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下)

病房(下)

他走進她的病房,在這個迷濛午後。時鐘像只蒼蠅趴着不動,故事卻要隨着秒針的推移而漸漸露出本來的模樣。楊逍想起父親臨終后深深望着他,什麼都沒說,卻又像說了很多。

「楊逍。你剛剛說的什麼意思?黃蓉蓉真有精神分裂症?」左卓沒想到自己的猜測這麼快得到了應驗,不可置信得確認道:「你是早就知道還是才得到的消息?」

楊逍點點頭,篤定得說:「沒錯的。我也是才知道,大家都才知道,包括黃蓉蓉的父母。現在黃蓉蓉已經被送往療養院進一步接受治療。」

一切彷彿理所應當,又出乎意料。沒想到平日裏只能在電視劇里發生,新聞被報道的事情就如此真切得出現在身邊。

周詩謠稟著浪費可恥的原則堅持扒拉完了一碗飯,飯粒黏在臉上也絲毫沒有察覺,她拿起水咕咚咕咚灌了幾口,狼狽又迷茫得看着左卓。

左卓和她對視了一眼,端正得坐在椅子上,犀利的眼神射向楊逍,質問道:「就算是精神病。也該有個說得過去的刺激點吧!就像狙擊獵物,扣動扳機點一樣,你應該知道,為什麼黃蓉蓉會來找劉嘉。」

「這也是我過來找你們的原因。」楊逍看周詩謠的杯子空了,適時得拿去幫她又倒滿,整理語言說:「其實,我是模特比賽那天才知道左卓被陷害的事,是劉嘉告訴我的。我不認同黃蓉蓉的做法,所以,可能,刻意疏離了她,她大概是猜到了原因,在宿舍樓下面找我,我們大吵了一架,我不小心說出是劉嘉告知我的。當時,她冷靜得可怕,現在看來,應該從那時間,她就已經趨近於發病的狀態。」

李惠媛歪著腦袋,似乎在思考一個要命的難題,之後突然大徹大悟得說:「哦!這麼說!是黃蓉蓉覺得劉嘉破壞了你們之間的感情,才找上門來的。」

楊逍飛速得望了周詩謠一眼,愧疚得低下了頭,像個犯錯的孩子。一個事情的發生,不會單單是某些非黑即白的原因,而大多都被忽略的細節所影響。譬如,楊逍沒有承認,也不會承認的是,他因為周詩謠的故意迴避才會對黃蓉蓉那樣生氣得近乎決絕。這就是常說的蝴蝶效應吧,微小卻重要得足以改變發展的軌跡。

左卓像法官審判犯人一樣緊追不捨得問:「你怎麼會不知道我的事情呢?這丟人的事上了論壇頭條,傳遍了整個學校。你說你不知道,我是不相信的。」

「我那段時間不在校。」楊逍頓了頓,假裝輕鬆得回應道:「我父親去世了。所以我請了很長時間的假回去料理後事。等我回來后,應該是謠言已經平息了。沒有人跟我提起這件事。」

左卓怔了,木偶一樣僵在那裏,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抱歉得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關係。」楊逍咧開嘴淺笑着說:「應該是我說抱歉。好像從三亞回來以後,你們寢室都被我連累得不安寧了。」

「真的誒!好像電影里的魔咒一樣。好戲劇,好魔幻呀!」李惠媛不知道腦子又抽了哪根筋,居然似乎對此感到心花怒放的樣子。

周詩謠則百感交集,就像李惠媛說的。三亞似乎成了一方魔地,給她周遭的一切都下了咒語,她原本平靜得如一潭死水的生活漸漸掀起了漣漪,她隱約有不好的預感,更大的驚濤駭浪還在時光后張牙舞爪得等着她。

「這麼說。你也被警方盤問了么?這麼說,你見到劉嘉了?她被老師們帶走了一夜了,我們臨來醫院之前,都聯繫不上她。」

也就左卓還冷靜得看待問題,思路清晰得追問。

「是我主動說的。」楊逍又看着周詩謠:「我覺得這是我的責任。我見到劉嘉了,不過她的狀況不太好。應該是被嚇到了。我見到她的時候,她的眼神很空洞,很膽怯。即使,老師們和警察都開導她,她還是不太言語。這會兒,事情已經接近尾聲了。你們,可以去陪陪她。」

「奧!你說的沒錯!」左卓突然眼睛放光,恍然大悟道:「李惠媛,我們快回去看看劉嘉把!別轉頭她被嚇出精神病就不好了。讓楊逍和周詩謠單獨待一會兒!」

楊逍慌忙的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確實。他沒有這層意思。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打心底希望能和周詩謠獨處一陣。也許是好奇心作祟吧,畢竟,周詩謠為吳政奪刀的那一幕,也只有他能明白箇中滋味。他真想逗逗周詩謠,好好採訪採訪她,問一問,為愛挺身而出感覺怎麼樣,是不是跟泰坦尼克號里,「你跳,我也跳」的台詞一樣轟轟烈烈。

周詩謠倒是不挽留,鎮定自若得隨她們去,一來,是她也擔心劉嘉,希望左卓她們趕緊去陪陪她。二來,她早就對左卓的肆恣揣測不以為意。更別說,她和楊逍本就是普通朋友的關係。

兩人離去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只有病人家屬來來回回的踱步才算得上醫院裏遠離外界的煙火氣。

「疼么?」楊逍猶豫了片刻,還是坐在周詩謠身邊的椅子上,指着她額頭上滲出血的一片白問。

「你說呢?」周詩謠又像撒嬌,又像埋怨得對楊逍翻了個白眼,似乎她嗔怪楊逍似的,可她確定,自己並非不講道理的人,也沒有過任何怪罪楊逍的想法。

周詩謠,你的腦袋被撞糊塗了吧。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跟人家楊逍說話呀!你應該感激別人來看望你才對!這才是你!周詩謠!別忘了!

周詩謠在心底毫不客氣得罵自己,為了掩飾她表裏不一的複雜情緒,她尷尬得笑起來,又用膩人的溫柔語氣挽救著:「我是說,我是說謝謝你,謝謝你來看我,跟我們說這些事情。本來我很擔心劉嘉,頭疼得睡不着覺,你一來,就舒服多了。」

「斯~」

周詩謠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麼說好像更奇怪了。假如哪一天,楊逍誤會她喜歡他,她也不會感到驚訝的。

楊逍看着周詩謠面對自己左右為難得樣子,覺得這個女孩更加可愛了。他已經接受了自己對周詩謠妙不可言的感覺,但很明顯,他還沒想過,要和周詩謠有更進一步的聯繫。不過馬上就有機會了,只要再過幾天,他們就要搭乘同一輛車,去到腥文社實習。最起碼,從同學轉向同事的關係,不亞於傳統意義上的親上加親吧。

他們心裏狂風暴雨般的思緒讓彼此都沉默著。尷尬,很是尷尬。周詩謠迫不及待得想要打破這場寧靜,又實在沒有主張應該挑起什麼話頭來。除了吳政,這是周詩謠第二次跟男性獨處。緊張倒是談不上,就是有些想要嘔吐的眩暈,但她總不能跟楊逍說:「你走吧。我看到你就想吐。」

「我真佩服你周詩謠。」楊逍挑了挑英氣逼人的劍眉,終於開口道:「學校應該給你發一個大獎章!要不是你挺身而出,估計事情要更慘烈一些。要知道,精神病發作時,是沒有意識的,攻擊性也相當強。」

「恩」周詩謠點點頭,她也打心底認同自己這份勇氣。雖然跟三亞那次一樣,回首想想,還是后怕得多,如果她沒有成功奪刀,或許吳政還會因為要保護她,受更大的罪呢!

誰也不會想到黃蓉蓉竟然是個精神病患者。按道理,她生活在富裕的家庭,也不用為了未知的前途迷茫奮鬥,出生就含着人人稱羨的金鑰匙。難道這還不夠么?周詩謠覺得精神分裂症都是因為被特別難以承受的困境壓垮的,會是什麼樣的困境能壓垮一個千金呢?

「真沒想到。黃蓉蓉會得這個病。」

周詩謠想起她們在校道上那一次短暫的同行和交流,感慨道:「也許,她跟我們所處的階級不一樣,面對的困難也不在同一個等級。我們的工作難,掙錢難在她那裏不值一提。但她卻有更加難於上青天的事要面對。」

楊逍低落得嘆息著,身子壓低了,精神萎靡的縮成一團。他當然愧疚難當了。以至於他在面對黃蓉蓉母親的安慰時崩潰得大哭。他知道,並不是單純為了黃蓉蓉,而是積壓在心中良久,因為失去父親的痛苦,因為即將畢業的迷惘,因為承擔起照顧母親的職責,因為成為家裏頂樑柱的壓力,在那一刻,都全部化作淚水傾瀉而出。

周詩謠看到楊逍因為自己的話而頹廢起來,不自覺慌了神,她的手停留在楊逍的肩頭,欲行又止得說:「你不要傻啦吧唧的自責了。一定是你給了黃蓉蓉某種希望,她才會特別在意你。你的無心之過正好趕在她做出更加可怕的事前,激發了她的潛在疾病。這對她來說是好事,能早點接受治療,早點恢復健康。沒有人會怪你的。」猶豫了一下,周詩謠還是輕輕拍著楊逍的肩膀,安慰道。

「你就是這樣勾引吳老師的么?」楊逍不想被周詩謠發現自己的脆弱,故意惹周詩謠生氣,扭過頭來,靜默得等著周詩謠的爆發。

沒想到周詩謠此刻像個普度眾生的菩薩一樣,頗有耐心得點點頭說:「隨你怎麼說,你開心一點吧!」

那神情就跟西遊記里菩薩面對孫悟空的挑釁也不生氣似的說:「潑猴!快去救你師傅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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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一曲逍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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