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胡揚

在外書房被林琪環cāo練了四五天，瑢六少終於被放出來透透氣，

「哈哈——哈——」瑢六少兩條胳膊搭在長生和長遠的脖子后，帶著四個長隨左扭右歪的在外書房巷道上晃當；

林琪瑢難得被放出來，也沒乘車，與四個長隨，一路打打鬧鬧，無病呻（蟹）吟，轉眼就到了林揚管的林琪環的外事配給房。

這是一個單獨的院落，沒有正房，兩排十幾間的東西大廂，還有一處專門安置林琪環坐騎，車馬的青瓦棚子；裡面連帶著斑光馬和碧血煙麟馬在內，共有十幾匹駿馬與小，中，大三套車駕。

林揚平時直接在外書房林琪環身邊，兩個小管事與十幾個小廝平時打理這裡。見得林琪瑢進來，紛紛來見了禮。

「我的斑光馬……」瑢六少直奔斑光馬所在而去，滿心以為斑光馬准沒過什麼好ri子，誰知到了近前，斑光馬根本不甩他，只使勁的吃草。

「你們說，這斑光馬不會是胖了吧？」

「少爺，這不更好，斑光馬現在更健壯，跑起來就更氣派了！」長遠極愛習武，見到斑光馬生活優良，當然極是高興。

斑光馬本來全身是玄黑sè，眉心與兩耳始成淺黃sè，在暗光下可形成淡淡的月輝。全身毛sè雖是一致，但奔跑起來，離地半尺，踏空而行，馬身上的鬃毛會隨著肌肉的運動產生波光粼粼之態，所以被稱為斑光馬。

本身以xing子溫和，靈xing較高，奔跑極快，適度的騰雲駕霧，還可以過路不忘著稱；

這是李修齊費了老大勁為瑢六少這個俗世朋友弄來的，在極一道宗李修齊的洞府中用修仙的草藥靈物還脫胎換骨了一番，才給瑢六少送過來的。

瑢六少對李修齊這個朋友的心意珍視非常，所以對斑光馬看重可見一般。

與這馬剛來時相比，這傢伙明顯又胖了一些，個頭也高了，看來斑光馬現在雖有五尺多高，但還是幼馬；

「好傢夥，跟著我吃仙果，也沒見你上膘，在這吃草，你倒是見長呀！」林琪瑢拍拍斑光馬腦門。斑光馬嗅了嗅林琪瑢，才蹭了蹭他的手，算是過了招呼，又咬了大束的草吃了起來。

「六少爺也不必責怪馬兒。」林揚自東廂一間自己的屋子裡出來，手中還拿了一副特殊柔軟的鞍轡，進了馬棚為斑光馬套上。「這是大少特意讓人為斑光馬打的鞍環，等它吃完六少再牽它出來吧。」

林揚是個武藝極高有模有樣有氣勢的男人。三年前來到林家，投效他大哥，本來林琪瑢以為這樣的人必不甘心為人馬前；

不料，三年過去，林揚已經成為自己大哥最倚重的左膀右臂，屢次助林琪環解難，名聲斐然。這次隨林琪環歷練回府之後正式改名林揚！七家子弟均饞得眼紅，沒少挖牆角。

迷一樣的男人！

林琪瑢想了想，讓長安四個到旁邊說話，單獨問林揚道：

「揚哥，……」

「六少快別這麼稱呼，叫我林揚就成……」林揚抬手阻斷林琪瑢。

「你如此幫助我大哥，我叫你一聲兄長是情理之中。林琪瑢無以感謝，只有一禮了」說著林琪瑢對林揚一揖。林揚武功高強，兩掌托住林琪瑢雙臂，林琪瑢這一揖沒能彎下去。

「六少爺千萬不可!」林揚直視林琪瑢，「我實是敬佩大少爺英雄了得，折服於他的氣度，所以甘願相助。金錢之屬已是黃沙。得一知己，一世難求。

大少爺高華，林揚每每見到都不由得心生敬意。六少爺有大少爺這一兄長，真是福氣！」

「這你真說對了，我從小就沒看著大哥有辦不成的事。」林琪瑢一下又跳脫起來，剛才的穩重彷彿曇花一現。林揚顯然早見慣這六少爺的萬變脾xing，依然坦然自若；

「能和我說說你在江湖的事么？」

林揚盯著林琪瑢默默看了一會兒，最終彷彿下了決心，才應道：「六少爺願意聽，林楊就講一講，不過山野江湖與修仙鬥法相比慘淡許多，六少爺不要煩就好。」

「不煩，不煩！」林琪瑢招呼來四個跟班，搬了小櫈子，一人一個，在馬棚前的空地一邊等斑光馬吃飽，一邊聽林揚講江湖；

「我本名胡揚，生長在極小的淵風星上。

淵風偏旱，只有極小的七塊海域分佈在陸地周邊。

上面的陸地有近七成是黃沙漫天，一年中雨水極少，耕地稀少，人口也不多，雖然陸地不大，但只有七個國家分佈，每個國的面積反而比許多大星上的大國還要大。

我是棄兒，沙漠中一個小綠洲上的村莊在外集體運水的時候，在一棵胡揚樹下撿到的我。所以我就叫胡揚。

可是因為綠洲與綠洲之間經常有搶奪生活用品的爭鬥。有一次爭鬥中，養育我的這個小村被殺光了青壯，女子被擄，孩子也被殺了不少。我當時有十一了，已經懂事，也在清除之列。

我被砍了七八刀，終於不醒人世，那個村的人也以為我死了，帶了錢財女人風光的回去了。在我們這個小綠洲上只留了不到二十人，看守領地。等待他們村人遷來牧畜在這裡放牧。

我醒來后，已是當天深夜，被扔在離綠洲一丘之隔的村后。

我摸黑弄死了兩個傢伙，搶了些水和乾糧，躲在沙坑裡養了十多天傷，才勉強沿著綠洲通往城鎮的生命之路到了最近國家的一座邊城。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麼繁華的地方，給我的印象哪怕是如今看慣上都世族這種左界聞名的宏大也沒有那時的深刻。

但是在城裡依然沒有我的活路，我乞討，挨打，偷東西，甚至劫有錢人。

最後我成了那個國家的五大通緝要犯之一，我於是帶著幾個哥們逃到另外一個國家。另起爐灶，弄了個幫派，後來越來越大，與官府牽連甚深。

到了太子登機，沒想到第一把刀就是剷除我這個幫派與那些和我們有染的官員。我與兄弟們殺出一條血路，在淵風東北最大的荒嶺佔山為王，手底下最多時有近七千多人。

有那麼十幾次，我們劫的商隊都喊自己是什麼七大世商的出族族人家的僕人，讓我放他們過去，否則怎麼怎麼樣。

我想裡外就是下人有什麼了不起，那時根本無從知曉世商七族是什麼，就是淵風上的那幾個國家，想是也只有皇族才知道點末枝。

後來，我遇到一個秀才，他的兒子進入了淵風僅有的一個修仙門派做雜役。

他將他兒子聽來的世商之事說與我聽，我才知道了原來有上都，有世商七族，有左界，有彌合大禁；

我知道我惹了大麻煩正想怎樣保命，那指點我的秀才當晚就用東西將我的山寨炸了，原來他是我劫殺的七家出族商隊中的一家的分支管事，因無法回主家交待，所以帶了主家分發下來的從七族祖宅中帶出來的萬法宗製成的青光雷炸了我這個盜匪窩。還怕我死不明白，才在之前向我說明了七族之事。

我與少數屬下雖沒有直接被炸死，但被青光雷所沾，身上經脈俱扭曲一團，秀才想我必死，也沒殺我。只留我自生自滅。

他怎知我是死慣的，最不容易死，苦挨了兩三天，那些剩下的兄弟也死了。

我到底搶了十幾回七家出族族人的商隊，積有不少晶石其中還有少量的丹丸，因為當時不認得是什麼東西，只當作寶物埋在了離山寨頗遠的洞里，山寨被炸也沒波及到那裡。

我最後將所有丹丸不論有什麼用的都吞了下去！後來發現，不動用武功，經脈便不那麼難挨。

於是我趕著一輛小車上面藏了幾萬塊晶石就向著淵風的陸地星界而去；

我想著，我要活，既然我這傷是七族所賜，想要痊癒還要著落到七族之手。

我得知凡人也可以走星界，就是時間花得長些；於是趕車走了六年才找到淵風上的一條星界，期間我往往先探好路走沒有修者的貧瘠之地，同時發現傷勢在緩慢的惡化；

我先買了一張左界星域圖，走最直接的星界到了一顆較大的星上；到了星界下的星城，我首先拿出世商出族子弟的腰牌假冒世商子弟將幾萬塊晶石極順利的換成星牌，免去了一路攜帶大量晶石被人覬覦的危險；之後憑著假身份我都乘得飛渡，又輾轉了七顆星到了神王宗所在的帝盟大星，然後我搭乘散修勢力的飛渡船，終於到了上都！

一路上我雖然看著越來越華麗與神奇的事物，可當我進入上都，我才發現我從來沒見過天！

如果我出發時有到七族中干一票的想法，或者有想讓什麼上都見識一下我的厲害云云，到了上都都自己泯滅了。這時我身邊星牌上只余有十幾塊晶石，上都這種地方十幾塊晶石根本就如沒有一樣。沒幾天我又成了乞丐，真是風水輪流轉……

我當時傷勢就是不動用武功真氣也無法減輕了，全身經脈開始崩解，腐爛。已經不chéngrén樣，因有符籙法力元氣氣息，就是蒼蠅也不上我的身上。我想我必死了。這樣也好。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就看到了大少爺身邊的雙陽與雙月，才知道是環大少發現我中的是青光雷，讓人救了我回來，並用丹藥將我的傷勢壓了下來，傷勢不徹底根除，武功算是廢了。

那是我首次看到世商祖宅是什麼樣，仙人飛來飛去，就是一草一木無不天地造化。我感覺進入了仙域，自慚形穢，信心全無。」

林揚掃了掃目瞪口呆的五人，知道自己的俗世經歷，這幾個小子從來沒有聽過，更無法想像那到底是什麼生活，於是頓了頓，又道：

「我乞討過多年，草根樹皮吃過不少。六少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吧？」

林揚臉上掛著渾不在意的微笑，就彷彿所說是別人的一樣，沒有一絲的痛苦與緬懷，或者是恨。

一個人經歷了這麼多血腥苦難，說出來竟然這麼雲淡風輕……

林琪瑢不禁對林揚有了絲忌憚，如果自己遇到這樣的一個敵人，自己似乎完全無反抗之力。

他從來沒有認為自己生活在修仙界的條件之下，自己就是修者。只要脫離七家的範圍，自己一樣是眾生一員，無足輕重。所以他想了解真正的凡間是什麼樣的，很迫切的想知道。

「我確實從沒有吃過草根樹皮，七家中就算最低下的粗仆也不可能吃那東西。」

長生有些怯怯，對這樣都能活過來的人，心中已經產生的畏懼。

「那這個草根樹皮怎麼吃，什麼味道？」

「呵呵，什麼味道？不記得了，只知道，吃進去就不餓，就有力氣。有條件還可以用水煮一煮，但更多的是挖出來就吃掉了、甚至在許多地方草根樹皮都沒有，只有沙子。你們知道我在林家剛好起來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林琪瑢眨了下眼，就知道了，

「你一定先嘗嘗這世商祖宅中的草根樹皮是什麼味道。」

林揚大笑了兩聲；

「六少爺真是通透。我那時沒看珍物寶器，就偷偷的到窗外園子里挖了幾棵草吃了，還想再摳點樹皮嘗嘗。但沒想到，我只吃了幾棵草，就差點將我撐爆。」

「咱家的草這麼厲害？」

「我當時也納罕怎麼回事，後來我才琢磨明白。

七大世商祖宅早就成為洞天福地的存在，無物不是天地元氣充沛之物。就是普通的一棵草也屬於天地之jing，哪是俗世的那些野草所能相較。這些草只得兩株吃下，對凡人也有充饑補氣，療傷之效。我吃了五株下去，當然會被天地元氣所激，當然如果我武功無損情況下，吃個十株八株應該正好。」

「當初我被夫人關了石屋，餓得要死，牆角野草也有不少。早知道，我也啃兩侏，也就不用受罪了——」

「就你……，少爺都可能吃草，但誰也不相信你能吃下去……」長川彈了長生腦袋一下。

長生捂住腦門與長川一旁掐了起來。

聽到林揚繼續講起來，才安靜下來。

「我到一個地方必會先伏低做小，也要將身處之地的情況弄個瞭然。

所以我在養傷期間，就偷偷打聽林家與世商之事，最後偷聽了小麥堂的一堂啟蒙，才終於了解世商的來源，用處和能力。

當時我就想，以大少的能力，我要是能攀上一位做幾件功勞，討要治我傷勢的靈草實在就如富人賞路旁乞丐一個銅板一樣簡單。於是，我就堅持跟在環大少身邊效力，出謀劃策，布局脫險；」

「前年底，我跟了環少滿兩年，七家雖與修仙界一般，難得還保留了過年的俗世習慣。

當時快過年了，環少身邊的長隨都輪流回俗世家中送東西。只有我無處可去。環少就問我，過年了想要點什麼年禮，他送給我。

我當時感覺就如天上掉下了無數晶石，也不夠我如此激動。我說，有可能的話，請環少賞我三株曲衣。

環少當時痛快的答應了。最後他對我說『原來你一直想要曲衣，你只要開口直說，不用這麼麻煩，我必也應你。不過現在府中多年也沒有此物，倒要你年後與雙陽一起陪我走歷練之行，我採給你就成，有可能生死，你可願意？』

我答：環少待我如此誠意，林揚又何懼生死！」

林琪瑢凝神細觀，此時林揚情神激揚，濃眉如劍，眸如利刃，寒光凜冽；遠不是說當初掙命艱難的毫不在乎，他直接被林揚的豪情意志深深的震憾，感覺自己的血液也不由的激蕩起來；

一個男人，這才是個男人！

「過了二月，七族子弟歷練開始，一位子弟身邊只允許帶兩個跟班，在飛行，陸地，水行靈獸中僅能選擇三匹出行；環少選了兩隻靈鷲一隻水泡獸；出發前，雙月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咬我一口。」林揚低沉的笑聲回蕩在林琪瑢耳邊。

「我只是想當然的以為曲衣是可以治療我的靈藥，但我並不知道曲衣雖是六級靈藥，即便在宗門也是只有歸法境以上才能支取；根本就不是什麼普通貨sè，甚至在絕地之外早就絕跡無數年了。就是世商無故也不能截留住一株半株用來使用。而雙陽甚至也不知道環少要給我采曲衣；不然他一定會告訴我會出現什麼狀況。」

林揚說到這裡，林琪瑢明顯感到他心中的哀慟之意。不由鄭重起來。

「據我所知，曲衣是歸法境上修者經脈神魂受創後用來修補的配藥之一，雖是配藥但被宗門看得極重。」

「六少所說只是其一；

我當時甚至連這一點也無從知曉。環少偷偷繞到一處絕地，讓我們在入口之外等他。將一隻靈鷲留給我們；他自己則只用輕身功夫摸了進去；

我更多的是興奮。

雙陽問我環少這是幹什麼？他怎麼不知道。我便說了曲衣之事。雙陽那是臉sè大變，大喊讓我趕快防範，並將周圍十幾丈的樹木草石都斬踢殆盡。

我當時也知道必是不好，也趕快幫忙，兩人只清得二十幾丈，環少就從裡面出坐了靈鷲飛出來了。身外明顯開了封印，但還是受傷不輕，身上無數血跡，後面跟著眾多的猛獸，正各自馭起樹木石塊攻打空中的環少。

我與雙陽趕快駕靈鷲將他接應到空地，但就這麼短短時間，周圍就出現了幾十頭靈獸，靈禽，雖是早就清理了周圍幾十丈，這些兇猛的靈獸多無法馭到更多東西為手段，可是我們還是遭到它們大規模的圍攻。

雙陽用符籙等物殺得渾身是血眼見不成了，我上去幫他，他卻將我甩到環少的鷲上。

環少又故意受了一爪，再次激起六禁封印，天地元力將我們與靈鷲保護在內，雙陽也趕快退入六禁封印之中。環少從胸口拿出一隻生死木所成的盒子，打開裡面躺著整整四株金黃的曲衣，要我當場服下，否則藥效不保。

盒子打開瞬間，外面的靈獸都瘋了一樣。

我知道必是曲衣引得靈獸如此，將四株曲衣一口吃了下去。

曲衣入腹同時，外面的靈獸也先後都安靜下來，隨後一隻只散去。

環少那時已經吐不少血。我只知六禁封印可以保護世商七族子弟，從沒想過激發六禁封印先要付出不是自殘就是受創的慘痛代價。更因為四株曲衣不能入金種子，只能揣在環少懷裡帶出來，隔絕不了它們的元氣氣息，能夠吸引方圓百里的靈獸的搶奪圍攻。

六禁封印雖能形成蛋殼般的保護，但裡面的人時間長了卻會被外來攻擊間接震死。這是六禁極大的缺失之一。

曲衣是靈獸最後開靈智的三種神葯之一，對靈獸來說是至高之物。

而開靈之獸才可以通過七星環的測試，能夠進入宗門走上修仙大道。那幾株曲衣引得那些靈獸如此瘋狂，原因就是在此。」

林揚此時雙目通紅，唇緣抖動，情緒極不平靜；

林琪瑢與長安四人，也都為當時的危急情景冒出冷汗；這就是他大哥，頂天立地，豪情萬丈，他的胸口彷彿被重鎚錘了一下。翻江倒海……

「我隨後全身溢出厚厚的一層腐血，體內的創傷漸漸平復，我知道我已經無事。

但看到雙陽正全力照顧重傷的環少，兩頭關乎到環少試煉成敗的靈鷲也受傷極重；從沒想過有人有一天會如此真心對我，何況還是這樣的一個大公子……

胡揚一無是處，那天開始決定從此跟隨環少。改名叫林揚。不為其它，只為值得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