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光像個微弱的路燈將這個五道岔路口照得泛著冰冷的藍色。一輛貨車正尾對尾的停在楊家父子貨車后。貨車的駕駛室頂上擺著那盞泛著黃光的煤油馬燈。遠遠的可以看到楊家父子貨車上的貨已經幾乎都搬到了新來的貨車上。如意飯店的男人正在將最後最後兩件貨碼放到了自己的車上。

看著車廂里碼好的電視機。男人滿頭是汗地推上貨箱擋板。點上了一支煙。他看了看四周，一個人都沒有。滿載貨車在狹窄的山路上利索地掉了個頭。一腳油，車停到了楊家父子的貨車前。

停好車，他來到楊家父子貨車前，踢掉了塞在去後輪的兩個石頭，轉身爬上了楊家父子的貨車駕駛室，隨即用鑰匙打著發動機，將方向盤向右打死。隨即松下手剎。

隨著貨車的氣剎一聲泄氣聲。貨車朝後緩慢開始滑動了起來。男人開著駕駛室門，掛在車外，拉著方向盤，看著車子朝山澗的方向滑了下去。

隨著車速越來越快，男人跳下了車。而楊家父子的貨車隨著一聲轟隆聲，滾落到了路旁那深不見底的山澗里。男人站在路邊還探頭看向了山澗。

十來分鐘后，一老一少站在馬尿河山路路口。

楊歌：「車子真的就停在這兒的！」

楊歌頗為委屈地看著老姚。老姚和楊歌站在路口處四下張望，除了路邊他們剛剛騎來的那台破舊的木蘭50摩托車，什麼也沒有。

老姚沒有懷疑楊歌的話。這孩子沒理由說謊。但現狀卻已足夠的蹊蹺。是將他帶先帶回去交給同事？還是自己幫他再找找？老姚自己也沒拿定主意。他看了看路邊，他注意到了那兩塊被踢開了，但依舊在路面的石塊。老姚走到路邊，探頭看向了山澗，可深藍色的山澗什麼也看不見。

姚思晨：「你說你們的貨是要送到昆明？」

楊歌點點頭。老姚回到路口看了看前面的路牌。

姚思晨：「你爸以前跑過這條路？」

楊歌繼續點點頭。這下老姚心裡有譜了。

姚思晨：「既然認路，就會順著路找救援。車不在，可能就是轉貨，拖車拖走了。上車！」

即便是八月，夜裡的山路依舊涼意十足。老姚騎著車在前面被風吹得眼睛已經眯成了一條縫。而身後的楊歌已經涼得將頭縮進了老姚的衣服里。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巨大的胖子壓在一輛瘦小的摩托車上一樣。

又是一個上坡，50排量的摩托車托著兩個人顯得非常吃力。但隨著一個彎道之後，前面一輛更緩慢的拉著電視機的貨車出現在了面前。老姚放慢了速度，他定睛一看，這車不是楊家父子的車。他加了一把油，想要超過貨車。

於是這段上山的路上便是一輛緩慢的摩托努力地超越著一輛更緩慢的貨車。車尾，車身，駕駛室，緩慢地超越似乎已經榨乾了摩托車所有的動力。

就在老姚超越貨車的時候，老姚側眼瞟了一眼駕駛貨車的司機。他覺得有點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老姚沒有在意，只是加一把油超了過去。

被超越的貨車司機正是如意飯店的老闆。坐在駕駛室的男人看得真切。他一眼就認出了老姚就是下午在店裡吃飯的那個警察。而當摩托車超到了自己車前時，貨車的四隻大燈正好直挺挺地照在坐在摩托車後座上楊歌的後背。此時，男人想起了楊兆偉在飯店門口時說的話。

楊兆偉：「沒辦法，只有喊我娃兒看車，我下來找人，走了兩個小時。

」

啪啪啪，老姚拍打著如意飯店的門板。透過玻璃，老姚雙手攏著光望向裡面，沒人回應。如意飯店門口，那輛木蘭50的排氣管還冒著煙。楊歌站在一旁看著老姚。現在依舊找不見老楊，他擔心老姚會放棄。於是楊歌討好到。

楊歌：「姚叔，我接著給你說張叔屋頭（家裡）的事吧！」

老姚看著有些手足無措的楊歌，點上了一支煙。楊歌的擔憂老姚一眼就看穿了。

姚思晨：「我曉得張力他兒張文博不想長大，他喜歡打牌。你先不要說了，讓我想下咋找你爸！行不行？」

楊歌不再說話，只是睜大眼睛望著老姚。但老姚實在有些受不了這充滿期望的眼神。他轉過身，看著剛剛來的路。他深吸一口煙，周圍安靜得他能聽到煙草燃燒時發出的滋滋聲響。

山路彎彎曲曲，像只大蛇爬過留下的痕迹。山路上一道光束出現。老姚知道那是剛剛自己超過的那輛貨車下來了。他自言自語到。

姚思晨：「走路，不可能比摩托還快。」

突然，他想到了什麼，皺起眉頭，轉頭看向了道路另一頭。緊接著回頭看向正在下山的那輛貨車。

姚思晨：「跑長途可不可能不蓋篷布？」

楊歌：「不可能。」

姚思晨：「如果轉貨，司機跟不跟車？」

楊歌：「肯定要跟啊！」

姚思晨：「你們車上拉的啥子貨？」

楊歌：「電視機。」

看著從山上一路向下而來的貨車燈光，老姚趕忙將自己的摩托車推到了飯店旁邊的陰暗角落放好。反身拉起楊歌走向飯店對面的田坎旁的樹後站定。

老姚和楊歌站在樹蔭之中。老姚死死地看著越來越近的貨車燈光。發動機的轟鳴聲也越來越近。他屏住呼吸盯著來車，想要驗證自己的猜測。

貨車已經近在咫尺了，但它卻沒有任何停留的意思，呼嘯著從老姚和楊歌面前開了過去。老姚惺惺地走出了樹蔭，站在路中間看著已經遠去的貨車。他想錯了。看著身後不明就裡的楊歌，老姚沒有說話。

老姚將摩托車從角落裡推了出來，重新停到了如意飯店門口。他騎在摩托上側臉看著沒有燈火的如意飯店，還有飯店身後不遠處依稀散落在山坡上的村莊。飯店旁的一截牆壁引起了老姚的注意。他看著那一段圍牆。

姚思晨：「會不會翻牆？」

這可能是少年整整一天被問到的最有把握的事情了。楊歌點點頭，臉上得意的笑容迫不及待的想要跳上前台。姚思晨瞅了一眼楊歌，暗自感慨果然還是個孩子。孩子的信念是最容易被點燃的。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

老姚看著楊歌閃過一絲難過。因為這孩子相信只要警察在自己身邊，就一定能找到父親，找到貨。他相信他們會因為送貨延期而被扣錢。但他也相信他們父子倆還能趕到下個場鎮上，吃上一葷一素。這是他選擇相信的，也是他只敢相信的。

老姚卻知道，現在這個讓自己都覺得蹊蹺的狀況出現時。眼前的楊氏父子的生活就已經被徹底改寫了。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搞清它們被改成了什麼樣。

老姚伸手指著那段圍牆。

姚思晨：「你翻進去看一下。」

楊歌：「看啥？」

姚思晨：「先看一下嘛！你管看啥！」

楊歌猶豫了一下，不打算放棄這個施展身手的機會。他擼起袖子來到牆邊。坐在摩托上的老姚壓低了聲音。

姚思晨：「上去了，先看下有沒有狗！沒狗再進去！」

楊歌此刻目光全在圍牆上。只見楊歌像個猴一樣躥上了圍牆，很快便騎在了牆頭。從腰間抽出手電筒一通朝里照望之後，楊歌朝老姚用手比出一個OK的手勢，然後縱身跳進牆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