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KU]研究編號014

第 19 章 [KU]研究編號014

[2018年]

杉沢殯儀館空寂而冗長的長廊上,兩抹高挑的身影分別立於某扇門門側的位置,正是五條悟與齊木空美兩人。

兩人之所以會在這裡還得說回不久前在高專禁閉室外,齊木空美做出了勢在必得的養狗宣言以後,原先有些緊繃嚴肅的氣氛在夏油傑一句「知道了,總而言之還是先處理一下這位虎杖同學的問題吧」話出口后消彌於無形。

齊木空美思考片刻后很快同意了五條悟和夏油傑的提議,決定先處理新養的寵物身上的問題——虎杖悠仁,生父生母已亡故,唯一已知的直系血親祖父虎杖倭助於前天病故,也是他們現在會在殯儀館的原因。

在日本,人死後如果選擇火葬,一般會由死者家屬持筷親自撿骨放至骨灰龕里。於情於理這都是不可迴避的流程,別說五條悟和夏油傑不至於在這種時候還要求減省這個步驟,就連齊木空美都選擇了先帶虎杖悠仁來安葬祖父,而不是迅速帶著人前往戶政單位辦理領養手續。

是啊,畢竟是「家族」,那是唯一能讓一向超脫常理的齊木空美變得貼近世俗的辭彙;平常的齊木空美不能說跟鬼很像,只能說根本就是魔鬼本鬼。

思考到這裡,五條悟偏頭看向斜靠在潔白的牆面上倚著的齊木空美,奶油色的長發垂墜在身側,擋住了她的側臉,也讓他無法就表情探清這位友人的心思——不,其實就算看得到也無濟於事。

因為齊木空美壓根不是能透過微表情去分析的存在,倒是直視著她的眼睛的時候要擔心絕對會反被洞悉到靈魂深處最深沉的想法。

還是那種連你接下來到底會選毛豆奶油喜久福還是宇治金時喜久福當宵夜都能猜出來,詳細到讓人懷疑是不是上帝視角的透視般的能力。

不過呢,雖說如此擅長洞察人心表面上又深藏不露,但齊木空美這人有個好處,那就非必要的話不會特意隱藏,不管是目的還是其他什麼都一樣,她屬於懶得掩飾自己的類型。

「空美為什麼回來,這次要待多久?」

也就是說,看不出來也沒什麼,問就對了。五條悟很是輕鬆地想著。

「因為完成學業了。看來就算是號稱世界頂尖的劍橋的研究機構,待兩年果然就是極限,再待下去也沒什麼好學。」果不其然,齊木空美毫不猶豫地回答五條悟的問題,雖然夾雜一些在普通人聽來很惹人厭的感想,但卻是大實話,「所以這次回來以後我不打算再離開。」

「咦,之後都要定居日本?」五條悟語氣略帶驚訝,接著有些興緻勃勃地問,「那妳找到工作嗎,沒有的話要不要乾脆來高專應聘當老師?反正夜蛾從以前開始就很中意妳,面試環節一定能輕鬆通過……啊我有說過嗎,夜蛾現在升任校長,不得了簡直是出頭天!」

五條悟以一種「那孩子現在可爭氣啦」的語調談論兩人曾經共同的導師,要是夜蛾正道本人在這裡肯定會氣得頭冒青筋吧,只能說還好他現在不在。

「我在國外確實有收到這個消息,還有致電恭喜夜蛾老師。」齊木空美卻只是微微一笑后回答,「隨信也附上一些我個人總結的和高專教育有關的建議,但現在看來,夜蛾老師並沒有採納。」

「建議?例如什麼?」五條悟好奇。

「猴子與五條悟不得進入高專校園。這是避免未來的咒術師新血長歪的決勝要點呢,沒有採用真是太可惜了。」

「……好過分喔空美美,這是霸凌,而且我會哭喔,最強罕見的眼淚要順著臉頰流下來了喔?」

「那就哭吧,正好流點給我拿去做化驗,或許能查出你那顆不斷被反轉術式治癒的大腦的問題呢。畢竟你的眼淚是腦子裡面進了水以後溢出來的部分對吧。」

「齊木空美妳這科研狂魔根本沒有心!話說剛剛那個針對我本人做了很過分的中傷吧!」

齊木空美笑笑不答話,一時之間空氣又回歸於沉靜。

好半晌,才聽到五條悟再次開口:「所以,空美是拒絕我的邀請了?」

「應該說,因為我先接受了別人的邀請,所以沒辦法答應你。」齊木空美的笑容滴水不漏,「抱歉。」

「這樣啊……」

五條悟沉默了。

倒不是說他已經無話可說,實際上五條悟本人很擅長死纏爛打——早在學生時代,齊木空美就給五條悟下過「很煩人」的評語,甚至於某些事情上空美被煩得受不了,也會無所謂地順著五條悟的意——對五條悟來說對方一時間沒答應根本不算什麼事,軟硬泡磨,總有辦法讓對方順從。

但如果是齊木空美的話,如果是現在的「這個邀請」被拒絕……五條悟心想,他跟傑說不定真的要做好面對最壞的情況的心理準備。

——對五條悟和夏油傑這個「最強」的組合而言,所謂最壞的情況是什麼?

是突然發生什麼意外,導致失去多年以來默契已經如同半身一般的一方摯友?

是他們兩人因為上層的任務雙雙被調離高專與日本本島,在此間隙高層趁機搞事導致用心培育的學生們出事?

遺憾的是,以上都不是答案。

「最壞的解答」早在高專時期就深植五條悟的心中。

「……也就是說,空美美不會跟我、傑還有硝子站在一起,對吧?」五條悟直白地詢問,還心機地把同期的女同學的名字加進來增加籌碼,「要改革咒術界喔,這麼有趣的事情,空美美不參加嗎?」

——與齊木空美站在對立面。

這就是與其同期四年的五條悟等人心中,所能想像到的最壞情況。

原本看到齊木空美竟然想保下虎杖悠仁,五條悟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要站在改革派一邊的信號。

畢竟以齊木空美一貫的行事作風,即便在國外也不可能不知道國內的情況,一回來就插手宿儺容器處置的事更是證明了這點;因為是忤逆高層的決定,下意識就認為空美要和他們一起。

這也算是經歷高專四年後產生的條件反射,因為五條悟和齊木空美湊在一起就是會一起搞事啊,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傑倒是比較謹慎,所以才會問空美是不是要違背高層的命令……然而齊木空美的回答明顯不是改革方的回答,怎麼看都只是一個人格惡質的實驗狂魔,視情況也有可能站在五條悟他們的對面,那可真就讓人笑不出來了。所以說,真的好糟糕喔,空美。都是快三十歲的人了還整天指人為狗搞動物實驗,還不如加入他們一起清爽的搞改革事業。

「如果你的站在一起指像是前天晚上在禁閉室前面那樣的話,因為太過愚蠢所以確實不打算再做。」齊木空美笑眯眯地回應了五條悟,「還有,快三十歲的是你,別忘了我是跳級才會跟你們同期。並且提到女性的年齡是大忌,這次只是在心裡想想我就原諒你了,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樣寬容。所以下次再亂想就送你上西天喔。」

「好嚴格,明明我都沒說出口欸。」五條悟吐槽,「話說傑他們好慢,講解目前狀況還有容器的處境需要這麼久的時間嗎,如果是我的話肯定一下就交代完了,傑好啰嗦。」

「那是因為你不會顧慮的他人的心情,毫無疑問的是個爛人,而傑君是世俗意義上的好人,會照顧到那孩子的心情。」

「……是我的錯覺還是空美妳這次回來以後對我說話都很不留情面?難道說我有哪裡惹到妳了嗎?」

「並沒有喔。」齊木空美再次微笑起來,五條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可惜六眼並沒有配備看穿人心的功能,而齊木空美的笑容一向都像是丈量過一樣的完美。

「只是發生了一些早就預料到的事情,但實在是令人厭惡的發展所以心情稍微有點受到影響,其實跟悟君本人沒什麼關係……我直說好了,只是因為悟君也在事件因果鏈裡面,導致我現在看到你這張臉都覺得讓人想要一拳打在你的鼻樑上泄憤。」

「唔哇好恐怖!話說這是冤罪,我要抗議,抗議啦!」聽了齊木空美的話,心中一突的五條悟表面上裝傻充愣開了玩笑,接著才狀似不經意地問,「具體是什麼事,竟然讓空美美這麼生氣,而且還拖我下水,實在是太可惡了,告訴我讓我和傑去教訓那個人!」

並不是自吹自擂,但不管是什麼事情只要扯上「五條悟」基本上都不可能是小事,畢竟他好歹也是咒術界實力的天花板,五條家現任家主;特別是還是齊木空美口中令她厭惡的發展,還氣憤到想要揍五條悟一拳(雖然很多人都想做這件事)……這絕對是要出什麼大事的前奏。

能探聽的話就趕快探聽出來,爭取早日解決這件事。

「具體嘛……」齊木空美微微偏過頭,「悟君知道什麼是克隆人嗎?」

「嗯,什麼?」

「就是擁有和某人一模一樣的生理特性的人……那類的東西,有一隻。」

「……用只來計算好嗎?話說是誰的克隆人?」五條悟下意識詢問,接著,一個驚悚的答案從思考中樞蹦出,「難道是,我的……」

「怎麼可能。」齊木空美果斷否決了五條悟的猜測,讓後者鬆了口氣,至少,最糟的情況下不會有一個時代出現兩個六眼的狀況出現。

「我為什麼要做悟君的克隆人,一個還不夠煩人嗎?」

「是妳做的啊!」五條悟脫口而出,還以為是什麼心懷不軌的人做的令人髮指違反人倫的人體實驗,搞半天竟然是自己的老同學乾的。

問題是齊木空美做出這種事還真的不讓人意外,完全符合她的人設,畢竟是小學還沒畢業就策劃過人工智慧恐怖攻擊的傢伙。

「當然是我做的,除了掌握這個時代最先鋒科技的我以外沒有其他人能做到了吧?」齊木空美奇怪地看了五條悟一眼,一臉「說這什麼廢話」的表情,「不過,算了。反正就原來的目標來說那個實驗成果還不算成功,那具克隆體就跟屍體差不多,不是什麼重要的事,說出來以後氣也稍微消了。反正不是悟君的克隆體,你不用在意。」

「這不該在意嗎?」就算是五條悟也不禁開始頭痛起來,只能說真不愧是齊木空美,就算是他,這麼多年也有所成長,如今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沒有年輕時候那麼無法無天,天不怕地不怕……

「……噗、哈哈,抱歉抱歉,不小心笑出來了。」五條悟捂住自己一路向上揚起得十分猖狂的嘴角,但是根本止不住笑,「就是突然覺得,這麼多年了空美還是一點也沒變。」

暢快的笑意不斷地從心口深處湧現,伴隨著許久因為立場與身份而被壓抑的瘋狂與肆意,一同被短暫地解放出來。

就好像看到了這樣的齊木空美,二十八歲已經為人師表的五條悟都在一瞬間回到了十幾歲在高專的夏天,剛剛就是任務間隙高專同學湊在一起聊著話題,還是DK的他就會一邊大笑一邊對齊木空美說「真的假的?好有趣!」之類的話。

「可以的話真希望不要用彷彿很熟悉的語氣暢談我跟你有關的往事,畢竟算上悟君的存在,我的青春不能說是一片無悔,甚至很想撇清呢。」

「果然空美還沒氣消吧,對我還是嚴格喔。」五條悟抱怨了一句,不過由於語氣過於蕩漾,比起抱怨還更像是撒嬌,著實讓齊木空美惡寒了一下,「不過傑真的好慢,我什麼時候才能帶我的未來學生回去高專啊?」

「不耐煩的話大可以直接走人,反正悟君一直都很沒耐心。」齊木空美面不改色地回應五條悟的試探,「還有,我什麼時候說會讓你帶著虎杖悠仁去高專?」

果然不行嗎,空美不願意放手,讓他以學生的名頭保下虎杖悠仁爭取緩刑。

五條悟想,也是啦,畢竟是時隔多年再養的「狗」,空美的執著又堪比千年地縛靈一樣,要她放手讓虎杖上高專大概不可能。

「辦理完領養手續我會直接帶著那孩子到高專報到,不需要悟君插手。」齊木空美說,「因為悟君的話會帶著那孩子去讓夜蛾老師打一頓吧,難得得到的實驗動物,想要更加珍重地嘗試各種事情,所以被打成不成樣子的話會有點困擾。」

「最後還是要到高專嗎?」並不否認確實打算讓虎杖悠仁接受夜蛾正道的入學測試,五條悟單純對齊木空美的打算感到詫異,他以為對方的話肯定會帶著人直接離開,還是旁人絕對無法阻止的那種,都準備好替他無緣的學生默哀了。

「沒道理不帶去那裡,畢竟都說要由我本人認養,以看顧方便考量當然還是就近……比如說轉學到我未來的工作場所讀書,這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空美不是拒絕我……」五條悟說著,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眼罩下的眼準確地對上了齊木空美未被頭髮遮住的那隻眼楮,「妳先前答應的那份邀請也是來自高專?」

「不是說了,我一直有跟夜蛾老師聯絡,回國的時候也有通知老師,然後被邀請去高專任教。」墨綠色的眼笑眯了眼,一如高專時期惡作劇或是某項給人造成麻煩的計畫成功時那樣,「並不是正式教師,但的確是在那裡工作……嘛,不用跟悟君還有傑君一起當老師鬆了一口氣呢,並不想被認為學生時代感情好到未來約定好一起到母校當教師,唯有這種噁心的誤會絕對不要。」

「毫不留情啊空美。但雖然嘴上這樣說,果然能跟五條悟當同事很開心的事情吧?」

「確實懸賞『五條悟』的任務至今還以高額的賞金懸挂在暗殺界的黑榜上,潛伏在校園伺機殺掉你的話能獲得大量的金錢吧。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好處,而我目前並不缺錢。」

「不要以暗殺未來同事做考慮,考慮一下其他方面的好處嘛。像是我的這張臉,怎麼樣,這張臉的話光是看著就能提升工作效率吧?」

像是想增加話里的可信度,五條悟甚至將眼罩給拉了下來,鑽藍色的雙眼頓時重見光明,被眼罩給固定反重力向上豎起的白髮也被地心引力拉扯散下,出現在眼前的是那張從高專時期就毫無變化的童顏,同時也是一張除非眼瞎不然只要有正常的審美都得稱讚一聲美少年的池面帥哥臉。

「果然,悟君還是這張毫無變化讓人厭煩的臉。」

可惜的是,齊木空美的審美還真就異於常人——或者說,外表並不在她衡量一個人類價值的項目里,長得好看或許會人見人愛,再不濟也能獲得一些便利,但這其中絕對不包括齊木空美,她甚至不會因此動搖半分。

真的要說的話齊木空美的審美裡面稱得上好看的只有媽媽齊木久留美,然後弟弟是世界上最可愛的,除此之外都沒有意義。

「空美美是嫉妒人家保養有方吧?」五條悟雙手捧著臉頰湊近齊木空美的臉,還特意做作地眨了幾下眼,藍眸頓時像是兩顆寶石在閃爍一般,「就連硝子都會嫉妒我的膚質!做同事搞好關係的話可以免費告訴妳保養的秘訣唷,如何~」

「……別讓我一打開門就看到不好的東西啊,悟。」

夏油傑一打開門就看到摯友幼稚地跟以前的女同學炫耀自己的皮膚……只能說不愧是你五條悟嗎,要不要把乾脆你現在用的唇膏色號都一起報出來交流一下?

「空美小姐跟五條先生是這種關係嗎?」捧著骨灰龕的虎杖悠仁同樣看見眼前的一幕,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個什麼,男閨蜜?」

神他媽五條悟是齊木空美的男閨蜜。這簡直比五條悟是齊木空美的狗還要離譜。

夏油傑不禁側目,現在他真的開始懷疑齊木空美是看上虎杖悠仁難得的漫才天賦了,聽聽剛剛那個笑話說得多有水平,差點整得夏油傑都要笑出來了。

「男閨蜜,這聽起來不錯欸,畢竟我的摯友人選已經有傑了,不好再多……」五條悟竟然還真的開始思考這個稱呼的可行性了,這個男人連厚臉皮的程度也是最強,「好,那空美以後就是我的閨蜜了!」

「……別玩了,悟。」夏油傑嘆了一口氣,然後認命地肩負起提醒摯友認真一點的責任,「你還有事情要做,惠那邊好好去安撫一下,那孩子他前晚戰鬥經歷很多也很辛苦,作為名義上的監護人你應該去關心關心他。」

「咦——可是那隻咒靈很弱欸,難道是要我去關心惠的實力行不行?傑好壞心喔,大人失格。」

「所以才會說你只是名義上的監護人……惠根本是自己把自己拉扯大的啊。」

夏油傑扶額,好說歹說才讓幼稚的友人離開,還讓他順手送虎杖悠仁回家,等到安頓好以後再由齊木空美帶著人去辦理手續。

一時之間只剩下齊木空美與夏油傑兩人相對而立。

「傑君想要問什麼?」與五條悟一起時的狀況不同,在安靜的氣氛中出乎意料的是齊木空美先出聲詢問,「還是以前問過的問題嗎?」

這話聽起來有點莫名其妙,但是,夏油傑清楚對方話里的機鋒。

「稍微……有點不同吧。」夏油傑頓了下才接著說,「以前問的問題是,如果想讓世界變得『合理』,讓咒術師不再被普通人迫害,讓世界上不再出現咒靈,為了達到這些目的必須殺光普通人的話能不能認同。」

「是這樣沒錯。而且我認為傑君這個問題實在很有意思,才讓我記了很多年。」齊木空美看著夏油傑微笑,那個笑容卻與面對五條悟時不同,帶著某種黏稠的感情……姑且能將之稱為對於某件事物的興味吧。

「很徹底又果決的解決方式呢,不提實行上面的難度,光是這樣的思考模式就很有趣,真不愧是傑君。」

「雖然這樣說,但空美那時候果斷跟我說『絕對不可能』還讓我苦惱了很久,懷疑自己是哪裡想錯了。」夏油傑說著還真的擺出苦惱的表情,明明是正常人聽到都會被否認的想法,但在他心裡卻好像是某種真理一般,被否決反倒打從心底覺得怪異。

特別是被齊木空美否定,唯獨沒想到會被她否定——畢竟齊木空美可是早於他就對這個充滿「猴子」的世界感到反感了。

「因為無濟於事啊,傑君。」對此空美做出解釋,「畢竟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打從一開始就不合理。」夏油傑接著空美的話說了下去,「是這樣沒錯吧?空美的話我同樣記了很久喔。」

這個世界並不合理。

人類組織社會並且在群集里自以為是地豎立起稱得上「正論」的、作為一個人類應該遵守的準則。但是實際上能完全遵守的人少之又少,別說保護同為人類的存在並且守護這個群體存續,在生物學上分類為同一物種的人們甚至會互相戕害,迫害只是與自己有些不一樣,但同樣是人類的存在。

這世界並不合理。

咒靈為什麼存在?因為人類而誕生,卻反過來反撲人類,這種彷彿反噬創造主的存在一點也不合理,而咒術師擁有所謂的「咒力」,用這股力量祓除危害人類的咒靈,卻反過來被沒有咒力的普通人給傷害,並且終身都要躲躲藏藏,不能讓一般人知道咒靈的存在。所以說,這個世界,真的非常不合理。

夏油傑自認是個合理的人,於是他光是在這個腐朽的世界呼吸都感到窒息,在理應寬廣的天地下行走卻無時無刻不感覺逼仄,而見到表面上戴著親和假面實際上不懷好意的普通人,更是噁心得要吐了。

那時夏油傑恍惚之間想到,齊木空美應該也是這樣的感覺,所以才將認定以外的人都成為猴子,以此將自己與卑劣的「同類」割裂開來。

夏油傑認定的「同類」則是咒術師,普通人則是「異類」。那些異類弱小又劣等,有著各種醜惡的面目以及拙劣的粉飾,還會製造出咒靈的這種存在,怎麼想都不被夏油傑心目中的人類社會所需。

——在那時,夏油傑確實是這麼想的,或許差一點就要叛逃到詛咒師一方去了,甚至考慮過如同齊木空美曾經說過的戲言,組一個教團當教主並展開洗腦作業,並差一點付諸行動。沒錯,只是差一點。

光看現在的夏油傑還在高專擔任教師就知道了,後來他並沒有成為什麼奇怪宗教的領袖人物。

「傑君有好好記住我的話啊……不,還是說,當時見識到的場景讓你記憶猶新嗎?」齊木空美眉目含笑,那是真正暢快的笑意,卻帶著點類似嘲笑一般的感覺,「見識到聚集這個世界上所有『不合理』的產物。」

「……嗯。」夏油傑默默點頭,「就算是我也沒想到,已經很像超能力者的空美竟然真的有個身為超能力者,而且能力還那麼BUG的弟弟。」

——齊木楠雄,一個見識了他的能力以後會讓人產生「我們真的是同一個物種嗎?」懷疑的超能力者,並且還有著「想要成為平凡人」這麼樸質無華的夢想。

說實話,夏油傑的視野一下子就開闊了起來……在發現了就連他認定的真正合理的分類都無法容納下存在竟然就這麼混跡於普通人群,甘於平凡不說,更重要的是擁有世俗意義上算得上端正的三觀。那種假如親姐姐一個錯手毀滅世界會努力力挽狂瀾拯救世界的端正三觀。

「就是說見到楠雄以後就明白低等物種相鬥根本沒有意義對吧?畢竟比起人類互相鬥爭,獨角仙互搏都更有看頭。」

「我沒有那樣的想法……空美妳差不多也該收斂一下對人類這個族群的藐視了吧,好歹是同類喔,別拿來跟獨角仙比較啦。」剛剛直言曾經想要把普通人殺光的夏油傑現在卻一本正經地試圖糾正齊木空美彎曲的人格以及價值觀,不得不說稍微有點缺乏說服力,「不過畢竟都是過去的事了,認識楠雄確實也讓我的想法改變……不過有這種弟弟真的很辛苦呢,空美。」

「如果沒有楠雄的話這個世界太無聊了,請不要講這種好像沒有楠雄會比較好的話。」齊木空美看向夏油傑,「老實說,沒有楠雄的世界毀滅也無所謂。」

「要是真的發生了肯定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吧,弟控真是可怕。」夏油傑感嘆,要說有什麼比全能超能力者更讓當時的他感到衝擊,大概就是齊木姐弟的相處方式了……特別是齊木空美,平時完全看不出來是那麼扭曲的弟控。

「所以呢?既然不是這個的話,傑君到底想要問什麼?」齊木空美將話題拉了回來。

「好難得,空美沒看出來我在想什麼嗎?」夏油傑露出驚訝的表情。

「就說了我不是超能力者,沒有必要資訊的話看不出來很正常。」齊木空美平靜地回答,「但現在我看得出來你在心裡偷笑還很得意,大概想著『悟都被看透了我卻沒有,贏了』,像這種事吧。」

「果然一刻都不能放鬆對空美妳的『讀心術』的警惕。」夏油傑苦笑,「其實也沒什麼,原本是想問妳願不願意留在日本,畢竟很久不見了,畢業后見面的機會也很少……但聽悟的說法我們都要變成同事了,這樣的問題就顯得很多餘吧。」

「所以我只是,想要單獨歡迎妳回來。」夏油傑慢慢地說。眼前的女子不單單隻是過往的同期,與五條悟一樣,夏油傑能在對方身上看到高專時期的一切。

肆意地彷彿追著光的青春,說不上傳統意義上的攜手並進,但那段時光少了齊木空美絕對會變成另外一個樣子,不說別人,或許夏油傑真的會到哪裡當什麼奇怪的教主也不一定,畢竟就連身為他的摯友的五條悟都不知道夏油傑悄然開始又悄然結束的「苦夏」。

所以說,即便只是口頭上也好,想要對歸國的友人親口說出歡迎的句子;即便選擇站在不同的立場,但光是能再見到這個人,就是對於青春的一種最好的緬懷和回顧。

於是夏油傑看著難得露出詫異表情的齊木空美,笑了起來,像是很多年前在高專的那個少年。

「好久不見了,空美。還有歡迎妳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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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咒回]放棄劍橋大學入學高專后我弟弟替我拯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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