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時光消逝
隨着秋天的腳步，我似乎更加嗜睡了。為了減少睡意，我盡量用自己喜歡的方式打發午後的休息時光，比如，用文字在微博中記錄下自己關於季節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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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時候愛上秋天的?說實話，我也忘記了。
從前，總嫌秋凌亂，嫌秋蕭瑟。特別是某個心情沮喪的時刻，總覺得他不像春天那麼絢爛，不像夏花那麼熱情，看他處處透著蒼涼。
沒有太多期待，因為根本根本沒有為秋天構思過什麼浪漫的情節。就是忽然的一天，在一個我偷偷躲起來哭的傍晚，一片紅葉飄到我腳邊，過去的一點一滴在葉子上逐個回放……才驚覺其實我跟這個季節是那麼的相像，卻不自知。
人就是這樣，一旦意識到某件事實，就有沒辦法不刻意，情不自禁時時注意到ta。
是的，從發現愛上他的那一刻，我再也不想掩飾自己的心。目光再也無法從他身上挪開，不用刻意閃躲，從日出到日落。
清晨的薄霧，是他滿是朦朧的眼神，使周圍的景色一片旖旎。天氣晴好，抬頭望去一片雲淡風輕，是他給的美好諾言，天空更遠更藍了，留下大雁一家。就連下起雨來，也是纏綿悱惻，就像他的溫柔的情話，讓人心生蕩漾。
「你的肩膀是山的高大，大樹是你的情懷，葉子你的小篆，風是你吹的口琴，午後的陽光是你的夢。怎麼從前會覺得你蒼涼呢，你明明是色彩斑斕，又處處輕舞飛揚。美到驚艷了我呢。只是自己以前太小，沒能理解你的一切。
春天是初戀的花蕾，夏天是熱戀的綻放，而你……」
寫到一半眼皮已經抬不開，趴在桌子上想要睡一會兒。辦公室里的小姑娘，估計是見我昏沉沉地歪在鍵盤旁非常無聊，故意跑過來搭話：「念念姐，困了就睡一會兒吧，一會兒到上班時間我叫你。現在不是流行一句話嘛，春乏秋困夏打盹，其實大家都是這樣狀況，一上班就犯困，越到夜裏越精神。」
我在一旁笑着接一句：「要是再加上『冬眠』，就集齊四張卡召喚神龍，再也不用上班幹活了！越到夜裏越精神的小妞，是不是一到晚上手機電量太足了哦！哈哈！我今天的推文任務還沒完成，一會兒上班就需要趕緊趕稿呀！」
玩笑歸玩笑，很多時候我自己也開始懷疑是不是提前進入更年期了。例如：本意只是在陽台前坐坐，結果卻不自覺地也可以夢上一場。有時候是正在收拾一些雜亂的東西，卻也驟然恍惚，就像一步跨入老年痴獃，忘記了要幹什麼要拿什麼，怔怔的發獃老半天，才能回過神來。
感嘆時光催人老，真是有中年老婦女的嫌疑。
夜晚，看着城市的的燈光，看着天空的星光，禁不住會想：「要是蕭然可以在身邊會什麼樣子。」，也許也不會怎樣。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頻頻會冒出這樣的想法。每個漂亮的天氣里，每到一處美好的風景，心裏都會想：要是蕭然在就好了！好像完全記不起曾經的傷害，心中只是殘留一些牽絆。也許餘生不長，也許應該不留遺憾的活着。那麼起碼，我想你的時候，不想隱瞞，不想強裝，每一次想你的心動的瞬間，我都好想告訴你。
某個凌晨12：00，實在忍不住這種念頭又發信息給他。我問：「在嗎？」他回復：「在，是我。」
但是今天，發出的信息卻全部石沉大海，從11：00等到12：10分，依然沒能等來手機屏綠色的閃耀。說不上來究竟怎樣的念頭支配着自己，固執地等待着，一定要等到一個答案。（殊不知，在這個手機不離手的年代，不回復早已經是他給出的最委婉的回答。）
我一條接一條在對話框編輯著----
「今晚的月光好美。」
「今天午睡居然夢到在學校時候，給你梳的滿頭小辮。」
「最近不知道怎麼了，總是會不由自主的發獃，記憶好像總是會停留在以前，很久以前。」
「一個人只剩回憶的時候，是不是很無聊？可是，忽然的很多時刻，我竟然腦子一片空白，連回憶都沒有了呢。」
「你好嗎？你好嗎？每天都過的幸福嗎？另一個人也像我一樣愛你嗎？」
「你有沒有偶爾想我一次呢？我有時候會忽然想不起你的樣子了呢？」
「為什麼你從來不主動聯繫我一次？難道，這一切又是在似夢非夢中……」
彷彿碼字碼上了癮，而對系統自動回復的信息，卻自動屏蔽選擇視若不見。「曾經滄海難為水」開啟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聊天。----發送驗證
原來，不知何時，他刪除了我。
甚至禁用了電話號碼搜索好友的功能。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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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問一句話，為什麼刪除了我？」好友驗證信息中，我憑着僅僅記得的微信名稱輸入。
二十分鐘后收到回復：「因為她看到了你之前發的信息。」
反覆讀了二三十遍。提取到重要信息：她。
很想問他，很多問題想問。她是誰？我的信息打擾到你們的生活了嗎？你為什麼不刪除聊天記錄呢？為什麼不問我是怎樣兜兜轉轉找到你的呢？為什麼沒有下一句？為什麼不問問我怎麼樣？為什麼甚至沒有一句想要解釋？……
頃刻間堆積了無數又無數的問題，過了幾分鐘又化為沉默。
畢竟不是當初那個小姑娘了，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畢竟我和他已經不能稱得上「我們」。
我需要逼着自己成熟，試着讓自己不要試圖尋求每一個問題的答案。有的事，也許根本無從解釋。
十年前，不，二十年前，第一次分手之後，就該明白：不糾纏，才是和他之間最好結局。
「你每天熬夜是為了什麼？」大約十幾二十分鐘后，他接着在驗證框裏回問了一條。
「為了一份等不到的等待。」我不知道這樣回答還正確不正確，我試着輸入了幾個句子「若不是我主動，你我之間是不是根本不會有這最後的相遇？」「你這樣的問題讓我知道，原來這世間其實沒有緣分二字。」都覺得不合適，最後發送了這一條。發送完后看着手機屏幕上的字跡，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腦子裏一時間空蕩蕩的，連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年輕的時候，我曾那麼嘴硬，無論說什麼都期待他能明白氣話背後的意思，以為他如果足夠愛，就一定會懂我每個小心思。而今，內心裏竟然連這樣的幻想也沒有了。
他終於沒再回復，任何。
而我盯着屏幕看了幾遍之後，最後還是刪除，清空，放棄了。
彼此間這樣的沉默，總好過「蘭因絮果重頭問，吟也凄迷，掐也凄迷。」
再多問一句又如何？再多等一分又如何？
三天之後，我把這個微信號默默地拖進了黑名單。
為什麼呢？是啊，為什麼？我其實也想問為什麼。
為什麼你什麼都沒有回問我呢？不問我怎麼找到了你？不問我找你做什麼？為什麼我什麼都不想再跟你解釋？為什麼堅持到現在忽然如此甘心？
呵呵呵，那麼多為什麼都將被省略。
因為，因為，沒有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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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聊天聊到玩笑處，很長時間捨不得刪除的他的一條信息，一條讓我讀起來深情的信息：
「也許，有一天，你一灘泥土，我一灘泥土時，可能，我們還可以在一起。」
也許吧。這可以當做是，一句誓言。
又或許。也可能只當是，一句戲言。
此時，腦子裏忽然想到一句詩--當你讀到愛時，愛已經不在；你讀到春天時，我已落葉紛飛。一個人和另一個人的距離，有時隔着一杯茶，有時卻隔着生死……
對呀，愛是美麗的，最美的地方恰好在於，當明白愛的美麗時，我們已經置身事外。
是啊，那綠油油的麥田小路盡頭少年的背影，那開滿黃色野花春天的傍晚手心裏的小小花朵，那高高的十八層樓頂抽著香煙即想念的光圈，那無數又無數次夢回的車站那整夜異鄉重逢的雨……
都停了。
彷彿少年的背影在慢慢暈染後退，彷彿乾枯的野花在緊攥著的手中突然又金絲盛開，彷彿光圈點點閃爍變回香煙，彷彿車站雨滴溯源而上，彷彿夏日午後落雪一樣的槐花又全部飛回……
都停了，停在這一刻。
以前無論多少離別始終沒有斷了的思念和念想。三十年來，從青春萌動，到熱戀相許，再到如今人到中年無法剋制的思念淪陷，究竟？究竟為什麼就這樣平淡無奇，突兀的沒有了。
一切的色彩在一剎那被剝絲抽繭掏得乾淨，世界孤獨地僅剩---黑，白。
真的，我太累了，追來逐去二三十年，腳步已然遲緩，再也跟不上時代的變化，跟不上這種從熟悉到陌生的速度。
也許，在那些個無盡的黑夜，當孤獨和寂寞要把我一點點撕裂再揉搓，我曾渴望，渴望你可以給你一丟丟愛的言語或撫摸。也許，在某個哭累了的黎明，睜開眼，窗外是無盡的陌生，辛苦沒有盡頭，生活卻要持續，我曾默默念叨，愛你，是我勇往直前的信念。
那時，我曾以為愛情回來過。
可是我累了。我知道自己，再也無力向前。此刻，我想放過自己，把卑微的記憶清空。清清白白，活的體面。
猛然回頭，身後一片虛無，連一片雲彩都看不到。
從來都覺得你會站在身後遠遠地看着我的啊，可是此時，當我鄭重回頭，我第一次無比肯定身後一無所有。
頓時心猛的一沉，大腦漆黑一片如如圖盤切斷了電源。腦袋重重地垂下，連累的身體也不得不向下滑落。那種感覺或許更像是被人從高空中突然拋下。我用力睜開眼睛向上方看去，好像看到站在十八層樓頂的沈蕭然，穿着一件飄逸的白襯衫，正俯身用力喊着我的名字，白色襯衫映襯的他和身後的陽光一樣的燦爛，還有那樣溫暖地笑。
「念念，念念，顧念奚……」好想多聽一會兒這種呼喊，我試圖讓身體墜落的慢一些。只有他，可以把我的名字喊到那麼讓人心動。可是那個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小越來越微弱。
「蕭然，早知道今生會有如此的執念，當初你我就該把這份緣分決絕地走到頭，好好說再見。蕭然，你伸出的雙臂，是想要給我一個擁抱嗎？償還完這個擁抱以後，你我終於不再互相賒欠，甚至再沒有藕斷絲連的借口。」
再見了，我那些無謂的執念啊！
心口，所有過往的傷疤，在半空中被空氣一點點慢慢研碎，融進了周身的血管里，化成小小的看不見的粒子。我看到自己皮膚表面光滑痊癒，那傷疤和身體融為了一體。那些傷口，曾是我認為的恥辱，也許只是我堅持的幻覺。
我在飛，飛離了那個存有沈蕭然的國度，越飛越遠，沒有盡頭。
此時此刻，以不斷墜落的視角望向城市的燈火，再望向遠方，竟然不知道該對自己說什麼。該原諒自己，原諒過往嗎？該吟上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蕭然，從失去你的消息，到得到你的消息。我曾慶幸，有你，可以是快樂和美麗心情的分享，是心有靈犀的默契。你是我的第一隻紙飛機，是雨中最美的邂逅。後來，慢慢變成安靜時控制不了的默念，變成通訊里不能夠的存在，變成再一次斷開聯繫，我好想你，卻再也不能告訴你了。」
我看到漸行漸遠的天空，如耳邊的風一般，呼嘯即逝；如這半生的蕭瑟年華，即刻也將兩兩相忘。誰又能說雲薄情，誰能怪風無愛？不過是在一下瞬間，馬上要迷失在黑暗裏而已。
書上說：「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事實證明，未必的。這一次，我在一層層燈火的間隙明確地看到了答案。
要麼就是，這三十年來我一直想要的迴響，並不來自於你，而是我內心的斷舍。
在整齣戲文里，沈蕭然負責演繹的情節從不是此生情長，而一直是我，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