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重生
一番下來,那女人不知該怎麼面對她如此,只得答應她。
「我叫蔣雪,被解救的人質之一,江隊長這次是去協助京門緝拿毒匪,背後的大頭目是展琛,緬北三大毒匪之一,貪財重利心狠手辣,凡事賺錢的事情就沒有他不做的,他就是個畜生!
他勾結各方恐怖分子,拉攏異國特務危害我中國,又當漢奸又做狗,用孕婦和孩子轉運毒品,販賣婦女幼童,把好看的孩子賣給那些變態的富人做童妓,他們最終的下場,都是被折磨死了……
至於長得不出眾的,便被剁去手腳扔到天橋乞討,或是賣給國外的馬戲團,也是命不久矣。
這個狗畜生!他就該下十八層地獄!!」
蔣雪越說越激憤,字字句句咬牙切齒,胸膛劇烈起伏着。
那日,江尋彥隨小女孩走進倉庫深處,卻連個人影都沒見到。
他臉色變了變,「你的小朋友在哪?」
「哥哥對不起……我不想去天堂,我還想回家去找爸爸媽媽……」
江尋彥身形一僵,腦中蹦出一個他不願相信的猜測。
他心底咯噔一下,頓時警惕地向兩邊瞥望。
而那小女孩卻抓准了角度,拿出一瓶什麼,揚高胳膊,直對他眼睛噴下。
江尋彥沒有防備,瞬間,他雙目傳來火辣刺痛,像被火海包圍,熱潮一波接一波涌動,疼得他連連倒退了幾步。
他強忍着劇痛也只能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見的,只有一片漆黑。
再之後,他聽到小女孩無法喘息的哭聲……
他摸索著,抓住小女孩的手后立馬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可沒走兩步,他便在鐵棍兩記沉重擊打下暈厥過去。
那個倉庫下是一條古地道,直通密林。
江尋彥是在一個新的地方被用冷水潑醒。
第二日午夜渾身血淋淋死去。
那樣一個風發英逸的少年,結局卻沒能留下一具清晰可辨的全屍。
夜已入幕,黑雲濃壓在臨雲城上一角,束縛著心跳,夜風中飄搖着迷濛細雨,雨滴雖小,可密密麻麻,亦能打濕長發。
猶如思緒亂麻,傷人千瘡百孔。
柯虞渾渾噩噩地晃在人來車往之間。司機若是倒霉,遇上了她,只得緊急剎車。
現場響徹的此起彼伏的一連串尖銳摩擦聲突兀刺耳。
一些司機甚至還專門停車搖下窗來詛咒惡罵她——
「找死啊你!!要死滾一邊兒死,別在這禍害人!!」
「瞎眼東西!你傻.逼了!?」
「早晚撞死你!什麼素質!」
柯虞像是沒聽見,她自顧走着自己的路,目光空洞,一副失了魂的模樣。
順着臉頰一滴一滴滾落的,分不清是雨水或是淚水。
心臟像被人抓住蹂躪揪扯,痛得她喘不過氣。
她一手提箱,一手狠狠擰著自己大腿,咬牙感受着,一次又一次,
試圖能感受江尋彥所受的苦痛。
可這才算什麼……
她腦海中不停迴響着蔣雪的話,迴響着拿着尖刻的字眼——
是擰碎的耳骨,
是破開皮肉用鐵鉗硬生生扯拽出的膝蓋骨,
是被敲碎的腳踝骨,
是澆在臉上滾沸的開水,
是被夾鉗夾成碎肉的舌頭,
是挑斷的手筋腳筋、剁掉的無名指與小指,
是強行掰斷的小虎牙……
即便承受如此慘絕人寰的折磨,他亦沒有動搖恆心,寧死不悔,堅決不肯吐露一字!
他們甚至逼他目睹孕婦被開膛破肚、以及,他無力救出的,仍抱有回家投進爸爸媽媽溫暖懷抱希望的小女孩被煮得熟透發爛后喂狗……
他吞下偽裝成紐扣的錄音器,錄下了敵人要密,在被扔到荒林后,強忍磨礪疼痛,用手臂借摩擦力扒到就近的村莊。
又在察覺到死亡將至時,親手擰開傷口撕裂了自己的胃,將紐扣緊抓在手裏。
因此,才有了今日二次行動的勝利,蔣雪等人的獲救……
江尋彥是一名合格的軍人。
可是,
你疼不疼啊……
柯皺成一團,眉頭緊蹙得不能再緊,她仰首望着遠處天邊,眼眶通紅,一路嗚嗚咽咽:「江尋彥…你疼不疼啊……」
「你怕不怕……」
她的心臟已經枯萎、荒蕪,像是拔根丟下懸崖的謝花。
是在那時,她聽完紐扣所存載的音頻中,他最後的心跳,
以及聲音。
他至死在凄凄絮念,
「我曾幻想過她的餘生,畫面里會佈滿我的身影。」他似乎哭了,虛弱如絲的聲音深深哽咽,「可是,不能了……」
「很遺憾,以後保護她的人,無論是誰,都不再可能是我……」
「我想親口告訴她,我也喜歡她。可惜太遲了,太遲了……」
他說着說着,聲音微弱下去,猛然咳出一口鮮血,淌得滿臉都是。
之後,
他的心跳聲,戛然而止。
至死他沒能為這份感情留下什麼。
柯虞慾念欲是悔得肝腸寸斷,她為什麼就沒能勇敢一點……
他們怎麼就能這樣錯過了,毫無交點便錯過了,永永遠遠錯過了……
「呵,」她慘慘苦笑一聲,「我們留下的,似乎只有遺憾,越回憶,越痛苦。」
柯奕撥來的電話響了得有四十多次,才終於等到她接起。
「幹什麼去了?蛋糕已經到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哥,我喜歡的那個人……不在了……」
她說完,便沒有再聽到任何迴音。
她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回家的,朦朦朧朧,她好像是迎著一道耀眼的白光走去……
她生命中最後的一束光。
回到家時,家中空無一人,沒有哥哥,也沒有蛋糕。
她也沒心思去找,只是把自己關進了房間,把那些紙鶴一張一張拆開看完,再一張一張折起來。
床上,地面……
散亂著不知多少潔白的紙鶴,她沒有開燈,藉著陽台透進來的昏黃的路燈光暈,她眼睛都有些花,又被淚水模糊了視線,任憑怎麼擠目抹眼,總也看不清。
她似乎看見,地上一片血泊,而那滿地紙鶴,則是被暗紅的血液浸染了。
她慌亂去撿、去擦……
直到凌晨三點,柯奕都沒有回來。
而柯虞,則於黑暗寂靜中哭暈在了刺骨冰冷的地板上。
「笨蛋,別哭了,老師來了。」
像是在一片虛無中,遠遠傳來一道清冽的少年聲音。
後背有人拿按動筆的按動端在戳自己後背,卡出一下一下「咔噠咔噠」的聲響。
柯虞眉眼輕顫,思緒霎時湧來,她猛然起身回首,長發翩然飄過,揭出一張潔白俊逸的少年臉龐。
她僵愣一剎,猛地撲過,忍不住湊近去看他。
「……嗒。」
「嗒嗒……」
無聲之中,豆大的淚珠帶着熾熱溫度一滴一滴砸下,浸濕江尋彥桌上成摞的空白試卷。
她指尖沾了下那淚水,溫溫熱熱,她的體溫,
是在夢裏吧……
即使這觸感那麼真實,
也不過是大夢一場……
她下意識左手反掏進桌洞想要拿紙巾給他試卷擦凈,摸索不過兩下,尖器划傷的刺痛感傳來,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她連忙抽手,白皙嬌嫩的手心中,一道拇指長的血腥口子刺眼至極。
同桌吉米嚇了一跳,驚呼一聲,低頭去看她桌洞,小心翼翼端出了一捧玻璃碎片——是一個摔碎的星星形的玻璃罐,有一塊碎片很大,幾乎是半個罐身,裏面裝的星星滿載得往外漏。
柯虞略微怔愣,出神地盯着鮮血流出,然後沿着指縫淌落到暖白瓷磨砂地板上。
直到一雙好看的手擠進視野,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膚色蔥白如玉。
江尋彥指間齊邊捏著衛生紙伸過手來,輕輕將她小小的掌心裹住,纏繞了幾圈。
數學老師察覺到這邊的動靜,走過來詢問狀況,「啊,柯虞怎麼了這是?嚴重嗎?」
柯虞剛要回話,江尋彥搶先一步,「我弄的,很嚴重。」
說完,他便拉着柯虞從座位上起身,不待數學老師反應過來,他只留下一句話,「抱歉老師,我先帶她去醫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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