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馬尿河村後山的山路，月光下一個女人的身影正從山上往下走。但她卻沒有打燈，只是借著月光，沿著機耕道，穿過一塊又一塊梯田。這個女人正是嚴雪。濕漉漉的外套上沾著一些血跡，在夜風中嚴雪依舊感覺到寒意。

她正小心翼翼地穿過田地。突然，嚴雪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她迅速地蹲到了機耕道一側，用隆起的田梗擋住自己的身體。她仔細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很快，她發現了一塊田裡有一個黑影。這個黑影是個人，那人正背對著嚴雪，彎著腰在地里挖著什麼東西。

嚴雪有些緊張，她順著田梗往前摸著走。隨著兩人距離越來越近，她發現這人正在挖紅薯，再仔細一看居然是老會計家的三兒子。嚴雪看了看高掛於夜空中的月亮，再看看正在挖紅薯的老會計家老三。嚴雪有點疑惑。

村委會辦公室里，火鉗在炭火中不停地翻著。火盆兩側擺著逐漸被烤焦，收縮，龜裂的紅薯。金黃色的紅薯瓤非常誘人。火盆兩側圍著老會計家的三個兒子和葛文勇。大家都靜靜地等待著紅薯。

只有辦公桌另一頭的陳永進，一手點著煙，一邊欣賞墨跡未乾的筆錄。屋子裡的有些甜膩的烤紅薯香味，讓陳永進感覺功成名就應該就是這個味道。他放下手裡筆錄望向火盆前的四人。

陳永進：「應該差不多了哦！給我弄一個！」

村委會院子，就在眾人在辦公室里圍著火盆分食烤紅薯的時候。辦公室外躲在陰暗處的嚴雪看見了戴著手銬，正在吃紅薯的葛文勇。嚴雪心中暗驚，隨即重新隱身於黑暗之中。

馬尿河村半山腰小路，順著山坡向下看，大半個馬尿河村都盡收眼底。沿著眼前的小路一直向下有不少梯田分支的機耕道。但要想到達村口的飯店勢必要經過村中的十字路口。這路口兩側分別佇立著兩棵枝繁葉茂的大樹。像是兩個衛兵一樣。

嚴雪蹲在這半山腰的小路上。她回頭看了看背後山上的村委會，那裡的燈光依舊明亮。是進是退，嚴雪在一陣猶豫后還是做了決定。她冒著腰朝著山下的摸了過去。

馬尿河村中十字路口，被深藍色夜空籠罩的村子里，只有陣陣蟲鳴和時不時路過的風聲。十字路口空無一人。路口兩棵大樹時不時的在風的作用下抖摟著自己茂盛的枝葉。但在路邊的通水溝渠里，嚴雪正貓著腰淌著水一點一點地往前走。高聳起來與路肩持平的田埂幾乎能遮掩住嚴雪的身體。

溝渠里的水倒影著月亮，從嚴雪身體兩側流過，發出很輕的嘩嘩嘩的聲音。而此刻的嚴雪也很小心翼翼地呼吸著，生怕驚擾到這個熟睡村莊里的任何事物。

這時，一陣風掠過路口。大樹的葉子有如招魂幡一樣，一股腦地抖摟了起來。嚴雪心裡一驚，一下子就蹲在水渠里，渾身濕漉漉的嚴雪被吹得難以自控的抖了起來。

過路的風離開了。但突然，嚴雪突然聽到黑暗中有人在說話。

男人：「姚同志，我們要等好久？」

溝渠里的嚴雪被嚇了一跳，但她立刻用手捂住嘴。沒讓自己叫出來。她的眼睛也在黑暗中努力的尋找是誰在說話。她警惕地豎起耳朵仔細聽著。聽得出來這個聲音距離自己並不遠。男人問完之後，卻沒有人回應。過了一會兒，這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男人：「姚同志？」

姚思晨：「屁話多！」

隨著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一個不耐煩的回應聲居然在嚴雪的耳邊響起。

嚴雪睜大了雙眼，順著聲音抬起了頭。

借著月光，嚴雪定睛望去，發現一個男人正騎在自己頭上的樹枝上。再仔細看去，嚴雪認了出來。這個男人就是下午來過店裡的那個警察老姚。

嚴雪沒有吱聲又輕輕地扒住水渠邊上的田坎，她發現在路口對面的那棵樹上也蹲著一個人，正是陳洪剛。嚴雪慢慢地縮了回來。將自己的身體慢慢地全都浸沒到水裡，只留出鼻孔以上的半個腦袋在水面。

她開始邁出第一步。然後停住。聽著頭頂上的反應。樹上的老姚沒有發現。接著嚴雪又邁出了第二步，然後停下，繼續聽，依舊沒有反應。第三步，第四步。嚴雪一點一點的離路口越來越遠。

而此刻樹上的老姚也正警惕地四處觀望。當他望向對面的樹上時，他發現陳洪剛而楊歌正躺依在他的懷裡靠在樹枝上歪著頭打起了盹。

老姚咬著牙用鼻孔卸掉自己的怒氣。這時，他地下頭看了看身下的水渠。此刻的水渠依舊平靜的流著，而嚴雪早已不見了蹤跡。

馬尿河村東頭臨田處，黑乎乎地空地上幾盞馬燈挑在四周。五六張桌子已經擺好了。三五村婦圍著兩三個大盆在洗菜。三個墩子在馬燈下菜刀翻飛，片肉切絲一氣呵成。

一側領頭模樣的廚子剛剛搭好一個吐糟，正小心翼翼地在點火。臨著田坎上一雙滿是泥土的手正在翻看著一疊文件。翻看文件的正式村長張長春，此刻的他為了給檢查領導準備不一樣的村宴，剛剛幫廚子搭好了灶，渾身都是髒兮兮的。站在一旁的陳永進正在彙報著。

陳永進：「之前來村裡的專案組說的貨車失蹤的事情，應該也是他。」

張長春：「之前那個警察帶個娃兒好像還在找哪個？」

陳永進：「那個娃兒應該是苦主，他們找的人可能已經沒了。」

張長春：「那屍體都在哪兒？你咋沒問？」

陳永進：「還沒問出來。」

張長春：「那些貨呢？車在哪兒？」

陳永進：「不曉得。」

張長春一抖樓手將文件丟給陳永進。

張長春：「啥都不曉得，你跟我說個屁啊？搞創作，編小說？」

陳永進：「葛文勇說他記不清楚了。-但如果明天一早開始搜的話，應該很快就能找到。」

張長春皺著眉頭拍打著自己身上的土，伸手撩起一頁筆錄問道。

張長春：「作案動機是啥？」

陳永進：「沒問！我覺得我們問個差不多就行，剩下的是不是等交給公安弄啊？」

張長春：「你懂個屁！工作做得越細才更能幫領導分憂。分憂分到一定時候，你就成領導了！所以說，動機是啥？」

陳永進：「那……應該……就是……謀財害命嘛！」

張長春用手指敲這個陳永進手上的筆錄，咬著牙壓低聲音說道。

張長春：「那就寫上去啊！你還是管治安的，這點事都辦不好啊？」

陳永進連忙點頭。張長春從煙盒裡抽出兩隻煙遞給陳永進一隻，自己點上一隻。張長春手指一勾，陳永進心領神會地附耳上前。田坎邊上兩人緊緊地站在一起。

張長春：「遇到問題，要會抓重點！你曉得我們現在的情況吧！」

陳永進：「曉得，曉得，當然曉得。」

張長春：「我跟你說老實話，我要去鄉上，要五個領導簽字。現在我已經有四個了。今天的評優檢查是最後一個。這個事情辦好了，你懂得起哈，辦不好，你更懂得起啊！現在回去問清楚，我換身衣服就來。」

張長春一邊說，一邊用手指敲著陳永進手裡的筆錄。敲擊的聲音不大，但每一下都很堅決。此刻的天邊已經開始漸漸出現亮色，深藍的天空沿著山脊線出現一片淺藍色。村裡的雞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地打起了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