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搖山（完）

「鶴揚？為什麼我感覺這個名字很熟悉？」祁文看著眼前的白鶴，忽然感覺頭很暈。

白鶴那赤紅的雙瞳恍惚間開始出現重影，隨之重影的範圍擴大至全身，最後整個世界都彷彿扭曲起來。祁文現在的感覺，就像是小時候和同學們比誰一下轉圈轉的多。沒有賭注，但莫名其妙身邊的很多同學都加入了進來，包括那時候還有點人際關係的祁文，當然之後誰贏誰輸已經記不清楚了，只記得那時候頭暈的他想哭都沒力氣哭了。

眼前的畫面不知道轉了多少圈，祁文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在轉還是世界在轉，他現在也沒辦法思考這個問題，他感覺自己現在絕對不知三頭六臂，當試圖用手扶住自己那不知道第幾個腦袋，好讓自己減輕晃動，卻發現怎麼也摸不到自己真正的頭。

「是那果子的……副作用嗎？」祁文忽然蹦出了一個想法，想去詢問白鶴有沒有什麼解決辦法，卻看見白鶴眼中的紅光越來越勝。猛地，他的世界又歸於黑暗。

這一次的黑暗，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緩緩將他喚醒，那似乎是他自己的聲音。

「你看啊，那片星空多美啊。」

折磨了祁文許久的眩暈感彷彿從未來過，周圍的環境黑暗卻晶瑩無比，彷彿在一個由玻璃構建的空間中，牆壁映襯著祁文那衰衰的樣子，弔兒郎當的睡衣不合身的搭在自己身上，他又變回了地球上那個真正的他。

「是誰在說話？」祁文順著聲音想去尋找說話的那個人，那個自己無數次利用錄音功能聽到的屬於自己的聲音，無聊的祁文總是好奇自己的聲音在別人聽來是什麼樣的，便會拿出手機說一大段然後回放給自己聽，當然每次都難以聽完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也讓那個聲音對他而言再熟悉不過了，那就是他自己的聲音。他在尋找聲音的來源，這一天自己都數不清到底暈了多少次，看到了多少奇奇怪怪的畫面了，但只有這一次的畫面轉變讓他極為不適。

被果子壓下去的嘔吐感，差點又一次被激了上來。

周圍的牆壁似乎感受到了祁文的尋找，反光的玻璃逐漸變得透明，牆壁上祁文的身影逐漸消失。牆外的畫面透過透明的玻璃映入眼帘，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明明這裡無比黑暗，卻又彷彿始終有著瑩瑩的光讓這裡不只有黑暗。

牆外，是他在剛才以及在無數次的夢裡看見的星空。這一次，祁文不再是位於上帝視角般的審視，也不再是被眾星般的眼睛注視的那個人。這一次，那片星空近的就像一幅寫實的油畫，正無比細節的鋪陳在自己面前。

「多美啊，這片星空，每一顆都是一個你曾嚮往的故事。」

祁文終於找到了說話的那個人，只看側臉，便能篤定那就是自己。可是為什麼會有另一個自己站在那裡呢，越來越想不懂了，一旦遇到搞不懂的問題，祁文就喜歡撓自己的腦袋。

那個人明明就是自己啊，可是那個氣質，那一襲自己無數次嚮往的仿若仙人的青衣，那站立如青山的身姿，除了長得一樣，怎麼也不可能是自己這種衰仔。

「喂，你到底是誰啊？怎麼還抄襲我這張臉呢，明明又不好看」

祁文想衝過去用力拍一下那個人，因為他發現自己說話那人根本不理會，頭都不扭一個。只是當他剛往前走幾步，就被無形的牆壁阻擋住了，他被困在了一個無形的空間中。

「喂，聽得見我說話嗎？現在我是在做夢嗎，

喂！」那個人依舊不理她。

「你看啊，當它們每一顆都亮起的時候，這片星空多美啊。」那個和祁文長相完全一樣的人，眼中彷彿印拓著一幅星空，他的眼睛是那般清澈明亮，絲毫不像這世間該有的明凈之物。但是祁文卻從中看到了無窮的悲傷，那悲傷之大，遠不是他在南山村和招搖山看到的那些人眼中的悲傷能夠相比的。

就像，那眼中匯聚了每一顆星辰中每一個生命的悲傷。可是，為什麼只有悲傷。祁文想不懂。

祁文感覺自己的好奇心快要爆炸了，他好想問個明白，可這該死的空間他出不去，外面那個傻愣愣自言自語的人根本不理他。

祁文猛地錘在那無形的牆壁上，可他竟絲毫感受不到疼痛，甚至無法確認自己是否錘到了東西，只是那無形的牆壁泛起了圓形的漣漪，隨後什麼也沒發生。祁文放棄了抵抗，背對著那個人坐靠在牆邊。

「你要保護好這片星空，記錄每一個故事，重新點亮它們。不要讓他們孤獨的黯淡在宇宙之中。」那個人始終在自言自語，祁文感覺空間的光黯淡了不少，他沒回頭看，肯定是那些星又不怎麼亮了，沉寂下去了唄。又不是沒見過。

「你在那自顧自叭叭沒完。喂，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處境啊。」祁文感覺自己才是最孤獨的，那些破星星關他什麼事。

「明明我都這麼衰了，好不容易上個大學，沒成想三年過得這麼快，現在大四了要考研，我這種懶蛋怎麼可能考得上，可是不考研之後出路怎麼辦，現在社會壓力那麼大，我也很難得好不好！」其實祁文也是個話癆，只是在他想說的時候，在他自言自語時，他才會一股腦說個沒完。

「莫名其妙窗外就多了個大眼睛，很嚇人的好不好！然後突然就看見了上古神話里那種畫面，太離譜了吧！還有那兩個拿著鑿子和鎚子的巨人，那嘴都裂到天上去了，他們很高興嗎？他們沒聽過倏忽鑿渾沌的故事嗎！他們是在害人啊。」倏忽鑿渾沌的故事出自《莊子·應帝王》，祁文很喜歡老莊的思想，所以兩個人的書也或多或少看過一些。

「然後世界突然就沒了啊，什麼都沒了，那麼黑，什麼都沒有，我都以為我已經死了。那種感覺太折磨人了，我本來都認命了，就莫名又出現一雙大手，這搞什麼！盤古開天地嗎？這都哪跟哪嘛！」祁文說個沒完，出奇的事，那個自言自語的人這會兒變成了衰仔祁文，而那個仙氣飄飄的祁文成了沉默的聽眾。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這是開啟什麼奇幻男主的生活了！我穿越了！我的人生要開始不一樣了，最主要是我不用為了自己的生計問題考慮了，還有這大把大把美妙的生活即將來臨了。」衰仔笑了一下。

「可是我這才發現，哪有那麼好的事降臨到我頭上啊！穿越就穿越嘛，也不是不行，多少給個系統，或者給個裝著老爺爺的戒指啥的，好告訴我接下來做什麼啊！」祁文發現地板的玻璃還是反光的，他看著鏡子里的那個自己一臉衰樣，絲毫不像一個開啟異世界生活，走向人生巔峰的人該有的神態。

「雖說我接受能力強吧，可哪有穿越直接穿到別人身上，一天到晚看別人的故事啊。我到現在連自己到底要幹啥都不知道。以為可以修仙，傻愣愣去找老仙，沒成想那貨跟我說沒仙，還是個大白鶴變得。明明這動物都能變人了，就沒點玄幻元素嘛？我就不能隨手撿個秘籍，突然就練氣了，走向修鍊之路，不是挺好。」

祁文腦子突然浮現那白鶴的身影，越想越覺得明明仙風道骨的老仙，這麼不靠譜。

「大白鶴跟個謎語人是的，說也不說清楚咯，還說我自己不讓我自己告訴自己的，鬧呢！我自己逗我自己玩嘛！還有說我就是個旁觀者，合著我就是來看別人的故事唄。就怪那馬明，一刀砍下去啊，哪還有這麼多事，猶猶豫豫，優柔寡斷活該被人利用。」

祁文站起身舒展舒展了睡衣。

「我剛來這世界一天，雖然剛穿越的時候，不知道停留在那寂滅般的空間待了多久，但是來到這個世界后那種記憶就像夢一樣。所以光算我來這個世界，穿到這個蘇文身上，還不到一天啊！這一天我光被人牽著走了啊！」

他猛地錘在牆上，又一次泛起圈圈漣漪，他想質問那似乎知道一切的那個人，可是牆外的他似古井無波，依舊不理會牆裡的祁文，只是靜靜看著白色的星河，也不打斷那情緒失控的他。

「就說我接受能力強吧，也不帶這樣的吧！這都叫什麼事啊！你現在又讓我干這干那，說什麼點亮星星！你以為我是誰啊！我就去點亮他們！」祁文忽然像泄了氣的氣球，剛剛的火氣一些癟了下去，「我也不是不能幹，可是你得告訴我怎麼做吧，我突然來到這陌生的地方，一會蹦出個畫面，一個蹦出個故事，可沒有一個跟我有關的，這……憑什麼！」

那個沉默的祁文終於動了，他伸手拂過星空畫，似乎從畫中摘下一顆與他身上衣服顏色相近的星。那顆星辰在他手中逐漸恢復了光芒，身上的青衣在這一刻彷彿變成了星河盡顯神秘。

他撫摸了幾下那顆星星，像是極為親近的朋友，而那顆星星也像擁有了生命，閃爍了幾下光芒回應了他。

他看向了屋裡的祁文，祁文終於看清了那和他完全一樣的臉，只是那眼中的悲傷他從未有過。

「這是我的故事，我將它送給你，或許有一天，它可以幫到你。」那顆青色的星緩緩從他的手中向著屋裡的祁文飛去，在穿過那面隱形的牆壁時泛起微微漣漪。

祁文這才感覺到，那顆星竟是那麼溫暖而熟悉，這一次他沒有躲避，任由那顆星化作溫暖的光融進他的腦袋，一瞬間，溫暖從他的頭頂擴散至全身，剛剛的負面情緒被洗滌了大半。

「你的人生並不比你想象中的差，只是旅程才剛剛開始，你的方向還未確定，困難與痛苦是不可避免的。我們的路是不一樣的，我沒辦法為你指清你的方向。」那張如古井無波的臉，第一次浮現了表情，他微微笑著，就像看著另一個悲傷的他。

「你要去尋找，尋找你的方向，找到他，未來就會出現，你的故事才會開啟，你的星辰才會點亮！」他的身影漸漸模糊，聲音漸漸微弱。

祁文似乎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周圍的牆壁開始出現裂痕，牆外的星空逐漸失去色彩，鏡中的身影逐漸分裂，在祁文即將醒來前，他似乎聽到那個他說了最後一句話。

「你其實，並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