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客棧黑風

「無論是幻境中的，還是真實世界的。我們都可以休息。」

從安阿聖的話語中，蕭卓異明白了，自己的母親，也分辨不出來這客棧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

安阿聖準備帶着孩子們進去，蕭卓異卻停下腳步，神色難看。

「可是母親，我在書上看過，住客棧好像需要晶石。」蕭卓異第一次說得吞吞吐吐。

「你不說我都忘了，小捲毛。」聽了蕭卓異的話，安阿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直接看向捲毛。

捲毛一臉懵地指了指自己。「我？」

安阿聖點了點頭，蕭白羽和蕭卓異都一臉懵。

破舊的客棧，有兩層，張燈結綵，似乎有過喜事。一行人直接走了進去。

客棧的一樓十分熱鬧，卻全是男異夢者，個個不是威猛就是帥氣。他們三個從記事起就在那個村子裏，第一次見到這種情形。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人味？」捲毛看到這個場景，一臉地嚮往。

「你知道嗎，我昨天夜觀天象，發現新都市最近會有八顆巨星隕落。」

「你確定沒看錯？繁星隕落是無名小卒死亡，而巨星隕落，則是有大事要發生，而且還是八顆，你莫要胡說。」

「真的，看來新都市，又有可能要改朝換代了。」

兩個異夢者在酒桌上小聲地討論著，可是幾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雖然此時的新都市已經和自己無關，可是安阿聖的神情還是變得很難看，畢竟，新都市，是她兒時生活的地方。

「小二，開兩間上好的房間。」安阿聖非常霸氣，沒有絲毫女子的嬌氣。

從他們進門，很多異夢者就偷偷用眼神瞟他們。

「客官你們好，本店攜女子居住要出三倍的價錢。」

店小二本以為他們會離開，結果安阿聖一臉不屑地直接拿出一個沉甸甸的口袋，扔到了桌子上。

「客官豪爽，敢問您的支付方式是金石還是晶石呢？十兩金石可抵一兩晶石，兩間上好的房間共需要六兩晶石，也就是六十兩金石。」

「六十兩，這麼多。不愧是家黑店，我們住一晚上才一兩晶石。」下面的一些異夢者都芬芬感到不平。

而安阿聖眼睛都沒眨一下，直接從背後的包袱里，掏出一百兩金石，甩給店小二。

「夠了嗎？」

「夠了夠了。公子們果真是豪氣。二樓最南邊的兩間上房，客官拿好。」店小二兩眼發光，連忙點頭，都沒有看到安阿聖犀利的眼神。

一行人離開，捲毛還扭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金子，店小二看到捲毛的眼神，害怕他反悔，趕緊把金子收好。

捲毛一臉不解。

「這就是傳說中的交易？真不知道這些破金子有什麼用。」

蕭卓異全程面無表情，為什麼在外面世界，女子高人一等？

而蕭白羽和哥哥想的恰恰相反。

到了二樓，安阿聖把第一間房屋的牌子給了蕭卓異。「小寶，你和捲毛一間，我和妹妹一間。切記，少說，少問，少活動，我們明天天一亮就離開。」

蕭卓異結果牌子，點了點頭，就和捲毛進了房間，把門關上。

安阿聖看到門被關上，就帶着蕭白羽進了房間。

剛進房間，捲毛就直接躺在了床上。

「好舒服啊。原來這就是外面的世界，在這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沒有人嘲笑我，就連空氣都是香的，這種滋味簡直不要太好。」捲毛一臉滿足地躺在床上。

蕭卓異卻皺着眉，仔細檢查著桌子上的茶具。

突然，門被敲響，二人像是做了虧心事，立馬警惕。捲毛也一臉緊張，緊忙坐了起來。

「小寶，是我。」聽到母親的聲音，兩個人才放鬆下來。

蕭卓異打開了房門，迎面而來的就是那張熟悉的秀麗臉龐，手中還端著一盞茶。

「多喝熱水。在這湊合一晚上，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安阿聖語重心長。

蕭卓異接過母親手中的茶。點了點頭，安阿聖就笑着離開了。

蕭卓異往門外看了看，就把房門關上。他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而金盔獸，一直在空囊里睡大覺。

月光透過紗窗照進房間，蕭卓異和捲毛躺在床上，都沒有閉眼。

突然，熟睡的金盔獸感受到了一股邪惡的，直接驚醒沖了出來。

蕭卓異看到金盔獸又擅自出來，沒有理它，瞥了一眼，就側身躺下。

結果捲毛的大臉，就映入自己眼中，嚇得自己趕緊坐了起來。

金盔獸急得到處跑，透過月光，蕭卓異觀察了一會兒，突然感覺到不對勁，直接衝出房間，發現母親的房門來着，燈也亮着。

捲毛也跟了出來，一進房間，就看到安阿聖躺在床上，吐了一地的鮮血，淚流滿面，蕭白羽也跪在床上哭。

「母親，你不要嚇我。」蕭白羽哭的說不出話來。

「不要害怕，母親休息一晚上，明天就沒事了。」

「母親，你不要騙我。」

「母親什麼時候騙過你？小羽乖，簡單收拾一下，母親明天早上就好了。」

蕭白羽相信了安阿聖的話，用手擦着眼淚，不讓自己繼續哭。

蕭卓異和捲毛慢慢地走近母親的房間，熱淚盈眶的看着安阿聖。

他一向高傲，什麼時候這麼狼狽過。看到母親的無力感，蕭卓異覺得內心似乎被刀割了。

安阿聖看到蕭卓異難過，強撐著笑了笑。

「你們不是想知道以前發生的事嗎？以前沒有告訴你們，是因為怕你們年紀太小，接受不了，可是我知道，你們都是堅強的好孩子。」

蕭卓異知道，母親要開始講前塵往事了。這也意味着，她內心不想觸及的那一道傷疤，要被強制撕開了。

遼闊的草原一望無際，陡峭的山峰錯落有致，還能聽到潺潺溪水聲，最不可思議的是藍色天空中不僅有白雲，還有一個紫黑色的巨大漩渦，漩渦里是一個英俊的男人。男人早已沒了實體，看上去很虛弱，佈滿淚水的眼睛裏充滿著溫柔，深情地望着跪在樹下的那位精靈般的女子，似乎有萬千不舍。這個女子，就是安阿聖。

綠蔭下，精靈般的女子跪在地上，雙手撐着地面，渾身散發着刺眼且霸道的綠光，手上的綠晶石也被染上了紅色。她一向是個有潔癖的人，嘴角的血卻始終沒有擦掉。女子的雙眼緊閉着，臉上書寫着不舍和怨恨，不知是在聽風的聲音，還是在聽兩縷魂魄的討論聲。

因為太過傷心，即使這一黑一白的魂魄在她面前掛着，她也未曾抬頭看他們一眼。神鹿似乎受了很重的攻擊，遍體鱗傷，靜靜地躺在女子旁邊，眼睛時不時睜開一下。它咬着牙想要站起來，奈何四肢怎麼都撐不住它的身體，再次想要嘗試站起來的時候，又一次倒下了。

女子白嫩的手輕輕一揮，神鹿被綠光包圍着，身上的傷痕全部不見，像是重新復活，猛地站了起來。

「我這一生治癒了無數的異夢者，也治癒了無數的萌寵神獸，唯獨治癒不了安哥哥和你們，空有這麼高的法力有什麼用。」女子的話語似乎有點過激，處處充滿著自責。

「大嫂，你別這樣，兩個孩子需要你。我們兄弟被阿疑所害，無悔。但是大哥是被擊穿了靈魂，囚禁在疑羅殿，需要人救。而你也儘力了，你的異能只是治癒活人，我們卻只剩下一絲魂魄。我們兄弟二人死了沒事，但是你一定要記住，等到卓異二十五歲的時候，一定要打開封印把大哥救出來。」白色的魂魄的語氣十分堅定，一直試圖安慰著這個渾身綠光的女子。

「老惡魔，我到死都沒有明白，要怎麼才能成仙？二十歲的時候，我們四個就成了神人，可是現在依舊是神人。」白色魂魄看向黑色魂魄，語氣中沒有了剛剛的強硬，全是惋惜和不甘。

「老天使，成仙最後一步——重造，始終是一座我們攀不上去的高峰，只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阿聖和大哥的兩個孩子身上了。」黑色魂魄的語氣充滿著心酸和不甘。

「老惡魔，這一戰，我們輸得徹底，成王敗寇，新都市四大家族，如今就剩大嫂一人在這無名村苟且，而我們火屬性的族民，被守護者王全部感染。臨終前，你有沒有什麼要交代的。」

黑色魂魄陷入了沉思。四大家族，根深蒂固，竟在短短几日滅亡。

一陣風吹亂了女子本來就凌亂的頭髮。

漩渦消失了，男人也消失了。

阿聖再也強撐不住，眼淚總算掉了下來。

天使和惡魔同時嘆了一口氣，各自吻了一下搖籃里的蕭卓異，深藍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他們又轉身看了一下阿聖肚子裏的孩子。

「大嫂，我們已經把大哥的純剛之氣輸入到卓異的體內，別太難過，照顧好兩個孩子，謹記，一定要助卓異成仙，斬殺那為禍人間的疑羅王和守護者王，讓他替我們報仇，也替我們攀上那座我們始終到不了的高峰。」

他們，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搖籃中的孩童中。

天使魂魄是咬着牙說的，它向來溫柔，像是人間大義，這是第一次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些許惡毒。

「如果卓異二十五歲之前不能成仙，那就讓他——」

黑色魂魄的話還沒說完，湛藍的天空出現兩道閃電，兩個魂魄瞬間消失，似乎從來沒有在這個世間存在過一樣。

女子終於放聲哭了出來。

「不——」

清脆的叫聲撕心裂肺，響徹雲霄，阿聖知道，以後沒有人陪伴她了，一切都要靠自己了。這一聲，喊出了所有的不舍和委屈，喊出了所有的無奈和憤恨。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太陽下山，黃昏照在她凌亂的臉上，阿聖周圍的綠光也消失了。

她坐在草地上，半仰著頭，望着眼前的大草原發獃，似乎已經凝望了很久很久。隨即抬手摸著肚子裏的孩子，又看向搖籃里的孩子，靈鹿也蹭了蹭她的臉頰，似乎在安慰她。

「安哥哥——」

「就算為了我們的孩子，我也要一個人堅強地活下去。」

語氣中並沒有剛剛的撕心裂肺，取而代之的是妻子對丈夫的濃濃思念。

「所以母親，我的第一脈，是父親蕭安神？就是那個紫黑色漩渦中的男人？一次次出現在我的夢中？他曾是新都市之首？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和妹妹的籍貫在新都市了。」

蕭卓異有些崩潰，一時接受不了，跪在地上痛哭。

暖色光混雜着月光照在安阿聖的臉上，縱使蕭卓異很難受，她並未打算停止那段十分慘痛的回憶。

新都市原有金木水火土五個屬性，每個屬性都代表着一個家族，而你們那天見的疑羅王，則是五個家族裏面最卑微的土屬性家族，疑羅閣。而你們的父親，蕭安神，是新都市最尊的金屬性，我是木屬性。天使是水屬性，惡魔是火屬性，我們五大家族相生相剋，缺一不可，本來十分美好，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能量風波打破。

火能把水缸點燃，土能把金子埋沒，一起的能量均不守恆，後來得知是魔都之主守護者王的封印被打破，這世間，沒有任何的力量能與之抗衡，除非已突破神人界限，成為仙人。

新都市每個家族只能有一個繼承人，而要想被繼承，坐在尊位的那個人，就要把自己所有的神力都賜予繼承人。

我們五個本一起長大，一起繼承副業，出生入死，一起守護新都市，沒想到疑羅閣暗自心生離隙，暗度陳倉，在蕭卓異兩歲的時候，爆發了那場疑羅閣之戰，你的父親和叔叔們損失慘重，而我當時肚子裏懷着妹妹，想去幫忙，卻無能為力。而且，當時疑羅閣已經倒向守護者王，就算我去，也只有死路一條。我們五個從小就被譽為天才，神子，可是那一次我們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強大。

你們的父親被囚禁在疑羅閣煉獄之中，而我也帶着你們東躲西藏四處逃竄，生怕氣息被守護者王和疑羅王感受到，對我們趕盡殺絕。

蕭卓異出生的時候，天空中飛來了很多喜鵲，前一天晚上剛下過雨，出生時天上的雲彩是彩色的，還有一位智慧仙人親自送來祝福。當時我們才知道，原來蕭卓異是被仙人親自指點來人間消滅守護者王的，就算我們新都市拼盡全力捨棄一切也不能讓守護者王這顆毒瘤的陰謀得逞。

可是守護者王是百萬年間的戾氣而生，若想戰勝他，不是一件易事，於是就有了蕭卓異的十三脈。仙人承諾，等到蕭卓異修鍊到七十歲的時候，必能把守護者王斬殺，換這個世界太平。

燈光照在母親臉上，蕭卓異聽了母親的話，心中憤恨。

「天下蒼生，與我何干？為什麼要把我們蕭家所有人都趕盡殺絕，還要付出慘重的代價？七十歲？我本以為我天生神力，無人能敵，沒想到也是廢材一個。」蕭卓異跪在地上雙手撐着地面，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