的民眾打成碎片,然後互相誇耀自己的『赫赫戰功』。持續動蕩讓民眾渴望過去的君主統治,共和軍元老發現一旦進行大選,希望復辟君主制的候選人就會取勝。貧富差距極大的民眾也分成激烈對立的兩派,其中一派希望洗劫富人財產來發放福利,這樣做並不利於秩序恢復。共和軍後來在帝國各地連連勝利,一幫酒池肉林的官僚獲取了大權。」

「不出意外的話,這屆共和國政府應該可以穩定相當長一段時間,那些貪官污吏強行宣布國家破產,他們用這種手段賴掉三分之二的國家債務。共和軍在全國遍地開花的勝利沖昏了那群官僚的頭腦,他們竟然膨脹到同時和好幾個邊境地區的獸人國家開戰,界河地區很快就守丟了。」

「上京城裡聲名顯赫的法學家褚松根覺得機會到了,他打算和江康一同競選共和國的執政和總統。江康放低姿態拜訪了這位投機高手,他用肉麻的恭維麻痹對方,江先主表示如果沒有褚松根這樣的天才人物,共和國就不可能制定出一部合理的憲法。褚松根是個文化人,他對故意裝得舉止粗鄙的江康不屑一顧,你猜這傢伙怎麼評價江康?」

周佔山搶答說道:「『這個人被大家稱作雄鷹,其實在我看來就是一隻小雞。』,這好像是老褚的原話,他寫過一本回憶錄。」

洪時先點頭說道:「聯省共和國進行過公開的大選,但是只有二十五歲以上並每年繳納一定稅賦的男性公民才能獲得選舉權。江先主上來就強烈要求進行全民普選,老百姓自然很喜歡他的提案,他和褚松根沒花多大力氣就順利當選總統和執政。」

「在貧富差距懸殊的時期下放選舉權就會導致群氓政治,群氓政治就會讓獨裁者乘勢而起。褚松根打好自己的如意算盤,聯省共和國是一個議會制國家,總統不過是沒有實權的國家元首,執政卻行使著內閣主席的權力,他能靠這項制度獨攬大權。」

張全忠聽罷問道:「這個褚松根是誰,我都沒聽說過這個人,看來他一定讓江康搞下台了。」

洪時先繼續說道:「褚松根忽略了江康控制著強大的私人軍隊,而他自己卻沒有可靠的黨羽,江先主藉助戰爭獲得很多暫時性的權力。共和國議會裡的許**派都對這個賣油炸棍的暴發戶感到頭疼,江先主便自導自演了一場針對他本人的爆炸襲擊。」

「倖存下來的江康立即藉助民意和自身威望通過了一項《緊急授權法案》,原來議會裡的幾個主要黨派都在這場運動里受到取締。先帝還打著清理危險分子的旗號抓住褚松根的幾個下屬,總統派人當著執政的面用鐵鍬敲碎這些人的腦袋。一個人的影響力大小其實取決於這個人能否擁有一套班子,失去黨羽的褚松根很快就下了台。」

張獻進有些吃驚的說道:「我還以為他們之間旗鼓相當,沒想到江先主這麼容易就勝利了。」

放緩腳步,加快語速的洪時先說道:「江先主首先獨自兼任執政和總統的職務,然後他把身經百戰的親衛隊更名為『執政衛隊』,這就是御林軍的前身。那時候執政衛隊只有四個營,這些士兵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他們會維持住上京的秩序。江先主意識到不能讓議會裡的議員抱團反對他,所以他就把不靠譜的危險分子調到其他待遇和權力相等的崗位,然後再一個個收拾他們。」

「江先主的技巧在於不讓對手感到驚慌並形成遏制他的共識,所以這些事情進展的很順利。上京地區一直爆發糧食危機,江康就安排他的心腹盧德成去穩定局勢,這位『屠夫將軍』安排部隊前往其他地區搶糧來強行供給上京,他把這稱作『餘糧徵集隊』,不過『種子糧徵集隊』更符合實際情況。先帝專門設立共和國中央銀行重建財政,然後努力和獸人國家達成和平協議,無止無休的群眾運動終於平息下來。」

這番談話也激發了張全忠參與討論的興緻,他說出一個林登萬同樣具有的疑問。

「江先主怎麼能讓自己的權力擴張到那種程度,他可是比老劉說一不二和殘暴多了,現在『唯一帝皇』的很多政策都比先帝要仁慈,可是很多老百姓還是覺得江先主是一個萬古聖君。」

「老劉的威望不如江先主,江康可是戰功赫赫的共和軍名將,光憑這種威望就能壓服很多問題。面對分歧嚴重的幾個派別,威望高的人就能居中協調,沒有威信就只能押寶其中的某一派,老劉這個人沒有實質性的功績,他卻還想著在中間制衡局勢。」

「江康統治的根基在於壟斷絕大多數的資源,這就能讓民眾沒有辦法脫離朝廷的機構而生存。共和軍運動結束后,江先主的朝廷控制很多來自前朝富豪和勛貴的產業,江康把這些資產全部國有化,然後興辦集體農莊和國營單位。帝國的財政不需要徵收直接稅就能基本運行下去,民眾沒有稅痛,自然不會熱衷關心朝廷把錢花在什麼地方,代表權的訴求就不會出現。」

「老百姓必須要去國營商店裡才能獲得最基本的物資,他們也被編入各地的村社和城鎮,江康送給他們一定福利,確保他們無論如何都是有產者。在民眾的各個定居點,江先主開動宣傳機器吹噓自己的功業。朝廷壟斷了民眾獲取信息的渠道,先帝自然是無所不能的天神。懶惰的農民不會因為經營不善失去土地,他可以耕種先帝提供的公地並繳糧納稅,這等於是在幫平民實現兜底。」

「老百姓喜歡吃喝玩樂的各種自由,也喜歡講話的自由,但是他們不喜歡自由競爭。多數人覺得自由競爭就能讓有才能的人成就事業,可是世上的才智之士不會很多,這些人一旦陷入自由競爭的局面,他們多半會越來越窘迫貧窮。江先主時代每個地區的經濟都很少接受市場調節,他使用一種制度來保護窮苦百姓,懶漢和傻子不至於過得太差。」

張獻進並不認可洪時先的這套理論,他說道:「我覺得自由競爭沒什麼不好,江後主時代的帝國不是富裕起來了嗎?」

「形勢好,你自然這樣看,但是如果人們的自信和樂觀精神消失了,計劃經濟就會捲土重來。江先主的制度從理論上來講非常成功,但是民眾很容易失去積極性,所以那個時代的糧食產量就非常低。江後主漸漸廢棄公田制度,允許市場進行自由貿易,民眾可以更容易的做生意。帝國迅速變得富庶,但是許多民眾陷入了相對貧困,他們在貧富差距拉大的過程里感到難過。」

「這兩種體制各有優劣,前者的死穴在於僵化的體制最後會無法維持帝國的福利,導致國家內部的瓦解。後者的危機在於過大的貧富差距導致天下動蕩重新洗牌。老劉的宰相鄭文和把先帝留下的國有資產給賤賣了,老劉對經濟的控制力自然下降,老百姓也就在許多地方不歸他管了。權力的根源在於對資源分配的控制,全忠兄沒有一城一村的采邑,自然就沒有權力了。」

江先主巧妙的奪權之路讓林登萬很是嘆服,熱愛共和的張獻進卻仍然對那位蓋世梟雄不太佩服,他打趣說道:「有句老話叫做『一代不如一代,代代出末代。』,老劉都沒有什麼本事,他憑什麼坐這麼長時間的王位。」

周佔山用手捂住打火機點燃一支香煙后說道:「獻進,你上你也行,強行舉債刺激經濟,然後搞特務統治,畢竟江後主積攢的家底比較雄厚。」

自詡歷史和群眾心理學專家的洪時先向周佔山借了個火,他揮舞著大半截香煙說道:「佔山說的話有失公允,老劉個人能力也許不太出眾,但他身邊也曾有過高人。上一任宰相鄭文和就是個滑頭,這個人的能耐不比郭民才、汪熙興這些土霸王差。帝國經濟一旦陷入停滯,朝廷會強行下達超過市場需求的指標來刺激生產,所以劉帝登基后就面臨很大的財政困境。」

「江先主為了強化朝廷的控制力興辦大量國營企業,這些工廠有著最好的工人和設備,但是卻變成不斷虧損需要財政補貼的『吞金獸』。江後主捨不得削減補貼和關停這些企業,這樣做就會導致原來支持朝廷的國營工人改變態度,他的統治基本盤就會削弱。鄭文和這個人就敢於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他宣布出售某些效益很差的產業來減少補貼。」

「地方上的貴族和富豪無不欣喜若狂,他們可以利用職務之便低價購得價值連城的企業,如果這些人不想經營還可以向別人高價賣出。鄭文和的小兒子鄭顯睿就利用老爹的牌頭從銀行里借來很多貸款,然後要求估值官吏蓄意低估國營公司的價值,老鄭的一群親戚全部發了大財。朝廷不得不遣散一批因為福利政策而效忠劉帝的工人,一些優良的國營資產也被拋出去,不過這樣做還是幫了老劉不少忙。」

周佔山有感而發說道:「這件事我就深有體會,我老家有一個很好的公有窯廠,貴族馬治龍就是耍手段把那座金山吞了下去。不過這些國營單位為什麼會一直虧損,你不是說他們的技術很好嗎?」

余德志用手抹去胖臉上冒出來的細汗,他解釋說道:「你自己去做生意,目的是為了賺錢,自然就要精打細算。國有單位是為了養一群效忠天子的人,你去當個經理人又不用自負盈虧。佔山,假如你去當治理一個縣,上面可是天天盯著當地的全民生產總值看,你一定為了政績讓國營單位不顧市場來招工和擴大生產。」

「一個人幹活,一個人坐在旁邊看,還有一個人就來搗蛋,產品太多賣不掉就肯定要虧錢。人多了就喜歡勾心鬥角,一天到晚不把心思放在生產上。老鄭還真是有兩下『生活』,他把很多小型鋼鐵廠這樣的污染企業關掉,這樣就能確保朝廷在一些行業的壟斷,然後把一些不太要緊的行業交給老百姓經營,兩個系統互不干擾。」

周佔山抬頭看了看扛在肩頭的林登萬說道:「『猢猻』,看來腐敗皇帝手下那些搞虛頭八腦面子工程的幹部也不好當,我背不動你了,要不你下來走走。」

身強力壯的張獻進把「猢猻」轉移到自己的肩頭,洪時先則繼續評價著歷史上的「鄭文和改革」。

「鄭文和還宣布要合併和裁撤行政官吏的人數,這個舉動受到抵制,最後只能不了了之,他就喜歡把幾個部門並在一起換個名字。為了擴大財政收入,鄭文和全面放開股票、基金、房地產和債券的投資,帝國境內投機之風四起。長久來看,這樣的害處不小,但是君主思考問題的重心不會放在是否對國家長久有利上,他最先考慮的必然是這個王朝能否延續下去。」

張獻進對林登萬做了一個鬼臉說道:「『猢猻』,我買的基金又下跌了,看來打麻將和開牌九都比金融投機靠譜。」

洪時先緊接著說道:「江後主時代有很多信託公司和銀行因為非法融資破產,為了安撫蒙受損失的民眾,鄭文和宣布設立一個賠償額度,超過額度的數目不予賠償。這樣做其實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但是卻穩定了帝國財政。」

「走私和偷稅漏稅也讓劉帝的朝廷損失很大,老鄭當初還改裝舊軍艦來打擊走私,他借這個機會幫助自己的門生趙用民升了官,然後還懲辦過皇太子過乾韜包庇的生意人。老鄭是真正的厲害人物,他的改革為劉帝強行續命,然後還成功沽名釣譽並撈取大量財富。」

這番討論化解了眾人的疲勞,他們在不知不覺中接近了葯灶峰的頂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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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朝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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