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要發光
翠花迅速愛上了異世界。這裏，風和日麗，天朗氣清，花團錦簇，草木茂盛；沒有災害，沒有病痛，沒有爭鬥，甚至難得一見死亡的發生。簡直就是一個永生的太平盛世。
受牧業集團推薦，翠花參加了異世界職業技術培訓班。對於她來講，這應該是正中下懷。因為，當明白自己的工作對於地球的意義時，她便打定主意——要爭分奪秒，在自己的地球記憶被清除之前，為那裏的親人作一番努力。
漸漸地，她看清了一個事實。這裏的生態系統得到了科學嚴格的管理。每天都有一個太陽被準時投放到空中，給天地帶來適度的溫暖和光明；間天就見雲朵從天邊放飛，然後，分區域分地段定時定量地播灑雨水；土壤不僅自動合成養分，滋養萬物生長，而且，當作物成熟后，還能自動消化它們的根莖，只將它們的種子懸停於原有的位置，等待辛勤的風前來收納……原來，地球就是這樣被複制出來的，只是少了許多科技成分。
學習中，她了解到，牛頓的認知還是具有嚴重的局限性。萬有引力是錯誤的，只有運動的物質才會產生引力。老師在課堂上舉了一個例。凡是有引力的地方，就會被感知。飛行的鳥，滾落的石頭，流動的水，甚至活蹦亂跳的你，總會讓大家投來注目禮，那就是引力作用的結果。但靜物或者無生命跡象的東西，不是被忽視，就是被大家有意無意地排斥。像地球所處的那種透明球體里，所有星球之所以保有適當的距離，那是因為它們在運動，且其運動速度都得到了很好的控制，於是，在多種引力制衡下，地球牧場才能處於現在的位置，也才獲得良好的生態環境。
語言培訓課就顯得極為生動形象。因為都是初學者，老師先傳授光語言傳輸的基礎知識，透徹分析說明了體毛髮光的原理，強調了靈魂與體毛配合的重要性，然後，對發光方式和技巧進行了演示。
翠花幸運地被老師點了名。來到講台，她剛剛站定，老師便抓住她的一隻螯肢，對大家說：「這不光是我們攻擊和運動的工具，這上面的毛髮所表達的也只是抨擊和聲討的語言。」接着，老師指着她的胸甲，「我們通常的語言都是由這裏發出的。這是極富內涵的文明的表達方式，反映的是個體的智慧和素養，體現的是個體的溝通協調能力。大家一定得在這方面深下工夫。」他又將翠花背過身，用教棍輕敲其背甲，「除了應急，盡量不用這個區域，這是極為不禮貌的……」
為了證明這具軀殼不是凡品，為了增加大家對這具軀殼的敬畏之心，語言老師拿出一個透明球體，放於講桌上，然後，將一具尚未附着靈魂的軀殼隨手往裏一扔；寬大的熒光屏上，本是風沙漫天的戈壁沙漠環境，眨眼間，便水草豐美，牛羊成群。同學們都看傻了眼。翠花先是一愣神，接着，便打起了小算盤——要是將其置於大疆南北，必能創造一個更加壯麗的華夏文明。
接下來的課程是，關於發光強弱程度和頻率的把控，針對個體和群體的表達方式，語言的錄製取證方式……此類屬語言藝術課程，有辭彙，有語法，關乎體毛的具體運用，得下真工夫才行。翠花努力學，拚命學。她深知，只有掌握這裏的語言，才能探知世界的奧秘，才能為地球多出力。
培訓期間，翠花結識了一位老師，因其長有一對鋒利的螯肢，便得着一個「手術刀」外號。相處月余，看看培訓即將結束，他們便相約，出校外野營。
學校地處牧業集團邊界，野營地點則選在靠邊界更近一點的位置。入夜，飛鳥歸巢，山林靜寂，弱水潺潺，落葉輕響。如此景緻，配上水酒和零食，然後，搜腸刮肚地挖出一大堆心事，感覺好不快意。
「咚」地一聲，遠處，一個巨大的發光體飄落下來，一支隊伍走出了艙門，接着，便輕腳輕手地朝邊界摸了過來。
在暗淡的燈光照射下，翠花們終於發現，邊界是一張巨大的網。那支隊伍來到網前，便分工明確地開展施工作業。
還是手術刀有見識，他輕聲說：「別動，敵情。」見翠花沒有反應，她趕忙強調，「外族入侵，外族入侵。」聽這一講，翠花便急了，忙用手電筒把捅了捅手術刀，示意其後撤。
抓住翠花的手電筒，手術刀輕聲責備道：「馬上報警，不要發光。」「曉得。」翠花答應着，按下了螯肢上的緊急呼叫器，連聲喊：「不要發光，不要發光……」
牧業集團警務大樓，警報拉響，「不要發光，不要發光……」的語言在「擴光器」里反覆強調。全體警務人員立馬進入戰時狀態。
「什麼情況？『不要發光』是什麼意思？」外號「大螯」的一級警司急得團團轉。「不清楚。我們正在定位。」一名警員急急地跑來彙報。大螯把螯肢一揮，命令道：「先不管這麼多。趕緊進行燈火管制，迅速搞清楚情況。」
片刻，通過通訊網絡，有警員向大螯彙報：「敵情，敵情。在集團西南邊界，有一股不明武裝正在破壞安全防護網。」集團邊界即是聯邦邦界（相當於地球人的國界）。大螯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便張口吐出一股絲線，搭接在聯邦戰備值班網上，呼叫：「敵情，敵情，在西南邊界。請戰備部隊立即接管邊境安全。」
霎時，天空現出一張巨大的網。那網發着紅光，一閃一閃的，將整個天地包裹嚴實。一隊隊飛碟噴着火舌，向西南邊界集結。突地，一個太陽被投射了出來，將夜空變成了白晝……
巨網在西南邊界被開了一個口子。先前的那個巨大的發光體打開一個閘門，敵方飛碟便由閘門鑽出，從那個口子魚貫而入。
數不清的光束投向天空，在高懸於天空的若干個鏡面上發生折轉，形成無數道強光，帶着一連串破空之聲，定向投射到西南方向的敵方飛碟之上。「砰砰砰」敵方飛碟陸續爆炸，其餘飛碟仍舊保持原先的隊形，撲向聯邦腹地。
損失多架飛碟之後，敵方飛碟集群俯衝向地面，其噴射的火焰旋即消失，接着，緊貼地面，在地表遮擋物之中穿插，朝着既定方向快速滾動。
應該是統一行動，敵方每架飛碟都彈射出一個火球，齊齊望太陽奔去。「砰砰」兩聲，一架當空懸停的飛碟打出兩個相連的球體。球體相繼爆開，並快速展開一張大網，阻隔在太陽之下。火球在網下紛紛爆炸，但仍有大量的火球穿過炸開的網洞，擊向了太陽。
「轟」地一聲，太陽膨脹數倍，併發出耀眼的光芒。大地巨烈搖晃起來。瞬間，地面的發光體和天上的鏡面齊聲爆裂。空中揚起晶亮的粉塵，地面冒出無數道黑煙。轉眼間，太陽變白變小，接着，便在天空中消失。
這是一場高科技實力的對戰，是雙方武裝隊伍真刀真槍的比拼，沒有誰去理會翠花這類小角色的存在。在雙方激戰正酣的時候，手術刀對翠花表達了不滿。
他跳出樹叢，火冒三丈，指著翠花的臉，大聲斥責道：「『不要發光』是什麼意思？你知道，這個錯誤的信號會給我們帶來多大的損失？這是會貽誤戰機的。」
「全都怪你。是你叫我，馬上報警，不要發光。」翠花一臉的委屈。在她看來，這裏用的是光語言。手術刀說的「不要發光」應該就是叫大家安靜，以防被敵方偵測到。加之情況緊急，來不及多想，所以就原封不動地發出去了。
「你呀你！我是叫你不要打手電筒，以便於隱蔽。可你卻好，居然發出一個『不要發光』的警報。還真是人才了！」手術刀氣得直跺腳，然後，拿着一根棍子，擊打着樹葉，發泄怒氣。
當太陽升起的時候，看見敵方飛碟被擊落無數，他心裏總算找到了一份踏實。轉念一想，敵方用高科技手段屏蔽了邊防警報裝置，要不是和翠花來這裏野營，肯定就給那些傢伙鑽了空子。如此看來，自己和翠花也算是立了一大功。於是，轉身來到還在使氣的翠花身邊，安慰道：「不要生氣。我剛才是真急了。」他拿螯肢靠了靠翠花的身子，接着，顯露出一臉的得意，「曉不曉得，我們今天幹了件大事？」
翠花抬眼望了望天，搶白道：「大事天天有，但精彩是人家的。有本事就去天上飛一轉，莫光在這裏耍嘴皮子。」說完，就背過身去。「你還不信？真的是大事，是我們兩個乾的大事。」手術刀故作神秘地聳了聳肩。
見翠花愛理不理的，手術刀再也裝不下去，便直接向其交了底。在他看來，如此功績，肯定會得到聯邦高層的重視，原本曲折的成長道路勢必會一下子被拉得筆直。他說，自己想儘快進入高層管理團隊，只有在那裏才能一展宏圖大志……
翠花則靜靜地捋著心事。她暗自掂量著這樣的功績，猜測將會得到怎樣的獎勵，默念地球親人們現今最為急需的東西。她真想偷一架飛碟，供親人們研究。但那是叛逃，且不符合生命的邏輯。要知道，人鬼殊途，這樣子過去，還不把人們嚇個半死？對於地球那個落後的星球而言，即或偷得一艘飛碟，不僅不能給親人們帶去足以對抗外星的力量，反倒會讓地球招致滅頂之災。她趕忙打消了這樣的念頭。她還想，一個不落地把親人們帶進牧業集團，然而，這是絕無可能的事。因為，自己就是一個偶然，一次破例。最後，她想到了能源，想到了科技。她打定主意，要通過王開火和自己的孩子，將外星科技帶過去，解決那裏的能源危機。
螯肢被觸碰了一下，翠花感覺出手術刀的暗示。順着對方的指向，她發現，在密林深處，一個巨大的橢圓形球體正靜靜地平放在那裏。近了，近了，仍不見有動靜，他們便大起膽子摸了過去。
這是一架敵方的飛碟。飛碟上方艙門大開，一個操控員趴在艙門口，另一個則跌落在地面，都已失去生命跡象。手術刀說，這應該是因操作失誤造成硬着陸，以至於結果了他們的性命。
艙室內部黑洞洞的，觀察一陣子后，不見動靜。翠花打開手電筒，一照。但見，艙室內部佈置緊湊，各種陳設科技感十足。特別是那兩張座椅，其可以自動開合的身形工程學設計，既保證了安全，又能最大程度使操控員獲得舒適的工作姿態。
這橢圓形球體是怎麼飛起來的？帶着問號，翠花跳下了飛碟。手術刀見狀，也跳了下來。看得出，他是一個老司機。他指著各個部件，給翠花來了一通講解。
原來，中間的圓球是艙室，外面的圓盤是機翼；艙室外壁中間那一圈環繞艙室的圓形凹槽是機翼運轉的軌道；機翼運轉起來，艙室與機翼之間便產生一種排斥力，使它們不發生直接接觸，確保了艙室的穩定；動力來自於機翼，其內圈為環形燃料儲存室，外圈底部的噴管和外邊沿的整體鏍紋結構決定了飛碟的升力。他打了一個比方，這就如同一顆螺絲。它利用自身的斜面圓形旋轉和摩擦力的物理和數學原理，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切割所接觸的一切物質，形成強大的向前趨勢。飛碟的飛行方向，則是由密佈於機翼四周的噴管決定的，通過調節噴管的噴射量來實現對方向的控制。在機翼外圈底部有一圈凹槽，噴管通過其上方的棍狀軸管卡扣在凹槽內，每個噴管均可沿軸管作近乎180度旋轉，故，前進和後退，快速和慢速，都可通過改變噴管的噴射角度，進行靈活地調整……至於前進和後退，則如同緊螺絲和松螺絲……只在飛碟進入停止工作模式，噴管才向後收起，隱藏於機翼的暗槽之中……敵方飛碟的地面滾動是通過全電運行狀態來實現的……
手術刀不僅闡述了飛碟的基本結構和原理，還對翠花提出的一個個問題，進行了透徹地講解。「開眼界了！高智商！人才呀！」翠花差一點驚掉了下巴，她不由得下意識地打量起眼前這一位平凡的老師。
手術刀被看得不好意思起來，慌忙定了定神，不無得意地打一個響指，假意責備道：「看什麼看？存在即是有理。」說着，螯肢一揮，「走，我們再干一票驚天動地的事情。行動代號『520』。」怎麼這麼熟悉呢？翠花不解地尾隨其進入飛碟的艙室。
艙室的空間不大，但完全足夠兩位操控員的日常生活起居。中間是一個平整的圓形操控台，兩張座椅相對而設，其餘物件都隱藏於艙室內壁。
翠花按照手術刀的意思，來到操控台前，落了座。手術刀叫她閉上眼睛，他還要給她開開眼，翠花依了。片刻，手術刀叫她睜眼。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眼前是一位英氣逼人的男子。只見他，身着工裝，單膝跪地，兩手高擎一粒粉色鑽戒，正笑容滿面地望着翠花，像是要表白心跡。「你——你，這究竟怎麼了？」翠花大感驚詫莫名。
「不要怕，我是你老師。」手術刀自覺唐突，趕忙解釋。說着，他揚了揚自己手中同樣的戒子，試着打消翠花的疑慮：「問題就出在這枚戒子上。我知道你的出處。我是以你們人類的形體和方式，向你表白我對你的愛意。請你一定收下。」說完，便要將那枚戒子給翠花戴上。
「不不不。」翠花現出一臉的窘態，趕忙起身拒絕，她的腦子卻立馬飛速地轉動起來。能獲此無上至寶，這可是天大的機緣，沒有人能夠拒絕。但自己心裏還藏着一個人，無法接受這份情感。而最為要命的是，平日裏也就是黑毛附體，從沒有一個遮蔽的物件，就這樣直接變身，那還不羞死人？她不免擔心起來。
她指着手術刀的工裝，好奇地問：「你這身行頭是從哪裏弄到的？」「還不是那副軀殼外面的體毛。」手術刀耐心地解釋，「這兩枚粉戒是從黑市上高價購買的。裏面保留有人類的記憶。當你戴上它，便可激發那副軀殼的適應性思維，進入人類記憶狀態。」說着，手術刀抓住自己的衣領，「工裝是不能脫下的，但可隨時變成你想要的式樣。這可是個寶貝，它永遠附着在身體之上，保有其發達的母語，還可以適時調節冷暖。」說到這裏，他顯得有些激動，拿手壓了壓自己不斷起伏的胸口，然後，面露紅光，雙手將戒子舉過頭頂，「翠花，你是人類的傑出代表，我被你愛的力量所感動。你不要懷疑我的真情，好好把住這一份心動。請接受我吧！」
翠花伸出螯肢，接過粉戒，手術刀大喜過望，但接下來的一席話卻把他澆了個透心涼：「這戒子的確用得上。借我用用，我自不會虧你。但現在是啥子時候？四處都在打炮仗，哪還有閑心扯淡？在我的記憶中，只有火線入黨，可從未見過『火線求愛』這種荒唐事。」這不僅是對手術刀做法的不認可，更是對聯邦粉飾太平的抨擊，她正在不知不覺中改變對異世界的看法。
見翠花戴上了戒子，手術刀又燃起了希望，滿足地在操控台前落了座，同時，強調一句：「記得哈，這次的行動代號是『520』。」翠花會意地點了點頭。
電源開關打開，座椅展開安全護具，而後，緊貼各自身形，實現人與椅的高度融合。發動機狀態正常，儀錶顯示正常，武力值處於滿格狀態……一番檢測后，手術刀果斷按下啟動鍵，工作枱中心浮現出一個中空的球形操作界面。兩人先後吐出一縷絲線，搭接在工作枱的特定接插端上，進入作戰模式……
情勢並不樂觀。當太陽在敵方轟擊中爆燃之後，戰況迅速逆轉。在距離聯邦中央腹地約莫一萬公里的位置，敵方飛碟全部升空，與聯邦飛碟形成對峙。雙方似乎形成一種默契，當一方停火后，另一方便不發一槍一彈。原來，自動戰力評估顯示，彼此皆不佔優勢。敵方勞師遠征，失去後援力量支持；聯邦已喪失地面支援，空中火力也僅僅與敵方勢均力敵。接着，敵我雙方便隔空打起了口水戰。
「我們是狼蛛邦飛行大隊。此次行動只因你們毫無節制地開採自然資源。蛛類賴依生存的生命樹面臨資源枯竭的威脅。我們背負全蛛類共同義務和責任，向你們這種資源霸凌行為宣戰。」
「請注意你方措辭！我是巨蟹蛛邦代表。這是我們的家園，你們的行為侵犯了我們的主權，並造成無數百姓生靈塗炭。我方表示堅決反對和強烈譴責。」
「巨蟹蛛們，我可以鄭重地告訴你們一個事實。此刻，在這一塊大陸的深處，我方的地下工作者已埋設完深地炸彈。你方若執迷不悟，不思悔改，一條路走到黑，我方王師將徹底蕩平你們全邦。」
見對方未作回應，狼蛛邦又冠冕堂皇地來了一通說辭：「戰爭不是我方的唯一選項，主動言戰不是我們的個性。我方決不願當戰爭的製造者，但非得給我們這個選項，我們也不害怕不拒絕。還四海公平正義，讓五湖共享繁榮，此即為我們的最大追求。」
巨蟹蛛邦對深地炸彈進行了確認，毀天滅地的後果讓他們無法承受，於是，提出了停戰請求，但措辭強硬：「生存權不應該被剝奪，疆土不可以喪失。為避免事態擴大，我方建議立刻馬上停止爭戰，採用溫和的方式，解決彼此的矛盾和衝突。但得聲明一點，你們的作法就是犯罪，是反蛛類罪行。我方已盡最大努力保持克制，但也保有隨時迎擊侵略和狀告生命樹聯合會的權利。」
敵方直接開出停戰條件：「在此，我方提出如下要求：一是，必須在蛛類時間15個工作日內，為我方提供三千萬人類靈魂；二是，必須在蛛類時間15個工作日內，為我方提供三千萬蛛類軀殼；三是，嚴格控制石油開採，必須將生命樹上的石油控制閥門減小二分之一的開度；三是，必須保證我們安全撤離，否則，必將遭至更加猛烈的報復……」
夜空已不再像原先那樣高遠深邃，一張閃著紅光的巨網籠蓋四野，這樣的天空更顯得有形有感，讓人耳目一新。兩個飛碟集群噴着火舌，從上到下排成矩形陣列，恰如高掛於天頂綴著鑽飾的巨大簾幕。放在和平時期，如此難得一見的景緻的確令人流連忘返。為什麼美麗的背後通常都潛滋暗長著醜陋？為什麼追求美麗往往意味着行走在危險的邊沿？巨蟹蛛邦的百姓對此感受深刻。他們的設施被破壞，他們的親人被屠殺，他們還將用自己的心血清償這一場戰爭賠償……
協議已經達成，危機已經解除，狼蛛飛碟集群採取步步為營的方式撤退。就在這時，西南方向，一架敵方飛碟快速飛來。巨蟹邦上下立馬繃緊了神經。
「砰砰砰砰」。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四架狼蛛飛碟被打爆。發現是己方飛碟，五架狼蛛飛碟形成戰鬥隊形，對偷襲者發起猛追。
手術刀穩穩地操控飛碟，向西南邊境疾馳。他叫翠花，不要修改敵我識別系統。因為，敵方指揮部的修改口令一時半會兒下不來，都處在同一敵我識別系統，短時間內應該能夠保證他們的安全。開着敵方的飛碟，走敵方的撤退路徑，就為着迷惑敵人，敵方輕易是不敢下手的。
在逃離途中，手術刀破壞了飛碟的定位設備；利用山林的遮擋，他果斷按下了發動機的停止鍵；在全電運行狀態，他操控飛碟沿着山勢來了一個大反轉，接着，飛碟便極速墜落地面。
迫降地點是一個大草坡。儘管地點實現優選，儘管狀態控制良好，儘管應急緩衝墊打開及時……在強大的慣性作用下，飛碟實際的落地姿勢也只能是設計者們所不希望的——由強到弱的「彈彈彈」，直到滑入一個水塘才消停。
操控台前，翠花已經昏迷，手術刀的狀態基本良好。他按下了螯肢上的緊急呼叫器：「喂，你好！我是異世界職業技術培訓學校E老師。今天，我們竊取了敵方飛碟，並成功擊落敵方飛碟四架。現在，我們需要幫助。我們在靠近西南邊界的一個不明水塘里，身邊有一名學員處於昏迷。請求你們給予幫助。謝謝！」
對方趕忙回話：「這裏是牧業集團警務大樓。大家都叫我『大螯』，一級警司。你們這個電話我無權處理。我馬上轉接聯邦戰備值班網。請原地等候指示。謝謝！」
軍隊的行動異常迅速，不到一刻鐘，一艘醫療救援飛碟和一艘戰鬥值班飛碟便出現在水塘之上。在戰鬥值班飛碟的掩護下，醫療救援飛碟打開底部的艙門，放下吊床和兩名醫生，接着，緩緩提升吊床，將翠花提了上去。
其實，在救援隊伍到達之前，翠花早已蘇醒，手術刀還幫她還原成蜘蛛的形態。但程序必須走完，戰地醫生對她進行了全面檢查。當檢查結束，一個壯實的男性向她伸出了螯肢：「歡迎你們！我是牧業集團警務廳一級警司，外號『大螯』。對你們英勇無畏的表現，我在此表達深深的感激。」話音未落，艙室內的全體成員便高高舉起了螯肢——行了一個正規的軍禮。
大螯語氣和緩了起來：「小姑娘，是你在呼叫『不要發光』嗎？」見翠花面露不安，他忙摻雜了一些調侃的味道，「是金子，到哪裏都會發光。你們及時發現了敵情，並第一時間作出敵情預警，為保家衛國爭取了時間。」他扭頭看了看手術刀，然後，望着一名戰地記者，「這『不要發光』是不是可以作為我們今後的敵情預警信號？」對方微微地點了點頭，大螯又作了一番強調，「可得在『不要發光』上好好地作一篇報道，在邦內掀起一場學英勇做英勇的熱潮……」
當天的新聞鋪天蓋地地以《不要發光》為標題對翠花們的事迹作了長篇報道，工廠學校開起「不要發光」演講討論會，科研機構發起「不要發光」學術研討，軍隊開展「不要發光」實兵演練……不要發光，不要發光……全邦百姓人人都把「不要發光」當作了自己的口頭憚。
起初，翠花尚有抵觸，但怎麼也架不住人們的熱捧。在一次與小朋友遭遇后，她終於選擇了接受。
一天，幾個小朋友在一起捉迷藏。當大家藏好后，一個大點的孩子作了一個禁聲的手勢，接着，補了一句：「不要發光。」孩子們相繼被找了出來。當發現翠花在一旁痴痴地望着他們，一個孩子便指着她嚷嚷道：「不要發光，她就是『不要發光』。」接着，孩子們口喊「不要發光」，一窩蜂地圍了上來。
看着孩子們天真地的笑臉，翠花想起了地球的日子。在這裏，她是名人；在地球，在那個國度，她卻是那樣的寂寂無名。她多麼想去那裏發光發熱，但相隔億里且人鬼殊途，一切的一切都成為過去，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些不切實際的奢望。她感到萬分痛心。
據可靠消息，牧業集團為這一次戰爭賠償出了大力。在地球牧場，他們製造了非洲的災害，他們引燃了中東那個火藥桶，他們甚至還在翠花原先所在的國家邊境挑起了戰爭。只為着滿足侵略者的貪慾，卻造成無數的靈魂被收割，無數的家庭支離破碎……當聽到狼蛛邦給予產品質量的肯定，當看到牧業集團獲得的一個個獎狀，翠花不由得在心裏暗罵道：「這就是『蛛』，真他媽的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