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初見，風平浪靜

風夾雜著青草的香氣順著窗邊的縫隙溜進了房間，宣告著春天來臨的同時，也捲走了男孩的最後一絲困意。男孩有些不情不願地坐起身來，揉了揉有些發腫的眼睛，無視木床咯吱咯吱的控訴，不緊不慢地穿上母親親手織的粗布衣物，塞上拖鞋便下了樓。

不待男孩走到一樓，一道小小的身影便堵在了樓梯口，定睛一看，是一位穿著粗布長裙，留著齊肩短髮的女孩，頭髮還稍微有點雞窩的樣子，明顯是沒有好好梳理的狀態。似乎是習慣了這樣的展開，不待女孩開口，男孩便一把按在了她的頭頂，開口道：「說了多少次了，先洗漱再吃飯。」女孩顯然不樂意被這樣蹂躪，也不甘示弱地向男孩的頭頂伸出了魔爪。不過這場沒有鬧劇還沒有開始就被一道女聲給制止了。開口的正是男孩的母親，拉琪。

」菲爾，別欺負菲洛了，快去洗漱，準備吃飯了。「聽聞此言，被喚作菲爾的男孩也不打算和妹妹菲洛繼續糾纏，老老實實地朝著門外的水桶走去。

打一碗涼水，先洗臉，再拿剩餘的水簡單在嘴裡簡單地咕咚幾下，洗漱也就完成了。借著用袖口擦拭臉頰上殘留水珠的時間，菲爾順勢從餐盤裡扒了個最大的乾麵包叼在嘴裡。接著便給每個人都倒上了一杯清水。

一杯清水，幾片乾麵包，這就是菲爾一家人每天的早餐，這也是斯特姆萊特教國底層人民的日常生活，雖然貧苦一些，但自給自足的日子，在菲爾看來也沒有那麼糟，畢竟，自己其實是個挺知足的人。想到這裡，菲爾的臉上不自覺的洋溢起了一抹微笑。

「誒~看樣子昨晚夢到好事啦？快給我講講。」望著妹妹期待的眼神，菲爾也開始在自己的腦海中搜尋關於昨晚夢境的信息，但最終只能無奈的向妹妹搖了搖頭，因為他什麼都沒有想起來，昨晚那場無比真實的夢境，似乎從菲爾的腦海中，以一種詭異的形式被擦掉了。就在菲爾努力在腦海中搜尋昨晚夢境相關的碎片時，房門開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嘿孩子們，我聽說今天遊行商隊到咱們鎮了，要去買點稀奇玩意嗎？」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個小家的一家之主，約克。聽見遊行商隊，兩個孩子的耳朵都豎起來了，就連母親拉琪臉上也露出了些許興奮的神色。

遊行商隊，顧名思義是一個位置不固定的商隊，長期遊走於教國內的大小城鎮，對於城裡的貴族老爺們來說，或許瞧不上商隊的那些破爛，但對於小鎮村莊里的孩子們來說，這可是去買稀奇玩意的大好機會。哪怕不買東西，聽遊行商隊的那些人講講故事，對於這裡貧苦的孩子們來說，也不失為一件趣事。

聽說有遊行商隊，菲爾和菲洛兩個淘氣包可沒閑著，三下並作兩下，將手裡的乾麵包塞進嘴裡后就準備出門。但還前腳還沒跨出去，就被母親拉琪抓住命運的後頸給提了回去，還一人被賞了一個腦瓜崩。「把東西吃完，再把今天的禱告做了才能出門，作為教國的子民，禱告不能忘了，知道嗎？」拉琪說罷便轉頭望向自己的丈夫，示意他也一起，明白妻子意思的約克自然也不閑著，進入屋內開始了禱告，而兩個小崽子則有樣學樣地跟著父母開始了禱告。好在普通家庭內的禱告時間並不會很長，一家人很快就結束了今天的禱告儀式，隨即一家人便在兩個小孩子的催促下出了門。

菲爾一家人居住的小鎮並不大，從家走到遊行商隊的駐紮地點也就用了十來分鐘。

顯然遊行商隊對於小鎮里住戶的吸引力是極大的，菲爾一家人到達時，已經有不少鄰居買到了自己心儀的物品正準備打道回府，一路上還不忘向過往的鄰居炫耀自己今天的豐收成果。

進入攤位區，兩隻小崽子便猶如脫韁的野馬一般肆意馳騁了起來。一會這看看，一會那瞧瞧，不過礙於身上沒有錢，很多東西對於他們倆來說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最終，菲爾駐足在了一個賣奇奇怪怪東西的攤位面前，和其他攤位相比起來，這個攤位的情況實在是慘淡，因為在菲爾來之前，這裡一個顧客也沒有。望見來客，攤主倒是毫不著急，反倒是拿起掛在腰間的酒壺喝了一口，然後不緊不慢地說道：「小子，你想買什麼？」

「我，我沒有錢，我就想知道這是什麼，可以嗎？」礙於囊中羞澀，但又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菲爾只好硬著頭皮問出了這個問題。

或許是不想和小孩子一般見識，又或許是閑的無聊，攤主在聽到此單必不可能賺錢時也不惱，反倒是又喝了一口酒，隨後吐出了帶著酒味的話語：「可以啊，嗝…不過你得陪我聊會天。」

「真的嗎？那太好了，謝謝您！不過…您想聊什麼？」說到這裡菲爾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因為和面前這個腰掛酒壺，四處奔走的鬍子拉碴的中年游商相比，自己這個小孩能聊的東西可太少了。

對方倒也不含糊，見菲爾有些靦腆，便自己先開了口：「那就我來講吧，這東西，叫黑金，是我們從世界各地買來的，不過說是黑金，並不是因為它就是黑色的金子，而是因為這東西和金子一樣很值錢。」順著中年男人的手指望去，菲爾看見了被男人稱作是黑金的東西，那是一盤細碎的粉末，單憑外表很難把它和值錢畫上等號。「那它有什麼用呢？我覺得它甚至不如旁邊這個好看的瓶子值錢。」

「哈哈，小子，你這就不懂了吧，黑金，是一種香料，是可以讓食物變得更美味的神奇物品，至於你說的這個瓶子，瓶子本身是不值多少錢的，但裡面的東西可一點不比黑金便宜，這裡面裝的可是香水。」說罷中年男人還拿起瓶子在菲爾面前晃了晃，頗有一副炫耀的味道在裡面。兩人就在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問答中度過了不知多久，直到一聲聲「菲爾」在耳邊響起，兩人的快樂問答才劃上了句號。

「看樣子你的家人在找你了，有緣再聊了，小子。」說罷中年男人又喝了一口酒。

「謝謝您，佔用您這麼多時間，實在不好意思。那我就先回家了，有緣再見。」不待菲爾邁開步子，身後又響起了中年男人的聲音：「看在你我有緣，今天免費送你一頓飯的量，回去放在做好的肉上面。接好了小子。」

聽聞此言的菲爾立馬轉過身，迎面而來的是一個很小的布包，因為閃躲不及，布包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臉上，菲爾拿到布包后愣了愣神，再回頭看攤主，攤主已經起身開始收拾攤位了。菲爾也不多言語，挺起胸膛，慢慢地做了一套完整的祈禱動作，口中念念有詞：「感謝您的慷慨，願聖教護佑您。」禮畢，菲爾便不再打擾攤主，大步流星地離開了。身後只留下一句：「臭小子，還挺懂禮數。」

沒走出多遠，菲爾便望見了尋找自己的家人，母親和妹妹似乎是各自買了一件新衣抱在手中，而父親則是買了一頂帽子，已經戴在了頭頂。

「菲爾，有什麼想買的東西嗎？有的話我們去給你付錢。」母親拉琪自然不打算厚此薄彼，女兒有了新衣服，兒子自然也要有點新東西才合適。

可誰知菲爾一反常態地搖了搖頭：「沒有，咱們回家吧。」

縱使其他三人都一頭霧水，但仍舊在菲爾的催促下匆匆忙忙地回了家。回到家，一家人便開始欣賞自己今天的戰果，母親拉琪和妹妹菲洛則是迫不及待地換上了自己的新衣服。父親則是不停地轉動著他的草帽，一邊轉嘴裡還一邊念念有詞：「以後幹活可以戴，挺好的。」

就在母親準備換下新衣去準備晚飯時，菲爾從兜里摸出了從游商那裡獲得的布包，緩緩地放在桌上。這可搞得大家一頭霧水，不待菲爾解釋，妹妹菲洛率先走上前，將額頭和哥哥菲爾貼在了一起：「嘖，你沒發燒啊？那你這是在幹嘛？」

母親拉琪和父親約克也同樣不解，一家人便都望向了菲爾，希望能得到一個解釋。隨後，在菲爾的一句句闡述中，一家人的表情也是從疑惑變為了震驚，隨即便異口同聲道：「你說什麼？這個小布包里…是黑金？」

望著三人快瞪出眼眶的眼珠，菲爾緩緩打開了布包，布包總共有三層，隨著最後一層布包打開，那一撮黑金的香味也彌散在了空氣之中，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深吸一口氣。母親拉琪最先從驚訝中回過神來，隨即便朝著門的方向開始了禱告，嘴裡念念有詞道：「陌生的商人先生，感謝您的慷慨，願聖教護佑您，願主看顧著你的前路。」比起菲爾，拉琪的禱告要更為完整，也更為虔誠。作為成年人的他們，更清楚這個只存在於傳說中的黑金有多麼值錢，一盤不純的黑金（有的商人為了增重會在香料粉里加入銀屑），價值是10金幣，純的黑金一盤的價格可以高達30金幣，而一個普通家庭的年收入，也不過2枚銀幣而已，菲爾的家庭，靠務農的年收入只有1銀幣50銅幣，而菲爾今天帶回家的小布包里裝的黑金，是純的黑金，價格起碼有3銀幣。此等慷慨，非一般人能為之。

晚飯時間，拉琪罕見地做了只有在特殊節日才會有的肉菜，並在最後撒上了少許黑金，剩餘的則是重新用布包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好，放在了廚房木櫃的夾層里。

在香料的加持下，一家人猶如颱風過境般掃蕩了餐桌上的所有食物，對於平日里連葷都難得開一回的貧苦家庭來說，這份香料著實讓他們對食物這個概念有了新的認知，以致於到了最後，連盤子里的湯汁都被掃的一乾二淨。

儘管意猶未盡，但餐桌上已經沒有更多東西可以下肚了，一家人也只好作罷，帶著些許不舍和回味地舔了舔舌頭，菲爾和妹妹菲洛一步三回頭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而母親拉琪和父親約克則進廚房收拾餐具。

躺在床上，菲爾沒了先前的好瞌睡，閉上眼睛彷彿就能聞到香氣，翻來覆去碾壓床板發出的咯吱聲使得他原本糾結的心更加難受，在長達十幾分鐘的思想鬥爭后。最終，菲爾還是貓著腰墊著腳，緩緩將自己的房間門拉開一條縫，透過門縫，外面已經看不見一點光亮。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中，打開木門發出的咯吱聲顯得尤為刺耳，不過好在應該沒人發現，菲爾三步並做兩步，迅速摸到了廚房門口。幸運的是今天的廚房門沒關，菲爾便借著由窗戶透進來的月光，利索地在廚房中翻找了起來。

就在菲爾翻箱倒櫃都尋不到香料的蹤跡時，身後突然出現了一點亮光，遵循生物本能轉過頭去，下一秒的場景就讓菲爾後悔莫及，只見一個白色蠟燭懸浮在空中，旁邊還有一個恐怖的鬼臉，「啊！」一聲慘烈的叫聲在響徹了整棟房子，就連房樑上的積灰都為之一顫。

不過回應他的卻是一串爽朗的笑聲：「哈哈哈哈，母親，你看哥哥那熊樣。」隨著母親提著油燈出現在妹妹身後，菲爾才看清，方才的鬼臉其實是妹妹的臉，只不過由於照明條件實在有限，看起來格外的恐怖詭異。

對於菲爾出現在這裡，母親拉琪也沒有過多的責罰，只是從夾層里拿出裝有香料的布包遞給了兄妹倆，不緊不慢地開口道：「我知道你倆都是來幹嘛的，聞一聞過過癮吧，別撒了就好。」

兄妹倆便立刻接過布包聞了起來，似乎想要將這香料的味道永遠留在腦海中。或許，只有這樣，才能在他們貧苦的生活中增添一些來之不易的快樂吧。

「東西給我吧，該去睡覺了，以後別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隨著帶有些許訓斥意味的話語在耳畔響起，兄妹倆也老老實實地回到了房間。

望著兄妹倆回房的背影，母親拉琪在油燈映射下的影子不由得顫抖起來，此時，另外一具高大的身影輕輕抱住了她。此時若有人走近傾聽，就能聽見拉琪的啜泣以及約克嘴裡不停呢喃著的：「對不起，讓你們受苦了。」

不肖一會，兩人也都回到了房間休息，而屋內，只留下了無盡的黑暗與幾縷月光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