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上洛(8)

第八十八章:上洛(8)

曹cāo腳步一頓,月華朦朧,古樹輕響,一偏偏少年郎坐於院中攬袖相邀,有一種隱於世外的神仙風采。

院外大概是有哪位清官人在調琴,聽見琴弦不成調的輕響,卻別有一番滋味。

先聲奪人。

曹cāo愣了一下,隨即眼神恢復了清明。腦里想起了戲志才的一番話,關於謀士言語交鋒的話。為了在談話中掌握主動權,通常會做出先聲奪人的舉動,大致就是虛言恐嚇或者是故作神秘。

前者的代表就是架起口大鍋以死相逼,不過這用爛的招數沒什麼用了,甚至以死威脅的招數都沒什麼用,既然選擇了談話,那麼自然是有讓對方活下來的理由,所以當對方以死反逼的時候,就會反而束手束腳。所以現在的虛言恐嚇通常就只是理清天下大勢,為對方描繪一個悲慘的未來,然後在介入其中,而是否能看穿對天下大勢解--雙方的智計了。

後者沒什麼代表,也比較少見,因為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能坐在一起談判的謀士肯定誰也不會服誰,否則也不會有談判了,而這樣的互不相服的結果就是誰也不會因為這番故作神秘而在心態上落了下乘以至於被搶過了先機。

但是在劉辯眼中曹cāo略微有些不同,曹cāo雖然心思機密而且別有城府,可是xìng格上卻有點直,特別是與大漢相關的事情上,所以自己大漢太子的身份給了曹cāo別樣的感觸,而且劉辯確信曹cāo還記得五年前言語上的敗北,那麼自己故作神秘便能讓曹cāo露出更大的破綻。

當然,這不是什麼談判,只是普通的談話而已,劉辯完全不需要這麼做,可是或許謀算人心已經深入本能了,劉辯先到芳澤閣后就做了這一番佈置。

但是事情稍稍出乎意料,可以看見曹cāo推開門的驚訝與忌憚,可是隨後卻恢復了清明。

「末將曹cāo,見過太子殿下。」

曹cāo快步走到劉辯身前,躬身行禮,言語帶着武將的鏗鏘沉穩,卻沒有劉辯想要的針鋒相對,平靜的就像是普通的交談。

劉辯眼神一閃,曹cāo的變化是五年的自然成長,還是有人面授機宜?

「五年過去,看來曹校尉也是有所成長啊。原以為曹校尉看見孤會怒髮衝冠呢。」

劉辯笑道,示意曹cāo和張風坐下,若有所指的說道。

「總得有所成長,殿下為大漢太子,末將為大漢之臣,怎會怒髮衝冠。」

曹cāo沒有被劉辯的話撩撥起火氣,眼觀鼻、鼻觀心,一臉肅然的坐着。

「曹校尉應該知道吧,既然孤召你上洛,那麼就意味着有些事到了執行之時,而你沒有阻止的辦法。」

劉辯的眼神從張風身上一帶而過,張風似乎對兩人間的氣氛微微疑惑,而劉辯則將話說的略微隱諱。

劉辯的做法提醒了曹cāo,同樣瞄了眼有點一頭霧水的張風,曹cāo驚訝於劉辯竟然沒有告訴張風他的計劃。不過曹cāo也沒有點明的打算,因為將話挑明了,說不定今夜不歡而散,難以再有相談的機會,而且既然張風身為衛尉,掌京中重兵,劉辯的謀划繞不開張風,遲早會挑明這一切。

「殿下不必如此試圖擾亂末將心境,有些事末將的確阻止不了,但是殿下摔碎的花瓶,末將會想辦法把它黏好的。」

張風疑惑的看着兩人,這談話的氛圍跟奇怪,說不上敵意,但也談不上友好,更不想兩陌生的老大爺遛鳥碰一塊后的談天說地。氣氛怪異的讓張風感到有些壓抑,被排除在外的感受總是不好過的。

「重新黏上嗎,但是卻不是原來的那一個了。」劉辯輕笑一聲,曹cāo或許能結束亂世,但是重振漢室卻是不可能:「這些話題先放在一邊,談談正事吧,曹校尉尋孤何事?」

劉辯的不以為然,曹cāo看在眼裏,不過沒有多說什麼,有些事說出來沒用,得去做。所以劉辯話題回到了正軌上,曹cāo也沒有多加糾結。

「殿下召臣入京,究竟是何打算?」

「打算?」曹cāo嚴肅的發問換來的是劉辯的輕笑,笑意中說不上不屑,但是也有幾分好笑:「孤請曹校尉來只是做個過客,當個見證,曹校尉那幾百號人能做什麼?」

劉辯的輕視讓曹cāo心中一堵,卻是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深深看了眼一時語塞的曹cāo,劉辯想了想,卻是向一旁有點坐卧難耐的張風搭起了話:

「對了,子虎。你好像沒有什麼好馬吧?」

「哈?啊,是的。」

張風因為劉辯這不合時宜的問題驚咦一聲,不明白劉辯想說什麼。

「唔,猛將豈可無好馬?城外御苑馬場一直是漢室直屬的養馬之地,其中不乏西域汗血,子虎明rì可以去看看,覓的一匹良駒,面子上也光采嘛。」

劉辯繼續著這無關緊要的話題,曹cāo眉頭皺起,本能的覺得沒那麼簡單。

「呃,那我明rì去看看吧。」

張風倒是知道御苑馬場,漢室威懾西域,大宛等國進貢的良駒寶馬就養在這馬場里,不過作為皇室的私有財產,一般倒是不準常人進入的,不過既然劉辯這麼說了,想必會給馬場的人打招呼。

「不,要去馬場的人不只子虎你一個人,還得算上部分宮中禁衛,孤想想,應該有五千人吧?」

「啥?」

張風叫了一聲,劉辯的吩咐越來越奇怪了,宮中禁衛總計兩萬,平rì里守衛宮城就是一萬有餘,剩餘萬人駐紮在城內的營盤,算是與宮城犄角相望,可是帶走五千人的話,難免顯得防備薄弱。

而且為什麼要帶走五千人?

「宮中禁衛沒有騎兵吧?孤覺得這不太好吧,所以想組建一支騎兵來着。」

劉辯此言相當的天真,宮中禁衛確實全是步兵,因為禁衛的任務是守衛宮城,作戰環境限定在了複雜的巷戰,這種環境根本無從發揮騎兵的優勢,所以一直以來宮中禁衛沒有騎兵,當然會有騎馬的傳令兵之類的,可是構不成軍隊。

不過劉辯這麼一說,張風倒是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西園軍中可是有騎兵的存在的,自從西園軍可禁衛軍交換之後,這支騎兵一直適應不了新的環境,比如有事沒事就找馬廄想給自己的愛馬刷刷毛,喂喂草料,可是顯然禁衛軍的營盤裏是沒有馬廄的。而且對於騎兵來說,一同作戰的坐騎有時堪比袍澤,這一分開,很多原騎兵都不怎麼在狀態,雖然不至於因為這事就消極抗命,但是軍中明顯的有一種焦躁的氛圍。

這不是個好現象,徐榮就此事還專門與張風商量了一下,可是兩人都沒有辦法。禁衛軍無騎兵是不成文的慣例,如果突然組建一支騎兵,在這個時節誰都拿不準會不會演變成一場sāo亂的導火索。

張風有時候挺後悔的,當時兩軍互換時沒想到這茬,按照西園軍騎步兵慣有的比例就換了,要是全部挑選步兵也不會出這檔子事,而兩軍互換的動靜挺大的,先前互換時,外戚和宦官打得熱鬧,而最近倒是進入了詭異的平靜期,沒有大規模械鬥,只是砸人幾家店鋪。這種相對平靜的狀況不是消停的徵兆,只讓人感覺風暴將要升級。

但不管是要消停還是要升級,這種時候再一次進行兩軍互換的大動作難免走漏風聲。

所以張風因為這事挺煩心的,西園軍騎步兵比例通常是三比一,也就是說互換的兩萬西園軍中,騎兵足足有五千之數。

剛才劉辯所言也是五千。

張風一下子明白過來。御苑作為皇室馬場,良馬神駒不少,但是總共也就只有那麼幾百匹,劉辯所言五千之數,應該是兩軍互換之後西園軍營盤中閑置的戰馬。

「我明白了,我會帶人去馬場的,一rì之內就能完成交接。宮城的防衛不至於一天之內就出問題。」張風點點頭,盤算著早去早回。

「不,子虎你要帶着那五千人駐紮在馬場一段時間。」

「。。。為什麼?」

又是讓人不解的話,不過張風這次沒有大驚小怪,而是緊鎖著眉頭沉聲問道。

「呵呵。。。」張風嚴肅的表情卻是讓劉辯一笑:「孤猜子虎你一定想歪了,比如孤有什麼大計劃?」

張風臉sè一訕,的確有這麼想過,因為之前劉辯與曹cāo的談話像是在隱瞞着什麼,讓張風不得不有所猜想。

「子虎你也不想想,禁衛軍營盤在城內,要是你帶着五千步兵出門,一rì之內回來卻變成了五千騎兵,這要如何瞞過世家耳目?就駐紮在那裏吧,以騎兵的機動,來回也要不了多少時間。對了,孤記得子虎你說過你在和自己的副官學習軍陣之術?」

劉辯的好笑的表情讓張風臉sè一滯,回過神來還真是那麼回事,不由得訕訕,摸著鼻子回答道:

「嗯,徐榮徐大哥于軍陣之上頗有建樹,有些東西是徐大哥從戰陣之上摸索出來的,卻不是兵書上記載的。作為一軍主帥,多學一些也是好的,否則如果因為自己的原因徒傷人命,難免會寢食不安。」

「如此說來。此人與戰情變化上相當敏感了?」劉辯眼光微微閃爍,不過張風卻是沒有留意。

「嗯,徐大哥把握戰機的時機妙到毫巔。五年間,西園軍舉行過不少次演練,每次徐大哥遊刃有餘的指揮都讓人印象深刻。」

張風老老實實地答道。五年來,自從打服了軍中每一個不服的人,上至軍官,下至士兵就對這個不過雙十,姿容秀麗的主將心服口服了,張風那略顯秀麗的臉龐和出手的狠辣形成的反比在眾將官心裏刻下了敬畏。可是眾將官服氣之後,每rì點卯,慣例的巡查練兵之後,張風卻是沒事可干,就與徐榮探討起了兵書典故,雖然張風沒有拜師,不過卻從徐榮身上受益頗多。

「這般人才可不能寒其心,這樣吧,子虎你去御苑之時將這人帶上,孤允其在御苑中挑選寶馬。」

劉辯想了想,拍掌說道。張風對此沒有異議,從徐榮處學到了很多,有報答的機會張風自然不會拒絕。

「那麼此事就這樣吧。明rì子虎帶上五千人去御苑駐紮。至於時間嘛,孤覺得可以了會讓人通知你的。想來也不會很長。」劉辯笑着把這事敲定,卻是感受到一道死死盯着自己的視線,院子裏就三人,自然明白是誰的:「然後嘛,子虎,對不起,孤想和曹校尉單獨談談。」

張風一愣,卻是沒想到會被下逐客令。不過劉辯雙手合十,臉上的歉意帶着頑皮,這逐客令卻是下得毫不生硬。想起之前劉辯和曹cāo間那奇怪的氣氛,張風如何猜不出兩人之間應該是有故事的,不過既然兩人不說,自然是不想讓自己知道了。

「嗯,那我先出去了。還得想辦法從鶯兒姐魔掌中逃出去呢。每次來這總感覺比打仗還累。」

雖然心中微微失落,不過張風也不是不識大體的人,說笑一句就離座而起。不過這一句說笑卻真是讓張風頭疼起來,真不知道要如何瞞過來鶯兒的眼睛逃出去。

張風一邊碎碎念著,一邊走出了院門。劉辯看着張風的背影失笑不已,張風和來鶯兒那奇怪的姐弟般的關係劉辯自是知曉,不過堂堂大漢九卿畏懼一名青樓女子入虎,倒也頗為有趣。

「好了,子虎走了,曹校尉有什麼想說的?」

伸手翻過了張風的酒杯,劉辯慢條斯理的說道。

「殿下對宮中守備力量一再削弱,究竟有何圖謀?」

「哦?何以見得孤一再削弱宮中武力?」劉辯輕咦一聲,卻是看着曹cāo,眼角含笑。

「西園軍與禁衛軍互換,雖然西園軍南征北戰,兵士素養高于禁衛。可是西園軍脫胎於zhōngyāng軍,zhōngyāng軍向來為大漢之矛,而禁衛軍則為宮中之盾,矛行盾事,就算矛尖鋒銳,又有何用?禁衛軍的要求是只要宮中有變,宮中固定守衛不得妄動以免中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之計,而營盤禁衛軍里的當在第一時間馳援宮中,這道命令高於一切,沿路如有阻攔,先斬后問。」

曹cāo緊緊盯着劉辯說道,可這緊逼的視線落到劉辯身上如泥牛入海,沒見半點反應,劉辯自顧自的夾菜飲酒,一個人吃得倒是歡快。

「可是zhōngyāng軍卻與禁衛軍不一樣,慣於徵戰的zhōngyāng軍在就在骨子裏刻上了紀律二字。由此而來的西園軍或許在固定守衛上能坐到死守在哨位上,可是一旦宮中有變,營盤中的西園軍卻不會在第一時間出兵,而會想辦法摸清戰場情況,然後向上級尋求命令。戰場上這固然是沒錯的,可是等西園軍摸清了狀況,因為不可擅動的命令而得不到援軍的宮門說不定早就被攻破了。所以看起來兩軍互換戰力較高的西園軍能提高宮中防備,實際上卻是下降了。」

「而且這次還支開了五千兵士,更有甚者還將軍中主將的子虎,和其副官都派駐御苑馬場,兵力的缺失先不說,若這兩人有一人在,或許也能帶領西園軍在第一時間援救宮城。兩人不在,若有人衝擊宮城,宮城危矣。」

曹cāo話說完了,仍舊緊緊盯着劉辯,似乎想看出表情的變化。不過顯然什麼也看不出,只是曹cāo說完之後,劉辯也只住了吃喝的動作,掏出錦帕擦了擦嘴角,卻是笑道:

「沒想到子虎將兩軍互換的事都告知了曹校尉,不過能想到這麼多卻也是曹校尉的不凡了。至於孤想做什麼。。。董卓攜大軍進京之後,對峙之時有些事不好做了。兵無後顧之憂方勇,士無後顧之憂能智,在洛陽風雷達到頂點之前,孤也要解決後顧之憂才行。順便在送一兩個愚昧之輩上路,畢竟,智者博弈之時,最煩的卻是愚蠢之人將自己害死的同時還破壞了滿盤佈置。」

劉辯眼裏閃爍著冷冽,曹cāo想起了上洛前戲志才,關於洛陽局勢的一番說明:當今陛下病重,十常侍不敢擅殺大臣;大將軍何進膽小,不敢與十常侍拚死一搏,若要打破局面,必然有外力介入洛都之事。

如今看來,這外力顯然就是如董仲穎之流的外軍了。外軍上洛,這樣的命令除了皇室只有調度天下之軍的大將軍能下達。但是很明顯,無論何進知不知曉,都只是劉辯手中棋子罷了,而且是用完就扔的那種。聽劉辯話中之意,未來的洛陽是他與董卓弈棋之地,容不下其他人。

曹cāo骨子裏感受到了一種冷徹心扉的寒意:

「那是殿下大舅,血肉之親!」

「那又如何?萬民可死,何以皇親不能?」劉辯眼皮一抬,滿臉的不在乎,這樣的表情比起冷血,更增無情:「曹校尉要見孤,無非是想知道孤於洛陽如何佈置,不過說實話,曹校尉旁敲側擊卻是達不到效果的。何不開誠佈公?孤告訴你也無妨,反正曹校尉也阻止不了,至於利用這計劃賺取名聲卻是孤召曹校尉上洛的目的所在了。」

劉辯理了理袍袖,看着曹cāo,突然輕輕一笑:

「怎麼樣,想知道嗎?」

風聲拂古樹,葉落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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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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