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墨梵冷戰

第一十五章 墨梵冷戰

由於「校土」寬敞,他們倆人又走了四五分鐘,才到上洛大學心理與認知神經研究中心,也是磁共振室發生爆炸的地方。

因為該研究中心實質上是大腦研究所,所以它也簡稱為「腦所」。「腦所」的設計現代感十足,指紋與虹膜雙重交叉驗證進入之後,大廳牆上藍色科技風的大腦立體徽標攝人心魂。大腦見證了人類進化路途上的篳路藍縷與崎嶇坎坷,它也因此演化得愈發動人。即便是現代科技的結晶集成電路,也難以與大腦媲美。

磁共振室設立在「腦所」一樓,如今已看不見劇烈爆炸后的殘骸,但是目力所及,核磁共振儀器的破敗還訴說着它十天前經受的苦難。

這十天裏,極意科學的研究設備,磁共振儀器的爆炸引起爭執不休的議論。

震旦內閣並沒有緩下口誅筆伐的步履,而是變本加厲地發動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在蘇適眼裏,這是兩個組織掰手腕,政治傾軋。

他回想起姜希檸在飯桌上嚴肅地指正他,這無關政治傾軋。

極意會與內閣的鬥爭,本質上並不是為了組織自身的金錢與權勢,而是一種理念之爭。

兩個組織的官員都是極意者,並不是蘇適以為的「內閣負責百姓,所以內閣官員都是非極意者」。

震旦的極意者信奉秩序,絕大多數人並不會作出雞鳴狗盜之事,僅有少數蛀蟲罷了。

大亂將至,兩個組織代表了兩條道路。

極意會代表了以挖掘和培養極意者為主的道路,他們主張極意者資源優先。

優先並不意味着不顧尋常百姓,「利他」路徑就是最好的例證,他們的使命就是保護百姓。

而內閣則代表了以尋常百姓為主的道路,他們主張尋常百姓優先。

這看上去好似沒有任何道理。培養極意者不就夠了嗎?

並不是,這個世界是由普羅大眾支撐起來的,人民才是基石。

蘇適在飯桌上聽得雲里霧裏的,他不太懂政治和世界運行規律。

從回憶中掙脫而出,蘇適正好撞見實驗室安全人員,陳老師和黃老師。

他聽說,是這兩位老師不顧二次爆炸的風險,捨命將他救出。

他上前表示感謝,而這兩位老師卻像見了瘟神一般,連連喊到:「別別別,下次聊下次聊。」

在他倆上樓時,姜希檸狡黠一笑:「他們兩可怕死你了,實驗室爆炸,他們難逃此咎。

不過上面念在此事防不勝防,因此僅罰了兩人一個月的工資,就此作罷。

現今,實驗室新添嚴格規定:實驗者需要對受試者的身份進行審核。

多虧了你,師兄師姐們現在又有額外的活做了,檢查受試者的『族譜』。

聽說他們都很感謝你。聽我說,謝謝你,推動了實驗規範的進步。」

蘇適:???

這小姑娘陰陽怪氣個什麼勁啊,難道她的隱藏身份是「利他」路徑位階8的「陰陽師」?

插科打諢間,他們到了項目導師,同時也是蘇適師兄曾笑雨博導,姜紹正的辦公室。

敲門。

「請進。」門裏頭響起一陣沉悶的回應聲。

「叔叔好~」顯然姜希檸的此時的心情挺好,若是擱前幾日,她大概會恭恭敬敬地叫上一聲「老師。」

「老師好」蘇適也跟着喊道,並向辦公室內看去。

教授辦公室不似尋常設想的一般寬敞明亮,反倒是略顯擁擠昏暗,

當然這也是夜晚漆黑的緣故。

正對的牆上貼滿了獎狀,其實是每一年的「最受學生喜愛老師獎」,貼了有近五十多張。姜教授名譽天下,學術成就深不可測,自然獲得過更多更有份量的獎項。

但是他熱愛教學,熱愛與學生相處,熱愛科研但是不將科研視為生涯全部。

學生才是他的全部。

蘇適向下看去,本就不大的房間,在置入一張辦公桌和玻璃櫃之後更顯逼仄,僅能再容下兩三張椅子。辦公桌上現代設備琳琅滿目,曲面屏,機械臂,升降台,人體工學鍵盤。

震旦社交媒體上時常有人為科研工作者鳴不平,只道他們薪資待遇低。然而震旦在硬件設備上從未吝嗇過,機械臂,升降台都能一定程度規避長時間伏案勞作引起的肌肉勞損,頸椎病等問題。

目力所及,姜教授的辦公桌還擱置著零零碎碎的幾張上洛大學贈送的按摩券和游泳券,震旦在隱性福利上也從未虧待過科研工作者們。

與往常不同的,玻璃櫃里的師生合照不知所蹤。蘇適之前來過教授辦公室多次,每次一入門,玻璃櫃內的合照便印入眼帘。而今,他卻未曾見到。

想必老師也不願時常看到師生合照吧,睹物思人,越是去想,越是悲從心來。

「檸檸啊,還有蘇適,你們坐。」姜老師的心情並不是太好,若是平日裏,他應當會熱切地噓寒問暖「坐坐坐,站着幹什麼呀,別客氣。」邊說,還邊得意地給學生倒上一杯咖啡,說着什麼嘗嘗他的手藝。

姜家在震旦的勢力錯綜複雜,姜教授與姜希檸是叔侄關係,所以姜教授稱呼希檸時比較親切「檸檸」。

如果要說具體的族譜,蘇適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稱謂,不知是姜叔是「幾叔」。親族關係來說,姜希檸的爺爺和姜紹正的爸爸是親兄弟。

她的爺爺是三弟,姜老師的父親是四弟。

打完招呼,姜教授照例和姜希檸客套了幾句。

無非是:

「侄女好幾日不見,看上去聰慧大方了不少。」

「叔叔好久不見,頭髮又少了不少。」

姜教授滿臉黑線。

這小姑娘是不是把姜家的見面招呼傳統理解錯了?

把友好的問候曲解成了陰陽的挖苦?

不過,也只有這時候,姜紹正心理上會有片刻的安寧。希檸一直深得他們長輩喜歡,偶爾耍寶無傷大雅,反而令人覺到倍感親切。

親戚的問候時刻,蘇適也沒閑着,找了個機會坐下,瞬間入定,運轉起「神之呼吸法」。

「呼呼呼呼呼……」

呼吸法發出的巨大聲音差點沒把正在「客套」的姜家倆人嚇得從椅子上掉下去。

他們倆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領神會。

蘇適本人並不知道自己發出的巨響以及入定后時間稍縱即逝。

姜教授心中暗道:「好熟悉的呼吸法,這不是墨梵冷戰時期那群人常常使用的呼吸法嗎……咦,怎麼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應該是爺爺他老人家屏蔽了這門呼吸法的存在。尋常人都喪失了記憶……」

「不行,找機會得查一下」

「我隱隱約約記得這門呼吸法隱含了什麼禁忌啊……」

「我不想再失去學生了……」

待蘇適解除入定狀態,見姜家兩人都看着自己,不免有些害臊:「啊,不好意思……我……」

姜教授也不怒,只是說:「這門呼吸法,有些邪門。

它啟動的時候聲音極大,可能是你還有些不熟練。

最好不要在公共場合使用,免得被有心人奪取。」

蘇適如蒜頭王八一般連連點頭稱是,並藉機向姜教授道歉:

「老師,磁共振實驗室的事情,我很抱歉,還有笑雨師兄,我也……」

說起笑雨,蘇適情難自禁,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姜紹正也不好受,眼眶泛紅,畢竟笑雨跟了他六年啊:

「沒事,不是你的錯。」

「老師,之前我一直沒找到機會說。楊大膽在死前說,烏鴉老大會替他報仇的。烏鴉老大是誰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畢竟我的本職工作還是科學研究。」

「那您對『故鄉』組織了解嗎,楊大膽好像屬於那個組織。」

「『故鄉』啊,它在極意圈子裏臭名昭著,現在跟你說也無妨,日後你當心些便好。」姜紹正正襟危坐。

「好的好的。」在著名教授面前,小雞啄米是基本操作。

隨後,姜教授講起了那段過去的歷史:「

1948年,隨着第二次詭異內戰以及第一次理性內戰的結束,世界誕生了兩大超級強國:

情緒陣營的墨亞聯邦合眾國,以及,理性陣營的梵羅民主共和國

前者簡稱墨國,後者則為梵國。

當時極意世界已經無法承受超級大戰了,但是兩國為了爭奪經濟,政治,軍事權利,開啟了墨梵冷戰,也稱為情理冷戰,情緒理性冷戰。」

「聽上去有些像蘇美冷戰,但只是形式上像罷了。兩國的相對地理位置和舊世界兩國的相對地理位置截然不同。」蘇適思考着。

姜教授繼續講道:「冷戰開始時,我們一直笑着說墨梵冷戰,諧音是莫煩冷戰,潛台詞是冷戰會常伴我們,因此不要煩。沒想到,一語成讖。

兩國之間的冷戰一直到2003年才結束,整整持續了55年。」

蘇適想到了些什麼:「2003年?是我出生的前一年?這個時間還挺好記憶的。」

「當時,震旦同屬理性陣營,與梵國互為盟友,因此墨國派遣了大量的間諜潛伏在震旦。

而隨着標誌性事件『星空探測號』失事,冷戰結束。但此時,震旦境內仍有大量的間諜。他們留了下來,伺機行動。

『故鄉』便是其中最為重要的組織,他們及他們的後代自稱『歸鄉者』,無時無刻不想着為墨國立功,而後回鄉。」姜教授補充道。

「墨亞?」蘇適此時知曉了一直覬覦自己的「祈冀之心」的幕後黑手,雖然是反問的語氣,但代表肯定的意思。

姜紹正以為他不了解這些國家,便解釋起來:「

震旦在東隅洲東部,意即日出之洲。

墨亞在新洲,地處震旦東部。

梵羅則在桑榆洲西部,意即日落之洲,位於震旦西部。

考慮到極意世界是一個球體,因此梵羅西部和墨亞東部相毗鄰。」

「教授的職業病犯了呀,誰想知道洲代表的含義呢……」蘇適想到,「果然和舊世界沒有一絲毫的聯繫啊……」

他看着老教授神情激昂,實在不忍心打斷教授的無用性科普。

墨亞現今不仍和梵羅分庭抗禮嗎?難道我需要面對的是整個極意世界最強的國家機器之一?

蘇適有些哆嗦,但很快樂觀起來,鬥志滿滿,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

他全然忘了,在舊世界寫小說初時也是信心滿滿,後來恐懼地消失在了單機碼字之中……

此刻,微不可查的,隱藏於他中腦多巴胺系統的「祈冀之心」內蘊的能量多了幾分,它像是一個貪婪的嬰兒,瘋狂吮吸著「動機系統」逸散出來的能量。

他們聊了許久,天南地北。

蘇適心裏清楚,姜教授並不覺得科研便是一切,他認為教學也是給學生的重要引路方式。

姜教授平日裏幽默風趣,又喜歡親自帶學生,實在難能可貴。

一般而言,學術成就越是高的老師,越不會親自帶學生,他們的團隊里會配置所謂的「小導師」,令「小導」來帶。

哎,姜教授多好的一人啊,年年獲得最受學生好評獎,但是三個月前開始不知怎麼回事有些心灰意冷,怠惰起來。

難得今天他聊得開心,多陪他聊一會吧。蘇適心裏想道。

等等,三個月前???

蘇適打了一個激靈,整個世界又以一種莫名的形式聯結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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