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將軍VS女俠

烏泱泱的幽州鐵騎整裝待發，似乎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這小小的院子就會被踏為平地。

不多時，從軍中走出兩名殺氣騰騰的參將，並肩入門。

一人體態魁梧、黑面長髯，背著一把斬馬大刀。

一人身材消瘦、獨眼無須，一手提長劍，一手拎著血淋淋的人頭。

二人無視秦少羽，徑直走到季鸞兒面前，單膝下跪。

「屬下吳騰（左凌雲）救援不利，讓大小姐受難，請大小姐責罰。」

季鸞兒拍了拍手，將手中的陶瓷渣滓拍乾淨，這才淡淡的說道：「好歹共事了五年之久，其實可以留他一個全屍的。」

獨眼左凌雲冷冷的回道：「這首級，是他令自己兒子斬的，隨後，他全家都自裁了。」

黑面吳騰不滿的哼哼道：「這廝，竟敢出賣大小姐，死他個一千次都不解恨。」

「夠了，不提他了，識人不明是我的過錯，」季鸞兒似乎沒有太多的談話興緻。

「大小姐，您身體無恙了，便跟屬下回府吧。」

「對啊，大小姐，三少爺還在府里等你回去主持大局呢。」

「以後，我就不方便主持大局了，」季鸞兒嘆了一口氣，搖著頭說道。

吳騰和左凌雲大眼瞪小眼，然後齊齊的說：「為什麼？」

「男主外，女主內，畢竟嫁做人婦了，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季鸞兒笑著看向秦少羽，輕輕呼喚道：「夫君，回不回府，你說了算。」

「夫君？」

「大小姐什麼時候......」

吳騰和左凌雲再度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奇，但二人都是久經沙場的悍將，心中的震驚轉瞬即逝，兩人動作一致，面向秦少羽，語氣十分的不客氣：「姑爺，請回府！」

話音剛落，秦少羽就感覺到幾百道目光齊刷刷的釘在了自己身上，雖然臉上依舊很鎮定，但心裡已經是慌得一批......這陣仗，我要是說不回，是不是就永遠不用回了......

將軍府的車馬在幽州鐵騎的簇擁下啟程回府，秦少羽沒有打包行李，只是把自己的背包背在了肩上。

「年後大婚，這幾日我會讓手下將你家中的一切都搬到府內，」季鸞兒坐在車廂的另一邊，臉色並不怎麼好，看起來她對於回府這件事情不是很心甘情願。

「省省人力吧，年前你的郡主封號就會下來，就要搬去郡主府，這次搬了，到時候還要再搬，」秦少羽淡淡的說道，「不過話說回來，上將軍，你選了我，真的不後悔么。」

季鸞兒轉過頭來看著秦少羽，眼神中透露出一抹憂傷：「因為隱瞞了身份，所以你討厭我了？」

秦少羽吸了一口氣，逐字逐句的說：「不，相反，知道了你的身份之後，我反而安心了不少，因為我總算不在為婚約的事情而煩惱了，弄了半天，鬧了這麼大一個烏龍。」

「那為什麼你不樂意跟我回府？」季鸞兒的臉色這才好看一些，但她有些不明白秦少羽話中的意思。

「我喜歡上的是那位呆萌可愛又任性的紅霜女俠，誰知道紅霜女俠只是上將軍的馬甲，」秦少羽嘆了一口氣，撓了撓額頭，「本以為和你在一起頂多就是再牽扯出一些江湖恩怨，仔細料理一下將軍府的恩怨，哪怕是多給將軍府一些補償也行，那樣你我依然可以高枕無憂的過著美滋滋的小日子。」

季鸞兒微微一怔，苦笑道：「有很多個瞬間，我也想不如做個快意恩仇的女俠就好......平日里欺負欺負你，比什麼都有意思，但，對不起，我身上背負了太多，拉你下水，實多無奈。」

「我都知道，也都懂，就是直到現在還沒有做好準備，」秦少羽淡淡一笑，「我有一位很嚴肅的老師，他說話有時候會比較難懂，他說過『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我自以為讀懂了這些，但真正遇到了真正的大危機，我還是猶豫不前了。」

「可以理解，」季鸞兒咬了咬牙，「和你在一起的這兩天，我真的很開心，你是一個真正自由的人，我並不想在你不情願的前提下把自己的重擔強行綁在你身上，所以，你如因為我將軍府嫡女的身份而難以接受，那我不攔著，你可以走，外面的幽州鐵騎，也沒有人會動你。」

秦少羽看著開始低頭不語的季鸞兒，心中有些不忍......雖然她是個殺人如麻的女將軍，但本質上，她是個善良的人。

季鸞兒感覺到秦少羽起身的動作，她閉上了眼睛，她知道，如果秦少羽這次離開，今後兩人或許就永遠不會有再見之日了。

就在她內心苦澀，忐忑不安的時候，她感覺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和寬敞的胸膛，睜開眼睛，卻看到秦少羽英俊硬朗的面孔。

「首先，輕易的放棄一個我喜歡的人，這不是我的風格，就此離開，我不甘心，我想你也不會甘心，」秦少羽呼吸著美人身上的淡淡幽香，語氣逐漸堅定起來，「其次，我不想做那種只享受愛情卻不願意承擔責任的渣男，最後......」

季鸞兒笑了，笑得很開心，追問道：「最後什麼？」

秦少羽嘿嘿一笑：「最後就是，這些年我過得太苦，導致胃不好，如果找了你這麼一個富貴婆娘，以後就可以盡情吃軟飯了。」

「呸！壞人，無恥之尤！」

「嗐，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

鎮北將軍府大小姐準備和喜鵲街上小軍戶子弟秦大郎履行婚約，擇日大婚！

這個消息很快就在整個幽州城裡傳開了。

無數寒門子弟聽聞這一消息都莫名振奮，無不視秦少羽為偶像，這簡直就是岸上鹹魚翻身乘龍的話本劇情，激勵著他們，讓他們生出了「我上我也行」的感覺，一時間，北地的江湖女俠們紛紛成為了少年們的追捧對象。

能保持冷靜的，也只有熟知秦少羽的城南軍戶們了，他們原本雖然也都喜歡季鸞兒，但是畢竟對一個來歷不明的江湖女俠還不是完全的放心，現在確認了季鸞兒就是鎮北將軍府的大小姐，他們反而更踏實了一些。

在他們心中，偌大的北地，似乎也只有鎮北將軍府的大小姐才能真正配得上羽哥兒這種優秀後生。

至於羽哥兒的產業會不會被鎮北將軍府吞併什麼的，他們壓根兒不擔心，在他們的一貫認知中，羽哥兒從來不做自己沒把握的事情，一個無所不能的人，怎麼可能管不好自己家的婆娘？女將軍怎麼了，還能在炕頭上體位不正不成！

最高興的莫屬秦少羽的鐵兄弟胡少偉了，當他得知季鸞兒就是他成天說的話本中的人物本人後，他說起書來就更加臭屁了，半晌之間竟然賺了個盆滿缽滿！

於是他趁熱打鐵，將前段時日鳳鳴上將軍季鸞兒大敗突厥小王子的那場大戰也編成了台本。

只見他意氣風發，撫尺一拍，摺扇輕搖，在人滿為患的茶館中朗聲說起：

「長德十五年，北周皇帝遣靖南侯張文遠挂帥，于山南道行兵二十萬直指南梁荊州，天下為之震動。

北周、南梁、西辰三國停戰十載，如今烽火再起，迷局再現，因北周勢大，梁辰二國聯軍，兩軍於岳州水澤鏖戰六月，各有勝負。

然此國運微妙之時，北方突厥撕破合約，背信棄義，八萬狼騎飛度陰山，欲趁北周國戰之際，劫掠關內，小王子西鐸領狼兵偏師兩萬突襲幽州，一時間，黑雲壓城城欲摧，巍巍幽州誰能提攜玉龍？」

「情況危急啊，鎮北將軍府次子濟滄海領兵三萬隨靖南侯出征，幽州守軍僅剩不足萬人，其中四千老病殘軍，鎮北將軍府中男丁也只剩下一個九歲的幼子季長帆，眼看著偌大的幽州城到了生死存亡之際。」

一群粗布短衫的漢子正聚精會神的聽著說書人的故事，就連杯中的茶已涼透也渾然不知。

胡少偉眉飛色舞，口若懸河，給擠在茶館內喝茶的販夫走卒講述著剛剛過去的幽州之戰始末，至於沒有添油加醋，這些剛剛進城的泥腿子們也無從得知。

「誰知道，就在那小王子西鐸兵臨城下之際，那鎮北將軍府大門中開，只見一員女將挺槍躍馬，領幽州鐵騎迎敵！是謂『紅袍銀甲火雲驥，白玉雕弓鳳鳴槍』，這女將軍，正是那故燕雲侯、老鎮北將軍嫡女，皇命欽封鳳鳴上將軍季鸞兒，此戰代兄出征！

你們猜怎麼著？」

「怎麼著，說啊？」

胡少偉看著被自己的話頭吸引的眾人，竟然暫停了說書，而是一邊老神在在的開始喝茶，一邊以指倒磕桌面，似乎在示意著什麼。

「你這酸丁真不痛快！給你！」

「給給，趕快說！」

眾人聽到關鍵時刻正式心中痒痒，心急的漢子們已經開始朝懷裡掏銅子兒了。

見到桌上落下數枚銅子，胡少偉咂了咂茶根兒，繼續說：「嘿，這季鸞兒不愧是將門虎女，一把寶弓箭無虛發，一桿金槍技壓群雄！

幽州城下一戰，季鸞兒見賊將言語輕佻，勃然大怒，一聲怒喝如朱雀唳天，鳳鳴槍出似流星貫日，直接槍挑小王子二員大將於兩軍陣前.....

緊接著，廣平劫營，三箭燒王帳，救回被掠百姓數萬......

薊門決戰，殺的小王子丟袍棄冠，狼狽北竄，我幽州鐵騎全殲突厥大軍！」

「厲害！」

「真乃巾幗英雄！」

「鎮北將軍府，國之干城啊......」

胡少偉看到群情激昂，便趁機說道：「而且，大家有所不知，那鳳鳴上將軍季鸞兒，其實還有一個身份！」

「還有一個身份？」

眾人紛紛安靜下來，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最終又把目光匯聚到了胡少偉的身上。

「哈哈哈，那就是剛剛宣布了金盆洗手的河北道綠林十三舵總瓢把子紅霜女！」胡少偉幾乎是用吼出來的，「我敢說，在坐的肯定有人受過她的恩惠吧！」

「什麼？上將軍和紅霜女俠是同一個人！」

「俺就受過紅霜女俠，不上將軍的恩惠，半年前，她滅殺了山上的土匪寨子，把錢財都分給了我們山下的村民！」

「俺們曾經遠遠的看到過上將軍，見到她一劍斬殺了河北七大惡人！」

「我跟你們說啊，上將軍行走江湖的時候，還借宿過我們村呢！」

見到街上逐漸聚集的人群，胡少心知是將軍府的車隊到了，他撫尺一拍，再次高聲道：「諸位今日算是來著了！且看身後，那便是鎮北將軍府親軍，幽州的中流砥柱鳳鳴上將軍！今日將與她的夫婿秦大郎一同回府！」

眾人隨著胡少偉的指引看向身後，果真看到了一隊雄壯的黑甲鐵騎正護送著一輛古樸大氣的馬車走入了朱雀坊的大街，街兩側的人們正熱烈簇擁著、高呼著！群情激奮之下，人們紛紛湧出了茶館，加入了街道上夾道歡迎的人群之中。

「上將軍！」

「上將軍！」

秦少羽撩開車廂的窗帘，側過頭來看向了胡記茶莊旗艦店中正伸著懶腰的胡少偉，兩人隔著很遠，但似乎有基情感應一般，兩人都看到了對方。

很沒素質的朝胡少偉豎起了中指，一想到自己這段時間從閑魚野鶴變成996打工人都是拜這傢伙所賜......他就十分火大。

胡少偉也不甘示弱，也回了中指伺候......死貧道不如死道友，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兄弟不就是拿來頂缸的么，再說了，昨天被你好一頓胖揍，算是兩清了。

「胡少偉現在你們武穆衛族中是什麼角色？」季鸞兒哼著歌，瞥了一眼胡少偉和秦少羽兄弟二人的詭異互動就沒有了興趣。

雖然她不明白豎中指是什麼意思，但她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的象徵意義，於是繼續用手玩著秦少羽的頭髮，他準備給秦少羽編幾根小辮子出來。

秦少羽把窗帘放下，閉上眼睛靠在並不是很舒服的靠墊上，淡淡說道：「如果你覺得自家的情報部門沒有給你打探到你想要的情報，你可以找他打聽打聽。」

季鸞兒微微點頭，沒有什麼太大的意外......我就說吧，你身邊的這些人裡頭沒有一個是等閑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