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君啊江湖從此離
我和夏遲像正常同居的情侶一樣。
我問他,「我什麼時候能回學校?」
他說,「你隨便。」
可我猶豫了,我不想回學校。
我還回學校幹什麼呢?我與田漫分道揚鑣,與薛薛漸行漸遠。
王暢遠去新疆,張寬北上甘肅。
我們宿舍連個合影都拍不起來。
我們來自四面八方,又奔向五湖四海。一起歡喜過,痛哭過,交心過,最後都成了故事裡的人,互相糾纏,江湖不見。
夏遲媽媽來的時候,我正做飯,油煙味讓我十分噁心。
我聽見門響,以為是夏遲,沒回頭,繼續切菜,心裡繼續沉醉我這刀工越發精進了,黃瓜絲切的真棒。
然後我聽見一個字正腔圓的女聲問,「宋笙遠?」
我嚇了一跳,胃裡翻湧一陣噁心,我強忍住,不待回答,她說,「阿遲女朋友?」
她打量我,我看著她,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我們對坐在茶几前,她抽了本雜誌看,我坐在她對面,像個犯錯的小學生,直到夏遲回來。
看到我們,他愣了下,笑,「媽你怎麼來了?」
他媽媽淡淡的說,「你周末老不回家。我聽說你談了個女朋友,來看看。」
夏遲笑,指著我,「這是小宋,我女朋友。」
夏遲幫她續了杯水,坐沙發上,問她,「今天來有什麼事?」
夏遲媽媽打量了我一眼,扔下書,端起水杯放膝蓋上,語氣強硬的說,「小宋不適合你。」
她說話是標準的播音腔,但又不古板,我聽夏遲之前說他媽媽早些年是教學的,後來調到了其他單位。
聽她說,夏遲微笑,「我不想重蹈你和我爸的人生。」
他媽媽說,「我的人生沒有選擇的權利,你也沒有。在你爸知道之前,我好心提醒你。夏遲,你不該有拖累。」
夏遲說,「小宋不會是我的拖累。」
「她現在已經拖累了你。」
夏遲笑,「麻煩總要一個一個解決。我正要同你商量,我要和小宋結婚。」
我驚詫的看著他。
之前有一個想和我結婚的,現在又來一個,我就這樣長的像賢妻良母?
想了想,相夫教子我不太擅長啊。
王暢讓你失望了,就算我嫁夏遲,四十歲之前我也不會剩下哈哈哈。
找個夏遲這樣的老公也挺好的,別的不提,至少帥啊。
每天早上醒來看著帥哥,一天的心情估計也會很愉快的。
正在我不著邊的亂想,他媽媽放下水杯,玻璃和玻璃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和你爸說。」
我整日看書,看書看困了就坐公交去南政。學校已經放假,校園裡人稀稀落落,我坐在操場的台階上發獃。
我的前男友要訂婚了。
差一點嫁入他家,差一點成他新娘,差一點就和他一輩子啦。
就差那麼一點啊。
有天有個男生拍拍我肩膀,說,「你在等阮行嗎?他已經出國了。」
這個男生有點眼熟,他看我愣愣的,解釋道,「我是阮行宿舍的。」
我才想起來他。
噢那個胡蘿蔔。
他坐在台階上陪我說了會話。他說阮行二月份就出國了,他在準備考研,申請了留宿。
我知道阮行已經不在這個城市,我就是想來,控制不住自己。
他說,「我都碰見你好幾次,你一個人心事重重,我也沒敢打擾,你來南政幹什麼?」
我說,「我第一次來南政的時候,看見了極美的星河,還有那麼圓那麼圓的月亮。我想再看一次,可是我來了這麼多次,再也沒看見那樣的星星和月亮。」
七月餘熱退去,學校依舊空曠。
這是我第十一次來到南政,也是我最後一次來南政。
我護照已辦好,等簽證出來就要離開了。
我看天是阮行,看人是阮行,看到我滿滿的愛變成滿滿的悲傷。
天上星星亮起的時候,有個人坐在我身邊。
我不敢回頭。
這個人越過千山萬水來到我身邊,載著一身星光。
那是我夢裡的千千萬萬遍。
他說,「今晚的星星好看嗎。」
我更咽著說,「好看。」
他說,「你喜歡我,是因為我像阮夏,是嗎。」
阮夏是誰?
他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將頭埋在臂彎里,眼淚往下掉,「我喜歡你是因為你是你,你是像小星星一樣的阮行。」
我的心一片冰冷,冷的我牙齒打顫,不待他開口,我痛苦的閉上眼,「你走。快點走。」
我總在他面前哭,這次不能哭啊。
他聲音里有滿滿的痛苦,「小笙,」
我說,「你不要說了,你快走。」
我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
他眼睛通紅,說,「好。」
他摸摸我的頭,紅著眼睛強笑,「我走啦,小笙。」
我說,「你走吧,我看著你走。」
他慢慢走下台階,每一步都像重的抬不起來,越走越慢,可是他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走啦。
他和他的未婚妻去了遙遠的異國他鄉。那個地方氣候溫和,長年濕潤,有好聽到憂傷的鄉村民謠,有綿長的山脈河流。
我知道,我再也等不來他了。
山海不可平,往事不可平,等他回來,自會攜著門當戶對的如花美眷過似水流年。
我於他,不過過客。
七月底我回家,收拾東西準備赴英,夏遲來找我,說是需要和我訂婚。提前見下我爸媽,他爸媽之後會過來。
我們坐在一家咖啡店聊天。
夏遲笑,「我有點緊張。叔叔阿姨有什麼忌諱?」
我想了想,搖搖頭,「我爸我媽都很隨和。」
他笑,「那我就更慌了,越隨和的人心裡有事越憋著,他們對我不滿意,我就慘了。」
我不禁好笑,「你也有今天。」
他笑,「你也有這一天。」
我以前想著見阮行爸媽會緊張,害怕,生怕他們對我不滿意。
再不會了。
夏遲問我媽喜歡吃什麼,我說我媽吃東西比我還好伺候,不過她最近念叨過市裡新開的俄羅斯餐廳,她好多同事去了,她一直想去來著。
夏遲眉開顏笑,親了我一下,「非常有價值的情報。」
我們提前在餐廳等著,爸媽提前五分鐘到達。
看他們進來,夏遲忙起身虛虛扶了下沙發讓他們坐好。
我媽笑吟吟的打量了下夏遲,誇獎到,「挺精神個小夥子。」
我感覺我爸像用審犯人的眼神看夏遲,看的夏遲有點不自在,忙拿了菜單給我爸,「叔叔好,我夏遲。」
我爸嗯了聲,把菜單推我媽面前。
然後我媽推我面前,笑眯眯,「媛媛喜歡吃什麼就點什麼。」
夏遲笑,「你小名叫媛媛?」
我揉揉鼻子,瞪了我媽一眼,「別老叫我媛媛,我早改名了!」
我媽笑眯眯,「那也是我家媛媛。」
我爸雙手交叉放桌上,背挺得筆直,「家哪兒的?」
夏遲答,「陵江省寧州市。」
我爸又問,「獨生子?」
夏遲點頭,「是。」
我爸嗯了聲,又問,「聽說你比媛媛高兩屆,已經工作了?」
夏遲老實回答,「走的選調生,現在還在駐/村,再過一年準備調回市上。」
我爸嗯了聲,正準備再問,我打住他,「爸,你不要老把你的工作習慣帶生活里,三句話不離本行。」
我爸瞪了我一眼,我媽笑,「你看媛媛,現在都開始維護小夏了。」
我低頭看菜單,不理他們。
我點了加利式沙拉,其他的讓夏遲點,他分分鐘把前菜熱菜冷盤甜點安排的明明白白。
周末的時候夏遲爸媽來了。
那天我剛從圖書館回家,一開門坐了一屋子人,嚇我一跳。
不是說下午七點到嗎,怎麼早來三個小時,我還準備回來換個衣服。
我瞪了夏遲一眼,夏遲看著我微笑,招招手,示意我坐他旁邊。
夏遲媽笑,「我之前見過小宋,很文靜靦腆個女孩子。明鈞,快認識下。」
夏遲爸打量了我一眼,笑,「老宋,你家這如花似玉的姑娘以後可就是我家的了啊。」
我爸難得拘謹,笑,「她被養的任性,還得你們以後多擔待。」
夏遲爸國字臉,長的很端正,人挺隨和。夏遲繼承了他的身高,繼承了他媽媽的五官輪廓,這樣看繼承的還挺好的。
他們三言兩語就定了日子,挺讓我意外。
我不知道夏遲是如何說服他爸爸的,現在看來,他爸對我倒是沒多大意見。
夏遲媽媽對我有意見正常,我沒給她留好印象,她的客氣強勢也讓我也心存隔閡。
他們聊起大學時候的趣事,夏遲爸對我和夏遲笑,「我們上大學時候,師大還叫師院,那時候的人十七八歲就參加工作了。現在的孩子二十歲出頭還在上學。」
兩個人憶苦思甜,推杯換盞,我和我媽去廚房,我媽說,「小夏很好,他現在被查的緊,需要和你訂婚,你們情投意合,正好。」
我說,「你們稱心就好。」
她說,「媛媛,我和你爸希望你儘快走出來。」
我媽對夏遲十分滿意,覺得我簡直撞了大運,才能找到這樣一位年輕有為家世又好的男朋友。他就是有點愁我高攀了,她看出了夏遲媽媽不喜歡我。
我又不在乎。
因為不方便出去,我媽和夏遲媽在家裡簡單做了幾道菜,我插不上手,只好在旁邊打雜。
吃飯的時候我爸媽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媛媛任性,還得你們以後多擔待啊。
他們怕我受委屈,只好不停說讓夏遲父母多擔待我。
可憐的他們,為我操碎了心,又這樣低聲下氣。
夏遲爸媽當晚就坐飛機離開了長州,並邀請我爸媽有空去寧州。
我這大學還沒上完,就被人預定了,真不知該喜該愁。
我好像對一切失去了興趣。
以前我喜歡跟著王暢張寬一起瘋,雖然沒有高雅愛好,可我低俗的自得其樂。
回顧我這大學三年,渾渾噩噩,寥寥無所收穫。和同學不熟,和朋友分道,和愛人此生無望。
是我辜負了我自己。
阮婧也準備出國,不同的是她準備赴美,我將表給她,說請還給你哥哥。
那次見阮行,我因承受不住他和別人訂婚的痛苦,只想讓他快點離開,竟然忘了把表和手串還他。
她從車窗里伸頭,滿臉遺憾,「我不收,你自己給他。咱倆多合得來啊,我就喜歡跟你一起打球壓馬路,我要是再有個哥哥就好了,我保准撮合你倆。」
她想了想,搖頭笑,「我還真有個哥哥,可惜很多年前就死啦。」
我有點詫異,「你家怎麼三個小孩?」
她笑,「嗨,偷偷給你說,我爸媽是養父母。我親爸媽先後犧牲在緝毒線上。我養父母是我爸媽戰友,看我可憐便領養了。我不叫阮婧,我叫陳婧。我那兩個哥哥是雙胞胎。你上車,我們再聊會,我帶你兜兜風。」
我指指太陽,搖頭笑,「快中午了,得回去收拾東西。」
她說,「你上車,我送你回去。」
我推辭不過坐了副駕,「你開車猛,說實話我有點慌。」
她哈哈笑,「我可是朋克少女。」
阮婧啊不對,陳婧是個十分有趣的姑娘,愛說愛笑又不娘們,大大咧咧,很對我脾氣。
挺遺憾沒早點碰見這麼好玩的姑娘。
其實我不大想和她多接觸,看見她總想起阮行,想起阮行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一腳油門車開的呼呼,剛在高新區一轉眼到長陵區,她有一句沒一句跟我說話,「你可別因為我哥哥和我生分了,碰到你這麼對胃的姐們多不容易啊,等我安頓好去英國找你,你可別刪我啊。」
我笑,「不刪不刪,我也喜歡你。」
和阮行有關的我都喜歡。
喜歡到發瘋心疼。
王暢到部/隊后曾給我發過一條消息,他說,「小寶,等我回來咱倆再縱橫長州。」
我回他好。
他和陳恪都走的是邊防/武/警,今年長州走的兵種就兩個,政/治/兵和邊/防/武/警,王暢不想去北京,嫌那地氣候不好。
我簡直想敲他暴栗。
武/警辛苦,不是巡/邏就是站/哨,王暢說他挺知足的,去體檢的五百多人二百多都被脂肪肝刷下來,其他的不是紋身就是視力,他還挺幸運,長年喝酒竟然還沒脂肪肝。
我說你要有脂肪肝你那私人教練可以讓她坐火箭了。
王暢說捨不得,那教練小妞多美啊,腰是腰腿是腿,看著都賞心悅目。
張寬跟我吐槽他現在待的地方,一年刮兩次風,一次刮半年,他想去湖邊滑冰,拿著冰刀去湖邊一看,滿湖面大大小小的石頭,全是風刮的。
得了回吧。
岑大詩人名句隨風滿地石亂走的奇觀果然存在。
我本想同田漫薛薛告別,編編刪刪消息,最終還是全部清除。
窗外雲海茫茫,阮行是帶著怎樣的心情離開?
他飛往異國他鄉,或許是命運一場預謀已久的安排。
前路尚遠,願他歡喜,即使這歡喜不是我給予。
------題外話------
下部準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