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第三十五章
雅典娜什麼都不想說。
這具身體的心跳過於快了，肺里彷彿堵了團棉花似的，每呼吸一次都要耗費頗大的心力。呼吸不暢帶來了頭暈眼花，她只能再次坐下靠在椅背上，尋得一個合適的姿勢，使呼吸稍微平順一些。
那邊，阿瑞斯還在喋喋不休，從出身低微到身體孱弱，全方位多角度對她進行嘲諷。
從他惹人厭煩的話語里，雅典娜逐漸梳理清楚了此身的處境。
家族是此地數一數二的大貴族，生母是父親的前妻，生下她時難產而死，父親很快娶了新夫人進門，新夫人生下一兒一女，與父親感情甚篤。而她這母族式微又體弱多病的長女，在家裡像個透明人，明明年紀居長，卻只能坐在末席，屈居弟妹之後。
至於這個故事裡的父母弟妹叫什麼，長什麼樣子——看看阿瑞斯，這還用問嗎？
捋清這一切，雅典娜不由默然。
和她在奧林匹斯的處境居然有那麼一點相似。
不同的是，奧林匹斯的智慧女神自己立得起來，即便沒人護航扶持，單憑實力和軍功也排進了十二主神。
而這舞台劇世界的「雅典娜」，算是生動地向她展示了，如果她自己不夠堅定、不夠清醒、不夠強大，究竟會有什麼處境。
「好了，」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阿瑞斯，回你的座位上去。」
高大威嚴的中年男子緩步走進屋中，雍容美婦緊隨其後，雅典娜從座椅上站起，微微欠身，恭敬道：「父親，夫人。」婦人嘴角帶著得體的微笑，沖她輕輕點頭，男人卻像沒聽見似的，徑直坐在主位上。
嗯，宙斯和赫拉，「父母」的長相性格與她所料一致。
二人身後還跟著一個嬌俏少女，是赫拉的女兒赫柏——雅典娜在第一個副本借用過她的名字。
一家人依次落座，宙斯居主位，左右手分別是妻子赫拉與長子阿瑞斯，再往下便是赫柏與雅典娜。.
用餐的氣氛堪稱沉悶，雅典娜這具身體實在虛弱，於是將用餐速度放到最慢，順便觀察著「家人」們的表現。
對於所謂貴族禮儀，不是拿來約束眾神的，因此雅典娜對此只有基本的了解，這次處在封建貴族劇本的「舞台劇「中，還是她第一次將此類知識拿來實踐。
既然是舞台劇，相信很快便會進入主線劇情，雅典娜並不著急，而是默默觀察分析這一家人。
父親宙斯，眉目間滿是身居高位的自得與霸道，用餐時稍微咳嗽一聲，都會引得妻女放慢動作暗自關注——阿瑞斯除外，他眼睛里只有這一桌子食物。
名義上的母親赫拉，雅典娜方才打招呼的時候有片刻猶豫，糾結該稱呼母親還是夫人，後來想了想赫拉的性格，還是稱呼夫人，果然看她的反應，此身平時也是這樣稱呼的。
至少從表面上看，赫拉依舊是端莊雍容的，至於內里如何，還需要繼續觀察。
阿瑞斯，可能是作為唯一的兒子被父母溺歹還有幾分勇武，而現在這個……無話可說。
赫柏依舊是青春嬌俏的少女樣子，只是比起神界無憂無慮的青春女神，這個赫柏總是面帶輕愁，似乎更怯懦幾分。
雖然總體與神界中熟識的那些人相似，但因為生活環境的不同，也會產生不同的變化。雅典娜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再犯上個副本的錯誤，雖有以往經驗打底，也需要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觀察與調整。
正如雅典娜所想，午餐進行到末尾，主線劇情也逐漸展開。
宙斯放下餐具，破天荒地關心起平時透明人一樣的長女。他的神態和語氣透出自以為是的「慈處地做出受寵若驚的表現，充滿驚喜與孺慕之情，略帶磕絆地回答著父親的問題——演嘛，誰不會。
另一邊，阿瑞斯對父親忽然關心長姐感到不滿，卻不能對父親發泄，便惡狠狠地瞪著雅典娜；赫柏顯然也很疑惑，不明白父親為什麼突然關心起姐姐。
赫拉卻非常平靜，順便在桌下隱秘地碰了一下阿瑞斯，讓他把表情收一收，顯然對此事早有預料。
果然，一番關心過後，宙斯提到了她的婚事。
他提到了一個規模地位與自家相若的貴族家庭，那家的長子正當年華，宙斯與赫拉希望雅典娜與那家長子成婚。
任誰都能聽出這是一樁利益聯姻，封建時代的貴族小姐也多半是這個命運。不過既然是舞台劇的劇情，或許也不會如此簡單。
雅典娜嚴格遵循原身溫和軟弱的性格，還有被長久忽視而希望得到父親肯定的人設，充分表現出一個乖女兒應有的反應，片刻猶豫后，便只說聽從父親和夫人的安排。
午餐就這樣在一片其樂融融的氛圍中結束。
雅典娜沒有母親，那一應出嫁事宜自然是赫拉的責任，因此她很快將雅典娜叫去，教導她應有的禮儀。
由於長女身體孱弱，赫拉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教導她將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提醒她接下來有部分社交場合需要出席，隨後便叫來侍女為她測量體型，訂製禮服。
臨走還將自己身邊的醫生借給雅典娜，為她調理身體。
名為調理，實則監視，雅典娜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只是，依照原身不受重視的程度與軟和的性格，赫拉要在她身邊安插眼線何其容易，難道這麼多年，自己身邊會沒有赫拉的人么？
那麼特意叫醫生跟著，是不是她的病症，也埋藏了一些秘密？
雅典娜心思急轉，面上卻絲毫沒有破綻，依舊是病弱又順從的樣子。回到房間，喝下醫生配置的藥劑，等醫生走後，雅典娜介面要休息一會兒，屏退侍從，獨自復盤到目前為止舞台劇呈現出的「劇情」。
她一直在想，舞台劇應當如何過關，沒有半點提示直接將玩家扔到劇情之中，那麼後續一切應對都需要玩家從零開始探索。
如果這是一齣劇目，自己究竟是「主角」還是「配角」？
目前看來，「聯姻」也許是一個重要劇情，那麼她應該促成，還是阻止？
如果按照舞台劇原本的劇本進行，自己的結局會如何？應當順應劇情，還是扭轉劇情？
雅典娜輕輕按了按胸口。
目前的身體素質實在拖後腿，莫說行動，哪怕集中精神思考都會引發頭暈。
接下來……赫拉說過有些社交場合需要她參與，在那裡應該會接觸更多人、收集更多信息，要想做到這一切，目前最需要的就是調養身體。
宙斯想讓她聯姻，那麼婚禮之前，她的身體狀態不能太差，尤其不能在聯姻前死亡。這是關乎家族利益的事，不論赫拉對她感情如何，都不會在這時候下狠手，所以她派來的醫生暫時可信。
最後，希望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也足夠可信……
經過一周的調養后，雅典娜的身體略有好轉，只要避免情緒過於激動，正常社交應當沒有問題。
訂製的禮服也早就送過來，於是赫拉帶著兒女們參加了一個不算正式的晚宴。
晚宴有點「夫人外交」的意思，主角是各家的貴婦以及她們的兒女，阿瑞斯和赫柏應該是常來，很快找到相熟的朋友，湊在一起聊天。雅典娜估計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態，只問侍者要了一杯果汁，又拿了些綿軟好消化的點心。
原身應當很少參加這種場合，因為各家少爺小姐都用一種評估的眼光打量著她，也不曾見有什麼朋友來找她說話。
雅典娜自然不會在乎別人的眼光，她只是獨自在場內緩緩走動，若有人擋在面前，便微笑著點頭致意，寒暄兩句后從容地繼續散步。
幾次之後，少爺小姐們對雅典娜的評價基本停留在：身體確實不太好，但相貌不錯、禮儀也挑不出毛病。
阿瑞斯一提到長姐就百般瞧不上，如今看來雅典娜哪有他說的那麼不堪？
雅典娜閑逛一圈后，基本將宴會的人脈關係收入眼中，哪家和哪家關係不錯，哪家和哪家劍拔弩張……分析和記憶這些信息對她而言並沒有難度。
有點失望的是，沒有見到其他熟人。
正這樣想著，赫拉那邊忽然出了些動靜，準確說是阿瑞斯又在嘲諷人了。
「哈，卑賤的東西，憑你們也配出現在這裡么？」
「表哥，請您慎言，」對面的金髮青年卻不卑不亢道：「宴會請柬是舅舅送給母親的，我和姐姐來問候舅母，又有什麼錯誤呢？」
他話里話外都在強調血緣，說我卑賤，那與我有血緣牽扯的你又算什麼呢？
果然阿瑞斯被他噎得說不出話，只能表情兇惡地舉起拳頭，又礙於場合不得不放下。
「你們給我等著！」
雅典娜看見身邊好幾位貴族小姐用扇子擋著半臉，幾乎笑出聲。
要不是為了維持原身的人設，雅典娜也想笑。
當然更讓她高興的是，終於有她熟悉的人出現了。金髮青年與身邊的女子乃雙生姐弟，正式阿波羅與阿爾忒彌斯；他們的母親勒托正與赫拉打招呼。
周圍貴族少爺小姐們正竊竊私語，幫助她補全了信息——勒托是宙斯的遠房表妹，結過一次婚，離婚後帶著兒女投奔宙斯。
當然，這只是對外的說辭，貴族們基本都知道，勒托是宙斯的情婦，那一對兒女是宙斯的私生子。
——其實從赫拉的表情也能看出來，她雖然保持著雍容矜貴的姿態，眼角眉梢卻不經意間流露出狠厲，顯然對這母女三人不滿已久。
既然自家親戚來了，雅典娜自然也上前問好，只是與雙生子打過招呼后，她又一次感到失望。
眼前的「阿爾忒彌斯」，不是她在神界的好友，只是舞台劇世界的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