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神油

第3章 神油

X把目光投在了王開火的身上,因為,這才是她的一個大項目。只見她照透明球體滴了一滴神油,瞬間,球體表面便油花四濺地發出一片響,像是被油煎的丸子。

「不要浪費時間,他們實行的是一夫一妻制。」Y似乎在有意打擊她的積極性。她搶白道:「這是動物的本能。我的意圖就是,讓這個壯實的後生下一大路崽崽。這些崽崽在繼承了他的基因后,說不定會有更大的繁殖力。到那時,我們的牧場定會有更大的產出。」

神油迅速滲流入宇宙,直奔地球而來,終於,像大氣層一樣成為地球的專屬。過往的風和潮汐現象將神油稀釋成一定的比例,瞬間,整個地球都醉了。

鴻雁傳書,電信傳音,時代的節奏慢,遊子的心裏急,那承載厚重情感的文字,那翻越千山萬水的鄉音,一經抵達,無不為之動容。

對此熱絡一陣子后,王開火的反應漸漸地淡了下來。終於,他害怕接家裏的電話,害怕看妻子的來信,因為,情話少了,揪心的字句則迅速佔領兩口子相互對答的空白。兩個兒子調皮搗蛋,小女添翠也不聽話,而自己又分身乏術,出了一年一次的回家探親時拿孩子們「黑扁」一氣之外,別無他法。有人罵他是野人,罵他的孩子是野種,始作俑者竟然是翠花的親大哥。每到工作之餘,他總愛一個人踱到清靜的地方,朝着家鄉的方向吞雲吐霧一番,而後便仰天長嘆。對親人的渴盼、對孩子們的關心讓他備受煎熬,而那暗示人類尚未脫離動物的**又持續萌動着積聚著,隨時等待一個突破的口子。王開火的心情陷入極度的苦悶。

漸漸地,他怨天尤人起來,心底那「包塊」也就一天天長大。他恨這不平的世界,恨自己的身世,恨翠花的家人,最後,竟然將一切的仇恨轉化為對翠花的埋怨。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一次機緣讓他感覺到石油隊里原來是別有洞天。

當時,主要是為了備戰,全國重要廠礦企業多數都遷進了深山。石油企業的基地也不例外。文工團顧名思義該是搞文藝工作的團隊,是石油企業的附屬機構,自然劃歸機關屬地,便就一併得到了很好地保護。

王開火的筆杆子在石油隊里很有名氣,而他又識得簡譜,這就更加了得。終於有一天,單位將他調到了文工團。起初,王開火只是寫寫劇本、作作歌詞、譜譜曲什麼的,到後來便開始編排起舞蹈來。

王開火所在的單位,主業是搞地質調查工作的。大凡開起了工,鑼鼓喧天,彩旗飄飄,幾乎清一色純爺們的大隊伍,塞滿一個個敞篷貨車,浩浩蕩蕩地迎著晨曦進發;只留下王開火等三名搞文藝工作的男人和一撥女人。此時,他們總會有短暫的失落;他們不知道,一隊隊開拔上路的人投射過來的眼神,幾乎嫉妒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男文藝工作者都有明確分工。這扮相是極為鮮明的,王開火始終是正面人物形像,另兩個則慣常於扮演壞人。那時候的舞台劇對長相有着特別的要求,是好人還是壞人必須讓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好人討人喜歡,壞人則招人恨。因為是好人,模樣也帥氣,王開火自然而然地得到團里女性的恩寵。

機關有食堂,伙食也不錯,但就有人另起爐灶,隔三差五地弄幾樣小菜,請王開火品嘗。見人家劍走偏鋒,一幫美人便熱情高漲,虛心學起了烹飪。這種好學的精神對食堂是一種衝擊,弄得炊事員在計劃正餐伙食的時候經常犯難。

王開火的衣服也受到了特別的優待。平日裏,他只消將其揉成一團,扔到屋角落。接着,便莫名其妙地迅速消失。而後,像變戲法一樣,散佈着淡淡的肥皂香,被摺疊整齊地碼在他的床鋪上。

好人的好處實在太多。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文工團里多是精挑細選的標緻人兒,女孩們一群群一簇簇,像一陣香風,又似一場春雨,吹拂著浸潤着王開火的心。一種蠢想便就在他心靈的荒地上突地瘋長起來。

文家妮是團里最漂亮的女子,東北人,一口標準的普通話。那一頭披肩的長發如一道瀑布飛流直下;明麗的面頰恰似一輪新月;長長的粉頸,勻稱的身材,該是嚴格按照幾何學中的黃金分割法來打造的;那修長的兩腿怕是專為這一宜人的風光而設,使她不用費力便可以成就一道移動的風景線,進而把大家迅速地完全地征服。每每望見,王開火都感到一陣眩昏。

那個時代的人,特別是那個時代的女人都生活得很壓抑。中國人民砸爛了舊社會的鐐銬,推翻了「三座大山」,人民翻身作了主人,婦女頂起了「半邊天」,看似得到了全面解放。然而,在頑固保守的舊的意識形態阻撓下,幾千年封建思想的餘毒終究難以迅速地排盡。故,女人們還得夾着尾巴做人;稍有差池,便會招致四面八方的唾沫星子。

文家妮是典型的中式淑女。說話柔聲細氣,吃飯細嚼慢咽,笑不露齒,怒無慍色,走路輕腳輕手,坐而並腿正襟危危,舉止端莊優雅,言語跟涮過的雪白的牙一樣不沾丁點污漬。然而,這一切都是裝出來的。淤積在她心中的怨氣,如一頭困獸,東衝西突地,早就想衝破這受眼光的電擊和思想的鐵網雙重保護的牢固的牆壁。

文工團的宿舍是老舊的中式建築,除屋頂是琉璃瓦之外,其餘全為木結構,隔音效果極差。王開火就住在文家妮的隔壁,與文家妮這個頂尖的「人物」做鄰居,王開火動起了小心思。

漸漸地,只要文家妮呆在房間里,他就習慣地望着那嚴不透風的隔牆發獃。也許是經受目力千錘萬鑿的作用,隔牆上居然形成如同一個深黑暗洞的「油結疤」。於是,他將視線停留在那裏。一天,奇迹發生了。

媳婦咋樣了?孩子咋樣了?父母還健在嗎?王開火想着想着竟一拳猛砸在隔牆上。「這哪是人過的日子?」他低吼道。「咚——嘩——」屋外是水桶落地的聲音。王開火意識到,隔壁的要洗澡,而水卻倒了,怕是給自己嚇住的。文家妮吃驚地呆立半晌,又不便吱聲,便重新提起地上的鐵桶,自顧著打水去了。

隔牆那邊傳來聲響。王開火條件反射地轉過身,視線投向牆上的「油結疤」。他不禁瞪大了眼睛。他突然意識到,那「油結疤」已不同於往日。只見,原本平整光滑的木板,冒出一截兒深色的短木棍。「哦,是『油結疤』鬆脫了。」他猛然醒悟,禁不住感激起自己那仍在發疼的拳頭來。

他輕腳輕手地將那截「油結疤」取出,一個鋼筆筒大小的窟窿便出現在眼前。從裏面鑽出更為清晰的聲響。他感到心跳在加快加強。這聲響不只作用於心臟,它表現出超凡的粘結力,與面前的空氣一道混合著、凝固着,阻止著自己的冒失行為。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不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硬生生地將其右眼壓在了窟窿上。

在王開火的日常生活中,偷窺已成為每日的必修課,他絕對是提前守在那兒,單等獵物撞入他的視野。

俗話說,要得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視甚高的王開火滿以為做得天衣無縫。殊不知,沒幾日就被人家瞧出了端倪。之所以沒有將窗戶紙捅破,關鍵是,他在人家心裏早就有了位置。

排練節目是文工團的大事,王開火對此要求極為嚴苛。團內人員平素練的所有基本功,最終,都得通過這些節目來展現,故而,對於高標準要求大家無可厚非。而有如此一位青年才俊作節目的編導,這一幫美人就更沒得話說。他們不但不怨他,還生怕三五兩下早早就結束了呢!這倒也沒得啥,多教教,多練練,才能出精品,王開火自然樂意。

在面對文家妮的時候,情況往往會弄得一團糟。那堅持不懈的偷窺,王開火從沒說過一個「累」字。真要面對面地比劃,他就亂了方寸。這時候,他那副賊眼卻再也不敢正視對方。儘管對方眼睛冒着火,也只能烘烤得王開火脖子扭得更遠。每當這個時候,踩腳就成為家常便飯,但卻惹得這一撥美人羨慕得要流鼻血。

該是「白毛女」出山的場景了。只見滿頭白髮的「喜兒」右手摟住一個小提籮筐,大跨幾步,左手向上一揚,右腳向後反踢,然後,飛身躍起,回落,左腳尖着地,單腿獨立,瞻瞻前視……

「停!」王開火大步上前,左手向上拍了拍文家妮的右腿,右手抓住其斜向上的左手,輕輕往上一提。不知怎的?那妮子頓時失去了重心,端端向王開火撲來。王開火躲閃不及,「砰」地一聲,結結實實地被壓在了地板上。

「哇!」大家都吃驚不小,女人們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娟娟這時就跳着嚷嚷開了:「真丟人,又不害臊。這明顯是故意的。把人家壓出毛病來,我們還練不練舞?」其他人也跟着起鬨:「小麻雀真心黑,『哐當』掉到牯牛背,壓得牯牛氣都出不得……」文家妮氣急敗壞地爬了起來,衝上去就照娟娟的嫩臉一陣猛抽。只見手起處儘是桃花點點,在娟娟白凈的臉上印落一大片。

這陣勢大家還從未見過,竟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娟娟也嚇傻了,只一個勁地用臉數着對方手掌扇動的個數。王開火見勢跑了過來,如同箍桶一般,從文家妮身後就是一個熊抱,將其兩臂牢牢地控制住。

儘管隔了一件罩衫,但男女之間如此近距離接觸,這讓在場的人都分外尷尬。有人說起了風涼話,好幾個女人先後站隊王開火,把文家妮狠狠數落了一頓。這可把那妮子惹翻了胃,她不依不饒地蹦跳着,最後,拿腳跟照王開火腳尖死勁一跺。王開火「唉喲」著鬆開了手,趕忙朝男更衣間跑去。那妮子一路猛追,雙雙跑進了更衣間。大家便蜂擁著圍在了更衣間門口。

這男更衣間本是堆放道具等一應雜物的地方,裏面的一面牆壁遍插著各式的旗幟,其對面就插著多把用白生生的雜木製作的紅纓槍,大小銅鑼和牛皮鼓陳列在另一面牆前的一個木架上,剩下的一面牆從上到下依次糊滿了革命導師的頭像、巨幅語錄和幾張獎狀。

卻說王開火進得門來,提起自己的背包正要奪門而出,即被趕上來的文家妮堵住。那妮子不管不顧地抱住他就往地上摔。這動作來得太突然。王開火根基不穩,只兩手死死抱住對方脖頸,一道滾翻在地。於是,兩人扭打在一處。紅旗落了一地,鑼鼓亂響一氣。

王開火還算「樂(於受)教」,衣服被抓爛了,手臉也劃上了血道道,兩手卻不敢走錯地方,只是設法去控制對方的手。最後,索性騎在對方身上,用腿將對方兩手牢牢控制住。他朝文家妮大聲吼:「我就不相信收拾不了你。你服不服?」

這時,那妮子發出一陣嚎叫,雙腿一陣亂蹬,如同一位仰泳入門級運動員。這一招並不奏效。於是,她勾彎了脖頸,拚命拿頭來撞。

王開火左手抓住對方的頭髮,右手死死摁住對方的肩膀。如此近距離地觀看,他猛然發覺,對方在狂怒之下居然也有一種不可言說的另類的美感。

這一愣神,那妮子便抽出一隻手來,飛快地擰住王開火的耳朵。王開火痛苦地大叫出聲。

「求求你了,把手鬆開嘛!」王開火開始下話。那妮子聲音也小了許多:「你娃乾的那檔子好事,別以為老娘不曉得。今天,還跟人合起伙來欺負我。老娘跟你沒完!」

見醜事已經敗露,王開火便可憐巴巴地央求:「妮子,饒了我嘛。我又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難不成我還是專程到你府上跳脫衣舞的?」見對方沒吭聲,那妮子語氣和緩下來,「要饒你並不難。先得當着大家的面向我賠個不是,今天的事才算完。晚上,去堰坎,再將『偷窺』的事作一個了結。」「好嘛!」王開火無可奈何。

對於這次的約會王開火決計不敢怠慢。待太陽下山,他敲了敲隔牆,便慌慌忙忙地往約會地點趕。

那地方很好找,因為,在方圓幾十公里內,只此一口大堰;而堰坎就更加具體,在堰的邊上僅一處建有石級,以方便人們洗衣和取水之用,至於這稱謂的出處就不得而知了。

盛夏的熱浪從焦渴一天的墨綠的稻田裏蒸騰而上,濕濕的,粘粘的,使人的體熱難以放散。文家妮的事卻又比這炎炎夏日來得更為猛烈。王開火感到,自己渾身都在發熱發燙。

一隻青蛙跳到田梗上,另一隻青蛙又追了上去,接着,「撲通」一聲,雙雙落水。堰塘里,一頭水牛站了起來,懶懶地擺動尾巴;幾隻蚊蠅追逐著,反覆在它身上起降。想到自己的處境,他嘆了一口氣:「唉,動物世界是多麼地和諧呀!」

兩隻蜻蜓頭尾相接地從身邊驚起。接着,一群群蜻蜓撲閃著翅翼,翩翩盤旋飛舞。幾隻不知名的鳥兒「嘰嘰喳喳」地叫着,拍著翅膀,划著弧線壓了下來。在這些弱小的生命的扇動下,周圍的秧苗微微擺動開來,甚至還讓人感到來了一陣風。這明顯是錯覺,是來自王開火內心深處的悸動,是那一向被視為弱女子的文家妮帶給他的巨大的威脅。

前面的大堰星星點點地泛起少有的水光,像是在眨動誘惑的眼睛,不懷好意地催促王開火往下跳——跳進那一個水草四圍的巨大的圈套。他已打定主意,假扮一位追求者,對目標人物的回擊,不拒絕,不反抗。因為,這樣的角色稍有出格,興許人家會原諒;他知道,如果將自己的家室抖露出來,說不準,還將招致更為猛烈的風暴。

一股馥郁的香氣襲來,那是名叫「白雀靈」的護膚品的味。憑感覺,王開火知道身後來者是誰。他不敢回頭,只憨憨地站定。

「給,這是我的檢討。我誠懇地請求您的寬恕。」王開火將早已準備好的兩頁紙從頭側遞到了後面。藉著微弱的手電筒光,文家妮字斟句酌地看了起來,不時發出輕淺的笑聲,使得王開火心裏一陣陣發緊。

這哪是什麼檢討,分明就是一份情書。字裏行間流露出王開火對文家妮的傾慕之情。說什麼「您是我眼裏的明珠,我想永遠追隨您;您是我生命的燈塔,照亮了我前行的路」,「曾幾何時我便在心裏暗下決心,一定要想方設法擁有您。能有您的陪伴,我的生命才會有意義」,「我不允許別人來親近您,無法接受您嫁給他人為妻。狗娃子曾經對您不懷好意,我幾次對他進行了喝斥」,「我不該喜歡您。您高貴的氣質、優雅的儀態卻每每讓我不能自已」,「這就是我犯錯誤的根源。我糜爛的思想、腐朽的靈魂乞求你給予最最嚴厲的抨擊。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做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做一個對得起國家和企業的人」……

看完之後,文家妮摁滅了手電筒,接着,輕聲揶揄起來:「還明珠呢?還燈塔呢?我怎麼不覺得呢?」說着,她小心地將檢討摺疊好,順手放進了褲包,「還真有遠大志向哈!你是否可以先做一個屬於我的人呢?」「不敢。」王開火只當是對方的一個諷剌。

女人家通常是不輕易示愛的,一旦示愛則烈如山火。一雙綿軟的手纏繞在胸前,幾綹長發披散在肩上,王開火獃獃地站立着,不敢有一丁半點的反對。那妮子使勁摟着他的腰,含混不清地說着什麼話,嘴巴則在其臉上頸上爆開了花。

王、文二人過從甚密,漸漸地,由地下工作搬到了枱面上。人們發現,為王開火洗衣的事已然成了文家妮的專利,二人還兄妹相稱著開起了小灶。

人是有別於動物的。沒得到大家的批准,斷不可私訂終身。有好事者暗自跟蹤他們,終於得出——這對狗男女在偷情。

單位一下子炸開了鍋。這種無組織,無紀律,挑戰傳統底線,喪失人倫道德的行為,立馬受到了正義的審判。小隊領導對他們的行為進行了嚴厲地批評;大隊領導也派人前來作了調查取證。先前救王開火夫婦的人、現今的樊指導,從百忙之中急急地趕過來,颳了他幾個大嘴巴子。

文家妮只一個勁地催促王開火跟她完婚;王開火則搬出「先有事業后談家庭」等大道理,一味地搪塞。那妮子的身子開始了異樣的反應,只苦於作為「大丈夫」的王開火要「以事業為重」,便隱忍著作好墮胎的準備。

這當兒,王開火家裏來了信。有人不留痕迹地將那信的封皮揭開來看,霎時,王開火有妻兒的消息便在隊里引爆。文家妮痛苦不堪,接下來,便舞弄起了菜刀。

那天,王開火看完信,便一根火柴將其化成一縷煙。煙該是天上地下的神鬼才能夠讀懂的文字,一旦化作了煙,往往就不擔心泄密。他以為這樣就可以瞞天過海,只是再不敢輕易地跨進文家妮的門。

照說,王開火早該過來「鏟伙食」了。遲遲不見人,那妮子把眼睛湊到隔牆上的「油結疤」。只見,對方癱軟在椅子上,手指夾住香煙,兩眼一動不動地望向窗口,發愣。於是,她重重地在隔牆上發出了暗號。

王開火若無其事地走過來。那妮子迅速地掩上門,插了門栓。王開火也沒多想,徑直踱到靠窗的書桌旁,單等那妮子將飯菜弄上來。飯菜是沒有的,那妮子自始至終就沒有作飯的準備。王開火左等右等不見飯菜,看看那妮子的臉色,不覺心上發毛。

「妮子,你怎樣了?有哪兒不舒服?又是哪個王八烏龜批評了你?」一連串的問號像雨滴般從空中劃過,又倏忽落地;而實實在在的問號卻抖擺着撞擊王開火的心。「我不說,她是不會曉得的!」王開火有幾分自信。

那妮子反常地瞪大眼睛,虎著個臉,厲聲喝問:「那都是真的嗎?」「啥子事喲?」王開火故作鎮定。「信呢?」「啥信喲?」王開火看看情形不對,便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哦,家裏是來過一封信,就說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沒啥看頭,我已當手紙了。」「你娃乾的好事,這還要人活嗎?有婆娘有娃兒的人還來胡搞我,我哪裏還有臉見人?」說完,那妮子抬起兩手,「啪啪」作聲地在自己臉上扇開了。王開火只好原原本本地交待情況。妮子停住手,呆立一陣子,接着,徑直朝廚房跑去。

一束寒光如一道閃電劐開了王開火疑雲重重的心境。「你這不要臉的東西,老娘今天就要了你的命!」只見那妮子目眥盡裂,手提菜刀,嗷嗷叫着,向他猛衝過來。

「妮子,有話好說,有話好說,那是要犯大錯誤的。」王開火見勢不妙,央求着「騰」地站起身。然而,躲閃不及。那妮子手起刀落,在王開火的左胸劃上了深深的血口子。

「來人呀……救命吶……」王開火一把將那妮子抱住,拿左手死死地捏著那妮子握刀的右手,一邊歇斯底里地發着牛吼。

屋外很快聚攏一幫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撞門!」有人在吼。大家一起喊著「一二三起」。「咚」地一聲,門被兩個人齊腳踹開了。「把刀放下!把刀放下!」進屋的人七嘴八舌地大聲斥責。那妮子把刀一扔,便一下子癱軟在地,傷傷心心地哭了起來:「媽媽吔,爹爹吔,我不活人了,我還活個啥子人嘛……」

針對王開火的案子,大隊領導開了個閉門會議。王開火站着念了十多頁檢討書,這是經領導們反覆審查過的。

會上,曾書記作了強調,如果不是國家有需要,哪個願意背井離鄉?哪個願意四海為家?搞石油就得忍住寂寞,就得耐住性子。要有哪裏有石油哪裏就是家的覺悟,要有頭戴鋁盔走天涯的豪邁,要有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和勇氣……一通豪言壯語令與會者群情激奮。末了,他清了清嗓子眼,鄙夷不屑地望了望王開火,說:「我們有的同志是該好好解剖一下自己了。思想和行為竟然是那麼地不著調,那簡直是在給咱們石油工人臉上抹黑。」說着,示意其他人都發個言。

「我來說兩句。」攀指導站起身,發言道,「聽了王開火的檢討,總的說來,態度是誠懇的,認識是深刻的。不要灰心喪氣的,改了就是好同志。我們將會對你的工作作一個調整。相信,在新的工作崗位上,你一定能夠用行動證明實力,用業績迎得尊嚴。我想,大家也基本上都是這個意思。」這似乎有護短的嫌疑,大家也不便多說。於是,批鬥大會至此結束。

文家妮已被大家勸著哄回了老家。然而,單位的情勢卻有極大的變化。人們像是躲避瘟神一樣地防著王開火,連平日裏幾個酒友都拿臉子給他看,而調令又遲遲不下來,他每日如坐針氈,他真不願意在這裏呆上哪怕一刻的工夫。

X有種挫敗的感覺,但嘴上卻不願認輸。假如有一種方式能讓自己內心的失意平穩而又體面地着陸,她是不會拒絕的。

這次,Y顯得很會來事。他輕手輕腳地上前,將X的觸覺從透明球體上啟開,安慰道:「實驗還在進行中。不到最後,不能說失敗。」

星際晃是X最喜歡的遊戲項目,Y是清楚的。「跟我去散散心,我們今天去玩一把星際晃。」說着,將兩張入場券拿給X看。不知什麼時候,他變得體貼入微起來。

兩位專家雙雙來到一個格子屋,蜷曲在緊鄰的兩個窩窩椅內,然後,在一個熒光屏上同時按下各自的一個手印。倏地,格子屋彈射出去並迅速遠離他們的工作室。如同星球運轉一樣,格子屋沒有任何看得見摸得着的繩索牽拉,卻沿着特定的軌跡高速移動,且還不時來一陣令人心悸的震顫。

他們越過許多不知名的地界,有火焰一般的流星群,有水流一般的簾幕,再進入一個黑魆魆的洞狀星體……碰撞時有發生,溫度大幅度起落……失重的感受每每引來大聲的尖叫……

「不玩了!不玩了!」說着,X點了點剎車。Y隨即將格子屋設定在平穩運行模式,然後,將舷窗點黑,格子屋立馬與外界分隔開來。格子屋「呼」地一聲,從一個細小孔洞出來,瞬間變大,進入返回模式。

「你不要問是從哪裏知道的。我感覺,剛才經過的通道叫『黑洞』,是牧場的聯合收割機,產品就是從那裏出來的。」X顯得很自信,「我清楚,這是機密,但這一認識是憑多年工作經驗得出的。」她又提出了一個疑問,「我認為,地球牧場的經營有問題。人類都是逐水草而居的,為什麼老是把養料包投放進那些不毛之地?」

見X終是放不下科研課題,出於討好她,更是考慮到格子屋已關閉監聽器,Y耐心地作了一番解釋:「星際晃這個遊樂場,裏面暗含巨大的天機。先前穿過的水簾,就是人類工業的血液。之所以將其更多地投射向戈壁沙漠地帶,那是為着合理利用牧場的土地。都往好處去,哪有那麼多?我不便多說,只有你從工作中去理解,去認識。」

針對X工作中遇到的難處,Y展開了分析:「條件可以準備,劇情可以預設,但事件的走向卻由不得你。人類有他們的倫理道德,非婚生子是不好帶的。」說到這裏,他思索著給出一點提示,「你可以考慮讓翠花這個角色消失。那樣的話,王開火便無顧忌,一定可以放心大膽地進行繁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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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牧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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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神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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