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第三十六章

舞台劇構建出的「阿爾忒彌斯」與「阿波羅」，與他們本人的性格確有相似之處，然而就像宙斯等人一樣，姐弟二人也產生了「更符合時代特點」的變化。

當雅典娜與她們寒暄時，這種區別便已經暴露無遺。阿爾忒彌斯依然對她熱情熟絡，然而缺失了那份彼此交託性命的信任；阿波羅處事依然有理有節，卻獨獨沒有那份隱藏極深的矜傲。

這樣的話，她無法確定雙子是否值得信任。

本以為有個隊友並肩作戰，結果還是要單打獨鬥，雅典娜心裡不由湧起些許失落。

「表姐？」輕柔的呼喚聲將她拉回現實，是「阿爾忒彌斯」：「表姐，聽說你要結婚了？」

雅典娜很快調整好情緒，微笑道：「是啊，夫人說他是個不錯的人，可惜在這裡沒有見到。」

這所謂的「他」，自然是不知在哪裡的未婚夫。

「那很好啊，恭喜你。」雖然這樣說，但「阿爾忒彌斯」的眼神卻略帶閃爍，似乎有點違心。

「表妹表弟」與原身關係不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原身與他們的關係比與阿瑞斯、赫柏這名義上的親生弟妹更親近些。

一邊彷彿透明人，另一邊名不正言不順，也算同病相憐了。

晚宴仍在繼續，雅典娜時而稍作休息，避免身體狀況惡化，時而在秉持內向人設的前提下，與在場賓客適當交談，獲取需要的情報。

——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與目前自己家族相關的事情。

比如勢力範圍，主要經濟來源，與宙斯守望相助的家族有哪些，又有哪些幾乎將自己家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從賓客們的眼神、表情、下意識的動作與刻意避而不談的內容中，都可以獲得有用的情報。

此外，理智的神明能做到完全忽略相貌上的相同，完全將對方當作n來看待，並利用自己對日月雙子性格的熟悉，得到某些不能為外人道的家族秘辛。

比如宙斯還養了個美少年在外邊，並且至今瞞著赫拉，說來從前在奧林匹斯他也干過這種事。

多好的矛盾引爆點，宙斯，不愧是你。

雅典娜發現自己在下意識思考如何引爆矛盾，讓暗流擺上檯面——這不能怪她，誰讓她對宙斯實在沒什麼好感呢。

事實上，藉由一隻小小的金蘋果，她也曾經完美地做到過。

唯一要顧慮的，還是舞台劇的通關方式，不論明示暗示都沒有，舞台劇只怕與鬼屋一樣，根本不想讓玩家通關。

聯想到劇場猩紅如血的座椅……破局之法，還是要主動尋找，若一直被動等待，還不知會發生什麼事。身體太差真的很成問題。

雅典娜不清楚這具身體是什麼病症，舞台劇將玩家直接扔進來，並沒有給她原身的記憶，她對原身經歷和性格的分析，只能來源於他人的態度和自己的感受。

可就算她於醫術和病症不太了解，也不該完全無法判斷原身的病症，難道又是隱藏劇情點嗎？

侍者將雅典娜帶到休息間內。此類宴會為客人準備的補妝和小憩的休息間，雖空間較為狹小，但勝在隔音良好，較為清凈。

如果身體允許，雅典娜倒也想呆在場上，只可惜身體各處的疲憊與酸軟綿綿不絕，為了避免觸發猝死結局，她決定先吃點葯，休息一下。

正平順氣息時，休息間的門忽然被打開，一個身影閃了進來，又迅速將門關上，竟是「阿爾忒彌斯」。她努力壓制著急切的神情，卻難免從眉梢眼角流露出急促之意。

「表姐，我有事要和你說，我——」

「我喜歡你。」

雅典娜愣住了，卻不是為話的內容，而是為對方的狀態。

說到前半句時，「阿爾忒彌斯」慌張而焦急，眼神躲閃，似乎下了什麼不得了的巨大決心；可當說到「我喜歡你」時，卻奇異地篤定而自然，直視著她的眼睛，似乎只是將心中的話講出來似的。

前後狀態判若兩人，最關鍵的是，后一種狀態，她再熟悉不過了。

說前半句話的人，是舞台劇n，此身的「表妹」；而說後半句話的人，是自由如風的狩獵女神，是與她心有靈犀的阿爾忒彌斯。

為什麼會這樣？

既然如此，阿爾忒彌斯又在哪裡？她與面前的n是什麼關係？

難道……

她試探問：「你喜歡我？」

「啊……是的，表姐，我、我一直喜歡你。」

眼前人還有些遲鈍，好像才反應過來剛剛說了什麼似的，可說話的神態和語氣又是一變，變回舞台劇的n。

雅典娜輕輕蹙眉，繼續引導話題：「可我要結婚了。」

「阿爾忒彌斯」彷彿終於想起了什麼，焦急道：「對，我就是來說這個的，你不能和那個人結婚！」

「他、他喜歡折磨人！每月都有五六個侍女從他郊外的私宅抬出來，都……都很慘。」

雅典娜簡單理解了一下，認為「都很慘」應該是指死者被折磨得很凄慘。這樣一想，病弱且不受重視的貴女完成聯姻任務后，會遭到怎樣的對待，也不難猜測。

果然，指望宙斯有一絲一毫的良心，都屬於白日做夢。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雅典娜緩慢地說著，羽睫低垂，恰到好處地顯現出柔弱的姿態：「可我怎麼能反抗我的父親呢？」

對面的「阿爾忒彌斯」也流露出無可奈何的悲意，彷彿在為姐妹二人不幸的命運哀嘆確定了，狩獵女神出現，真的只有那一句話四個字的時長。

畢竟如果是真的阿爾在場，聽到「我怎麼能反抗父親」這種話，一定會握著她的肩膀來回搖晃，試圖驗證自家姐姐是不是得了失心瘋。

還「怎麼能反抗父親」，改朝換代都策劃上千年了，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好言勸走了阿爾忒彌斯，雅典娜依然借口身體虛弱，留在休息室內。

她在想，方才「表妹」身上顯露出那一瞬屬於狩獵女神的特質，究竟是怎麼回事。

雙重人格？抑或是……一體雙魂？

那麼，阿爾可以控制她出現的時間節點和長度么？

那四個字只夠傳達出「我是阿爾忒彌斯」的訊息，除此之外就沒有任何……不對！

「表妹」進門時的焦急，是為了提醒她未婚夫的真面目，可當阿爾說出「我喜歡你」后，雅典娜再問，已經回歸n的「表妹」卻也順著說「我一直喜歡你」。

這種感覺就好像……

就好像，演員正在舞台上按部就班地扮演角色，卻忽然收到了改劇本的消息，於是不得不臨時改變人設，按照被修改的劇本繼續演下去！

霎時間，雅典娜心中一片清明。

「一體雙魂」的猜測多半是真的，舞台劇n在外，阿爾忒彌斯在內。至於什麼時候、什麼條件能夠達成內外的暫時轉換，目前沒有線索。

目前可知的是，阿爾忒彌斯「在外」時的舉動，可以影響n的人設，如果好好利用這一點，可以幫助雅典娜獲取更多優勢，通過這場致命的「演出」。

雅典娜已經將「順從舞台劇劇情」的選項徹底排除了，就看劇情給安排的這位「未婚夫」，等於是催著雅典娜把劇情攪亂到編劇都不認識。

很快，雅典娜調理好身體狀態，繼續在宴會中與貴族少爺小姐們寒暄交談，積攢可用的信息。

宴會結束后，赫拉看見雅典娜還在與雙子說話，不大高興地叫了她一聲，令她回到自己身邊，並明裡暗裡提點她不要與「身份下賤的人」走得太近。

雅典娜自然秉持原身人設垂首受教，沒人看見她借著交談的機會，從手包中拿出了什麼，遞到「表妹」手裡。

只是一張簡單的紙條，寫著一兩句感謝的話，外加隱秘的暗語。

「表妹」看不出暗語的存在，但阿爾忒彌斯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畢竟有些事情，常年宅在家中的雅典娜不好捅破，卻可以交給身份尷尬卻交友廣泛的雙子。

也不必擔心「表妹」泄露什麼，除去從前和原身關係好，她還被新加了「喜歡錶姐」的人設，暫時可以算作盟友。

至於剩下的，當務之急是弄清楚原身的病究竟是怎麼回事，以及儘快調整身體狀態，畢竟拖著一副病怏怏的身子，很多事情都束手束腳。

再下一步……就要考慮如何挑起矛盾了。貴族們再宴會上其樂融融，彼此間實際的關係脆弱不堪，只要有合適的切口，就能輕而易舉地分化他們。

家庭內部的關係不足以蔓延到整個圈層，她需要更大的引爆點，至於具體怎麼做，還需要再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