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太平天子，一言釋相權

一個月後，武英殿內。

「什麼？宣國公，想離朕而去么？」朱標淡淡地向前面跪着的宣國公李善長看來，看不清喜怒。

李善長趕緊叩首，道：「哪裏，陛下誤會了。如今聖主明君在朝，老臣躬逢如此盛世，實在是幸何如之？真想多為陛下效力幾年啊！只是老臣今年七十有七，年老體衰，實在難當重任。請陛下開恩，允准老臣乞骸骨，終養天年。」

然後，李善長以頭觸地，不敢抬起。

這就是朱標的皇帝之威了。

說實話，即便是在朱元璋面前，李善長都沒有這麼畢恭畢敬。

畢竟，李善長是跟隨朱元璋起兵的老兄弟，大明開國前三的功臣嘛。一方面，是李善長的功勞大。另外一方面，李善長代表了淮西功臣的臉面。沒有這些老弟兄之助，朱元璋憑啥當皇帝啊？朱元璋再威嚴，也得給這些老兄弟一定的面子。

畢竟，李善長和朱元璋是兒女親家嘛。即便從親戚的角度考慮，也得給李善長一定的面子。

所以，即便朱元璋要處置李善長，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朱標就遠沒那麼多顧忌了。

朱元璋的皇位是怎麼來的？功臣們幫着打下來的。

朱標的皇位怎麼來到？不提朱標那些文治武功，最大的因素，那是朱標憑着血緣關係，在天下人面前，經過最為正規的程序，正正噹噹，順順利利，從老爹那繼承下來的。跟李善長有什麼關係？

就算從親戚角度考慮，李善長不就是朱標二十多個同父異母妹子裏面，其中一個妹子的公公嘛，跟朱標也沒多麼親近。

朱標要處置李善長，一朝天子一朝臣，還真沒有任何道德或者輿論上的壓力。

事實上，「關係不夠親近」，也正是李善長請辭的原因之一。

雖然李善長也兼著朱標東宮屬官的職司，和朱標的關係不算多遠。但他畢竟和那些武將不同，沒有正兒八經在朱標手下做過事，很難算朱標的嫡系力量。更不用比，人家徐達和常遇春，都是朱標的老丈人了。

現在，六十三歲的朱元璋都退休了。七十七歲的李善長，又不怎麼得朱標信任，卻坐在宰相的位置上，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所以，他一半是真心，一半是試探，來朱標這裏請辭。

那麼，朱標呢？

其實朱標對李善長，沒什麼惡感。大明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誰能說少了李善長這個首相的功勞？

事實上，朱標認為，單從處理繁雜政務的能力而論，李善長確實可以比肩蕭何、李斯等古代名相。

當然了，李善長的缺點也是很明顯的，這廝嫉賢妒能，權力欲太濃，心眼太小，遠稱不上「宰相肚裏能撐船」，還是需要敲打敲打的。

「這樣啊……」

朱標說了三個字后，沉吟了大約半刻鐘的時間。

這半刻鐘的時間，對李善長來說，真是比半年的時光還要長。儘管，李善長之前早就想過了，朱標要是罷他的相的話，他沒什麼還手之力。但是，真見了朱標，李善長越發發覺，他和朱標存在的巨大差距，唯有從命而已。

還有最關鍵的，他真是捨不得啊！

雖然李善長都七十七了，身體還真的相當不錯。

越是到了這最為緊要的關頭，他越是捨不得宰相的巨大權力！

一想到，從高高在上的首相，告老歸家，沒有任何權力，李善長簡直如同百爪撓心一般難受。

如果能保住現在這個位置的話，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但問題就在於，他付出任何代價，也改變不了事情的結局。他的命運，只能由朱標一言而絕。

他甚至不敢出言催促朱標，以免朱標產生對他的惡感。

只在頃刻間，這個鬚髮皆白的老者，額頭上竟然冒出了細密的汗珠，身上的汗水也濕透了貼身的衣衫！

至於么？

朱標敏銳的感覺到了李善長的變化，都感覺這個充滿權力欲的老頭有些可笑。

他覺得敲打李善長敲打的差不多了，才終於開口，道：「宣國公此言不妥。」

「老臣愚魯。斗膽敢問陛下，有何不妥？」

「的確，宣國公今年七十七了，年紀不小。但是，朝堂上誰不知道，宣國公的身體甚為康健。」

「那只是表面上而已，其實老臣的身體也不太好，還請……」

「誒！宣國公別着急嘛，聽朕把話說完。還有最關鍵的，朕才登基兩個月，宣國公就告老還鄉。知道的，是宣國公躲懶。不知道的，還以為朕德行淺薄，宣國公不願為朕效力呢。」

「老臣不會！老臣着實不會！如果讓天下人產生如此誤會，老臣就是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

李善長心中狂喜，着實給朱標又磕了幾個響頭。

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敲磚釘腳，道：「那麼，老臣就再多干幾年？」

朱標道：「宣國公多干幾年，還是應該的。當然了，宣國公今年七十有七，是客觀存在的現實。處理那麼多政務，着實辛苦。另外呢……」

「怎樣？」

「說實話，從勤政而論，古往今來父皇堪稱第一，朕也遠遠不如。所以，朕想把一些細務，交給中書省的宰相處理。如此以來，宣國公豈不是更為辛勞？恐怕難以支撐啊！」

「那陛下的意思是……」

「這樣吧，現在中書省，是兩名宰相。一個是左相國你，一個是右相胡惟庸。朕再提拔三個宰相，總共五名宰相處理朝政，不知宣國公，以為如何？」

不如何！

李善長多聰明啊！

他當然知道，五名宰相共同執政，意味着什麼。

對於朱標來說，當然大好事一樁。

其一，就是分散了宰相的權力。物以稀為貴，多了就不值錢了。五位宰相互相制衡，互相監督。誰幹的不好就滾蛋，換下一個人，也朱標身為皇帝，雖然下放了不少權力，但對朝廷的掌控絲毫沒有放鬆。

其二，當然就是，朱標不必如朱元璋一般，每天工作六七個時辰了，可以有更多的休息時間，享受富貴。

但是，對李善長來說，就不算好事了。..

肉眼可見的，他的權力，將急劇縮小！他也將受到比以前多得多的監督和制衡！

朱標有意的話，稍微暗示一下，甚至能讓他的宰相之職，有名無實。

當然了，話說回來，群相制，朱標是已經給了李善長面子了。李善長可別給臉不要臉！

權力縮小，總比罷相一無所有好的多吧？

都到這地步了，李善長還要啥自行車啊？

李善長老而彌堅，只有微不可查的一點猶豫之後，就馬上躬身拜倒，懇切無比地道：「群相制，乃是盛唐制度。陛下恢復群相，實在英明無比！老臣佩服之至！」

頓了頓，又小心翼翼地道：「另外三名宰相的人選，陛下屬意何人？不知老臣，能否有幸得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