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世上再無許千華,只有鋼廠尹江河
夜,陰雲密布。
烏蒙省涼煤市,街道上燈火通明,車水馬龍。
建設路一家烤魚店門口,一個略顯憔悴的年輕男人點了幾樣燒烤,要了兩件啤酒,獨自坐在人行道的矮桌邊喝著。
這時雨點開始掉下,吃燒烤的人紛紛轉身進了門面里,只有他仍然坐著不動,沒有要走的意思。
老闆娘喊道:「小兄弟,你到門面里來喝嘛,外面都開始下雨了。」
「沒事的,大姐,你就讓我再坐一會兒,我喝好就走。」年輕人狠狠喝了一口啤酒,苦澀的笑道:「以前我和女朋友也經常來這兒吃燒烤的。」
老闆娘不再說什麼,忙其他事情去了。
雨越來越大,像斷了線的珍珠灑落人間,被淋濕的年輕人不為所動,繼續在雨中喝酒。
喝著喝著突然聽見他崩潰的大喊一聲,居然在雨中嚎啕大哭,邊哭還邊喊。
「岳紅,當年我以為自己不抽煙,不喝酒,天天做飯給你吃,就是個好男人。」
「可你爸媽嫌我窮,逼著你離開了我,我那時候窮留不住你!」
「三年了,為了讓你回到我身邊,我拚命嘞掙錢,送過快遞,干過汽修,開過餐館,拼死拼活嘞干,終於有了房,又有了車,還有了自己的產業。」
「可你回不來嘍!你等不到我,你嫁人嘍!」
「哎呦!我的心好痛!我真的心好痛喔!我青梅竹馬的愛人,居然嫁給別人嘍。」
老闆娘正想上去勸,卻被老闆一把拉住:「讓他哭嘛!或許哭出來就好嘍。」
夜繼續陰沉,雨也不準備停下,風呼嘯而過,雷電在空中不停閃動。
傷心的年輕人這才起身,一搖一晃的來到轉角一個停車處,上了一輛豪華轎車,駕車離去。
十分鐘后,在附近的一座高架橋上,只聽「嘣」的一聲巨響,這輛車撞開了橋上的水泥護欄,直接衝下了高架橋。
車子飛下高架橋的那一剎那,車上的年輕人高喊:「岳紅,是我許千華對不起你,是我把你弄丟了,我拿命來還你。」
…………………………
「我在哪?這是什麼地方?」
尹江河從睡夢中驚醒,感覺腦袋隱隱作痛,昏昏沉沉的睜開了雙眼。
隱約看見房間里,石灰牆,水泥地,木門窗。
自己躺在一張帶蚊帳的木床上,旁邊的黑漆書桌蒙了一層灰,床對面是個褚紅色的大衣櫃,衣櫃中間鑲了塊長鏡子。
一顆懸在半空的老式白熾燈由一根電線吊著,牆上掛了副老人家向人民揮手的畫像。
屋內的陳設,讓尹江河感覺非常詭異,這種擺設應該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最為流行。
再看地上,空酒瓶橫七豎八的四處散落,還有不少煙頭,煙頭都是那種不帶過濾嘴的。
房間里散發著濃濃的酒味,直嗆得尹江河難以呼吸。
「我不是開車飛下高架橋了嗎?」尹江河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事情:「難道我沒死?可怎麼到這裡來了?」
尹江河疑惑不解,在他看來,就算活著,也應該在醫院裡,或是回到家中。
等神志清醒了些,他愣了半響才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忙掀開被子,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衣櫃前,對著那塊長鏡子仔細一看。
「泥馬!果然的確真是重生了。」
只見鏡子里,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大叔,消瘦的臉龐,一對黑眼圈,鬍子拉碴的。那一身的頹廢樣,好似腐爛的枯樹,沒有一點生氣。
「這人一副倒霉相?鐵青的臉怪嚇人的。」
尹江河平時就喜歡看些重生小說,對於重生這回事並不十分驚訝,相反還有些許期待。
只是事情落到自己頭上,還是有點小激動,情緒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
正當他有無數疑問時,大腦中靈光一閃,宿主的往昔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一幕幕如同電影般在他的大腦中閃過,和前世的記憶融合一體。
「原來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怪不得屋裡的陳設如此復古。」尹江河心想。m.
時間是1973年,地處烏蒙省涼煤市。
只不過這裡不是市區,而是烏蒙山鋼鐵廠的一個生活區,一個普通的干打壘瓦房內。
宿主叫尹江河,工人家庭出身,冶金技校畢業后就分到煉鐵廠當鉗工,後來和石料廠的一個姑娘結了婚。
這個姑娘名叫周融,原本是烏鋼醫院的醫生,也是公認的廠花。
她父母過去都是廠里的領導,因為路線問題被下放到外地,連累周融也被調到石料廠做繁重的體力勞動。
她還有個大哥,在北疆一個軍團接受鍛煉。
不知怎麼的,就和尹江河談上了。
兩人結婚後,廠里分了一處房子給他們,三間房的干打壘石牆房。一年後,女兒周婷婷出生。
本來周融認為結婚後,一切都會朝好的方向發展,可她沒想到尹江河居然是個酒鬼。戀愛時沒有暴露出來,結婚後就原形畢露。
他嗜酒如命,一天不醉就渾身難受,醉了就發酒瘋,打人砸東西經常發生。
三年過去,始終不見悔改。周融眼看日子過不下去,性格要強的她寧願帶著女兒單過,也堅決要和尹江河離婚。
正逢周融父母被組織認定為冤案,得到平反,重返烏鋼官升一級。
她父親周建川任烏鋼革委會主任,烏鋼一把手。母親黃秀梅則任烏鋼醫院副院長。她也從石料廠調回烏鋼醫院當主治醫師。只有大哥周志邦,仍然留在北疆軍團。
在周建川的推動下,周融和尹江河成功離婚,她帶著女兒搬到父母家居住。
自此,沒有約束的尹江河更無顧忌,每日爛醉如泥。一次酒後還和工段長大打出手,大鬧煉鐵廠。
這件事驚動了廠領導,包括周建川。本來要開除,還是他爹尹長順找了一個戰友的關係,才保住工作,被調到職工澡堂燒鍋爐。
尹江河怕丟飯碗,不敢再出幺蛾子,但酒始終戒不掉,只能回家喝悶酒。
昨晚就是喝多了,身體羸弱的他一口氣上不來,直接駕鶴西去,才讓重生者有了附體的機會。
尹江河看過宿主一幕幕的記憶,心中酸澀不已。不得不感嘆,這個尹江河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爛。
他對著鏡子的男人道:「尹江河呀尹江河,你有個好媳婦,居然不懂珍惜,你還是個人嗎?」
「既然重生到這個時代,那前世的我就死掉了,從此世間再無許千華,只有鋼廠尹江河。」
「岳紅,我已經為你死過一次,這一世我想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