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KU］研究編號009

飛快轉動自己那顆IQ高達218進行約0.05秒的加速思考後，還真讓齊木空美想到了能讓死人再死一次的簡單辦法。

「總之在這裡把你『祓除』就沒事了，對吧？」齊木空美看著眼前的「澤田弘樹」，神色溫柔平和得就像是看到了早逝友人幻影的普通人理應會有的表情，「立刻送你再上一次西天或是下地獄哦。」

當然，如果可以下地獄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幹得好事那是最好的。

「傑，是我的錯覺嗎，我感覺伽耶子的語氣不像是要超渡人家。」五條悟伸出一隻手攤平放在嘴邊，做出講悄悄話的動作，嘴上卻用完全構不上小聲的聲音大聲逼逼，「這波絕對是要他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對吧！」

「不是你的錯覺，悟，」夏油傑也跟著摯友一起大聲地講起「悄悄話」，對著齊木空美指指點點，「我也是第一次覺得『祓除』這個字眼竟然有點反派的味道。」

要知道夏油傑過去可是堅定不移地認定咒術師就是正義的使者，祓除詛咒對他來說就跟替天行道差不多，沒想到這點堅持，竟然被外表看似小孩殼子里卻顯然裝著魔鬼之類的東西的齊木空美給弄得有些動搖了，只能說真不愧是妳伽耶子。

「對吧，這個劇情我很熟悉啊，照理來說堅持要祓除咒靈的應該是你跟我，然後伽耶子苦苦相求我們不要祓除她的朋友……」

五條悟一面說著曾經看過的治癒向青春電影套路一面看向齊木空美和「澤田弘樹」，前者一副乖巧的樣子實則只差沒直接說出納命來三個字，後者神色平靜，聽到威脅到自己性命的發言情緒也沒有太大的波動，「算了，當我沒說。」

五條悟撇了撇嘴，主人翁沒自覺的話這劇目怎麼想都演不下去嘛……然而他轉念一想，又感覺伽耶子肯定不會讓自己失望，走出了套路興許還會見到比他預期中更有趣的場景。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不要由妳來將我消滅。」披著諸星秀樹殼子的「澤田弘樹」顯然並不在意一旁做觀眾點評的DK組，他專註地看著齊木空美，流露出幾分低落，卻彷彿掩飾一般將難過壓在眼眸深處，「這不應該由空美來做，或者說，只有妳不行。」

「妳的猜測完全正確的，我一開始找上諸星就是為了將那個誕生於我的情緒的怪物……將詛咒給祓除。」

人在死前究竟會看到什麼樣的場景？

這種事沒有死過是不會知道，知道的人大部分都化作了不能言語的屍骨，而有幸死裡逃生的，也無法確定那是否與真正的死亡來臨前見到的景象一樣。

無法做更深入的探討，但單就澤田弘樹這個已經結束短暫人生的人而言，他確實看到了，所謂的死前的人生走馬燈。

澤田弘樹是跳樓身亡的。

計算自由落體的瞬間速度的公式這種基礎知識被作為天才的他熟記於心，即便在最後的最後他沒有心裡再將可能的環境阻力納入變因計算，然而也能粗略計算出從七十樓的高度下墜的他，直至落地大概也不過是五至六秒的時間。

失重墜落的過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他終究要變成一灘肉泥，變成粉身碎骨的凄慘模樣。

這是他為自己選擇的結局，因而沒有什麼好埋怨，只是在最後，他還是想起了一直以來都努力避免想起的存在。

儘管到了這個時候他腦中其實根本沒有那個人具體的樣子，一直以來都只依靠著網路交流從未面對面接觸，就算知道長相與一些基本資訊，確認對方是真實存在的，齊木空美卻仍比他親手製作的AI還要虛無縹緲。

「齊木空美」，是澤田弘樹唯一的、最珍重的友人，是親緣淺薄，同時與同儕格格不入的他唯一抓住的聯繫。

雖然澤田弘樹知道自己的選擇肯定會讓對方生氣，他的選擇一直以來總是不被任何人理解，就算是與他站在相當高度的齊木空美同樣如此。

空美的話，一定會罵他愚蠢吧，還會說要死也該轟轟烈烈，如他們這樣的絕世天才絕對不該死在籍籍無名之時，應該尋求迅速成名的方法，例如策劃一場人工智慧恐怖攻擊最後自爆帶著一群人一起死……想想都會忍不住笑出來，雖然那並不是什麼好笑的場景。

與其說是因為猜測到對方可能的過激反應而笑出聲，不如說單純是因為想到對方，於是自然而然便笑出來了。

揣測對方的思考行動，這樣的行為本身就得建立在對對方熟悉的前提下。

澤田弘樹為自己在人生的最後，能擁有這樣的對象而感到欣喜，儘管那樣的存在也拉不住他，於是最終仍只得如飄絮一般隨風而逝。

不過也無所謂了，從這裡一躍之下后他將獲得永遠的寧靜，脫離這個始終與他存在隔閡的人世。只是，沒想到最後的最後，會見到那樣的場景。

從高空墜落，仰望天際時，澤田弘樹看到了巨大的污穢翻湧，撞翻了樓頂的欄杆，失去支撐的鐵條在空中飛旋，彷彿簇擁著中心盤旋的黑色物質，不祥的黑色翻攪，彷彿有某種東西自其中掙扎欲出。

在「某種東西」終於從黑暗中爬出的時候，滴答，滴答。本應不存在的聲音在耳際響起，又像是錯覺般被呼嘯的風聲吞沒，夜風如刀砍，不可能發出那樣細膩又溫柔的輕響。

可是他好像真的聽到了，濃稠的黑色物質滴落的聲音回蕩在耳際，又像是心臟直接化作泥塑在瞬間遇熱融化。

澤田弘樹即將觸及地面的一瞬間，看到了，並且瞬間理解了。

那個自淤泥中掙扎著爬出的醜陋怪物，來源於他。

醜陋的怪物以低啞的嗓音嘶吼著，像獸一般，哀嚎，又像是悲痛的哭號。

弘樹——怪物這麼喊道，對著他喊，朋友。

那是澤田弘樹想要的，理解自己情感，會認同自己的朋友。

以扭曲的，他絕對不希望看到的姿態，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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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域」的力量超乎DK們的想像。

並不是過去知識上的認識，像是領域中的攻擊不可迴避，自帶必中效果，或是成熟而完全的領域理論上只能以領域抵抗——並不是那樣單純的東西。

雖然早就知道這個領域內的人會被迫坦露心聲，然而現在看來領域效果遠不止於此；直到方才，諸星秀樹體內的澤田弘樹袒露出了自己的內心，他們才知道這個領域的效果實際上應該是——「共感」。

人的悲喜本應不能相通。即便再怎麼同情，也只是憐憫，而不是感同身受——本應如此。但在剛剛不僅僅是眼前浮現了澤田弘樹自殺墜樓時見到的景象，所思所想，皆非旁人。

就好像他們在那個短暫的瞬間「成為」了澤田弘樹，感其所感，哀其所哀。

那是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夏油傑恍惚地想道。

眾所周知，咒術師的負面情緒是不會產生咒靈的，咒靈誕生在普通人累積混雜的負面情感中；但澤田弘樹死前是普通人，在領域中與其共感的夏油傑有幸體會到了，能產出咒靈的普通人的感覺。不，普通人應該無法察覺，因為他們沒有咒力，即便誕生了咒靈他們也不會知曉，然而不知道是因為夏油傑本人是咒術師，又或者說澤田弘樹本身天賦異稟，共感時夏油傑竟能清晰地感覺到負面情緒轉化成為某種更加令人諱莫如深的生物，糾結盤旋在一塊，成形，塑造，最後兇狠反撲創造它的造物主。

普通人毫無自覺地被自己的負面情緒蠶食鯨吞，無能為力，就是這樣的感覺嗎？那普通人也太苦了吧，果然是需要咒術師保護的柔弱存在。

尚且天真單純的善良DK夏油傑暫時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至於討厭正論的五條悟，共感后就比較暴躁了，畢竟那是他從來沒有過的體驗，驟然站到了澤田弘樹那樣的位置上，不免感到不適。

直白點說的話就是，他可是五條悟啊，連出生都被人用「爆誕」來形容的六眼持有者，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當即就想把共感時看到的醜陋咒靈宰了好嗎……雖然這麼想，但又似乎有種被情緒捆綁著，伸展不開的被限制感充斥四肢百骸，讓他窒礙難行。

就好像他其實也將那個丑到讓人掉SAN且半點出奇之處也沒有的咒靈，視作被他扭曲了的、悲哀的「朋友」。

——這就好比五條悟很想跟夏油傑做朋友但對方不想，就捏了一個叫「蝦油解」的代餐咒靈，可憐巴巴地跟它說話一樣。

就他媽離譜。

五條悟怎麼可能那麼遜，他就算想跟女鬼做朋友都只有直接A上去一條路，服軟是不可能服軟的，代餐這種沒水準沒素質還沒出息的事，他五條悟就是從這裡跳下去都做不出來。

現在的五條悟倒是懂為什麼發現自己被代餐的伽耶子會那麼生氣了，他現在也想即刻衝出去找兩隻咒靈當球打，發泄一下這股莫名其妙的氣。

——說到伽耶子，作為澤田弘樹實際上的「朋友」，共感后她又作何感想呢？

稍微緩過勁后，不論是夏油傑還是五條悟都對這點感到相當地好奇。

應該會感到悲傷、難過吧，畢竟，看到自殺身亡的朋友死前畫面，還因為對自己的情感太過深厚而產生咒靈，導致死了也不得安生什麼的……夏油傑換位思考了一下，感覺是自己的話估計不會太好受。

五條悟則是單純覺得對方肯定會很火大，畢竟從一開始齊木空美的態度就很明顯了；只是或多或少也該有部分不爽，是源自於朋友的遭遇吧，那種被負面情緒反撲卻又只能責怪自己的感覺，大概跟切腹也沒差多少了，還是沒有介錯*的那種。

「……是這樣啊。」不知何時閉起眼睛沉默著的齊木空美緩緩睜開眼，面色平靜地看向對方，「我明白了，那就是澤田弘樹死前看到的風景嗎？」

五條悟跟夏油傑聽著內心不由得「喔豁」了一聲，頗為同步地想道：一直冷酷無情就像臘月寒風的伽耶子終於良心發現要安慰朋友了嗎？！

「我完全懂了，」齊木空美的眼彎起，如兩道月弧，「你果然想死是吧？我會成全你的。」

五條悟和夏油傑：「……」

咦，跟想像中的不一樣啊？

「還讓我體驗了一次澤田弘樹死亡的感覺與脆弱崩潰的內心，還渲染情緒對那個醜陋的代餐咒靈產生同情……」齊木空美一面說著，一面微笑地伸手撫上心口，「果然，我現在立刻馬上祓除你，所有問題就都解決了。」

五條悟：「我覺得不是這樣子吧。」

夏油傑：「附議，我也這麼認為。」

夏油傑忍不住了，他簡直想質問對方妳難道沒有心嗎，「妳沒有心嗎？」

好他說出口了，畢竟不說良心真的會痛。

所以妳的殺意為什麼那麼重啊！連他們這樣專門來祓除詛咒的專業人士都看不下去了。

「我沒有喔。」齊木空美果斷承認道，「我的構造還有機能跟你們是不一樣的，我本人在進化的過程中早就淘汰掉那種不需要的功能了。順帶一提，我是用進廢退說派的。」

「不要把自己說得好像是改造人或是機器人啊，品種都不對了吧？」五條悟吐槽，接著往前站了一步，擋在齊木空美與澤田弘樹之間，「好了，總之剩下的還是交給最強的我，伽耶子到旁邊去啦，接下來妳會有點礙事。」

夏油傑一看五條悟的動作，當即心領神會，明白了友人是打算搶在齊木空美出手前——雖然他們尚未能確定齊木空美是否擁有能祓除詛咒的能力——出手，好避免……好友相殘？畢竟澤田弘樹一再強調唯獨不希望被作為朋友的齊木空美消滅。

總之，夏油傑覺得這回五條悟還真挺靠譜，屬實為陽間操作，於是也跟著朝前踏了一步，配合道，「沒錯，實際上祓除詛咒本來就是我們的任務，請交給我們吧。」

面對DK組合一唱一和的表演，齊木空美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接著竟真的向後退了一步，「好吧。」似乎是妥協了。

五條悟和夏油傑收到準話也不浪費時間——主要是怕下一秒齊木空美又後悔打算親手手刃朋友，他們會被迫見證不那麼讓人愉快的BaE——總之，五條悟擺出了術式「蒼」的手勢，夏油傑召喚出了他操縱的咒靈，一切準備就緒。

其實DK組此時已經默默有了共識，要將澤田弘樹與容器諸星秀樹無力化后帶回去高專，雖然大概也是被秘密死刑的下場，但周旋一下也許還能活呢，畢竟『澤田弘樹』的存在似乎能壓制咒靈，危險性應該沒有看起來的那麼高。

「真的很謝謝妳，空美。」最後，「澤田弘樹」看向齊木空美，「其實……在最後可以見到妳，我真的很高興。」

他這麼說著，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滑落面頰，滴落到地上。

「蒼」散發出的藍色光暈染上他的髮絲與面龐，虛虛描繪過他的五官使之變得有些飄渺，即便用的還是諸星秀樹的外表，隱約間卻讓人看見了屬於澤田弘樹的輪廓。

「……我果然，還是覺得很不爽。明明都與怪物相混到這種地步了，最終結局還是只會哭哭啼啼的愚蠢樣子，看了真讓人倒胃口。」

齊木空美於一片安靜中出聲，她的聲調平板，然而，面容堪稱扭曲。

很難想像一個人類，還是人類兒童能將表情扭曲到那樣的地步，就像是見到絕對不能容忍的事物，無法剋制的生理噁心。

「雖然剛剛決定旁邊的墨鏡猴子和小眼睛猴子因為眼瞎出事了也不關我的事，但是就這樣吧。」

齊木空美舉起雙手，做一個奇妙的手勢：豎起大拇指與食指，兩隻食指交疊，形成了一個類似「∞」的圖形。

看著齊木空美莫名其妙的舉動，最先反應過來的竟不是被偷偷罵了墨鏡猴子和小眼睛猴子的DK們，而是「澤田弘樹」。

他露出驚訝的表情，接著面容竟也跟著齊木空美一樣扭曲了，看得五條悟與夏油傑下意識都讓開了一步。

「妳怎麼看出來的？」

「澤田弘樹」這麼問。

只是這次齊木空美卻沒有再說「這種事情一看就知道」這樣的話，她只是看著對方，交疊在胸前的食指在她的授意下向左向右移開，做了一個類似斷裂的動作。

「無矛盾律法——矛盾排除。」

霎時間彷彿有巨大的刀刃，將整個空間裁剪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