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小主心骨
林一韓鍾寫完了語文和算術作業，之後算準時間，在韓月娥回來之前做了一個溜豆腐，燜了一鍋飯，再配上那兩個鹹鴨蛋，這對如今的他來說，豐盛的簡直就是年夜飯。
韓月娥一進家門就聞到了香味兒。她剛想質問兒子你是不是又逃課了，但是一轉眼看到炕沿上鋪着的作業，她又把話咽了回去。
吃完飯，林一韓又主動去刷了碗，「媽你歇著吧，上一天班怪累的，這些小活就交給我了。」
韓月娥倚著門，看着兒子用冷水洗碗，小手凍得通紅，眼眶又紅了。
她淚窩子淺，有點事就能讓她掉眼淚。
丈夫剛死的頭一年，她的天都要塌了，從那時起就有了輕生的念頭，直到前晚脖子套進繩子窒息后的那幾秒鐘，她這短暫的二十多年的人生，像過電影一樣在腦海中走了一遍。
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在陪伴兒子成長，可直到起死回生的這兩天，她才意識到，原來其實都是兒子在陪伴她，支撐她。
這麼好的孩子竟然是我的兒子，這是不是老天給我的補償？
兒子是用他那瘦弱的小肩膀頂着自己在前進。
林一韓洗完碗回到裏屋，拿出了秦大媽給他的那些錢。
「媽，鄰居們知道你要開小吃部，特意給你湊的份子。」
望着這一大堆零錢，韓月娥都要愁死了。
「肥蛋，咱們真要開小吃部嗎？」她小聲問道。她愛哭，性子軟，不願意做出改變。一想到開小吃部那麼多麻煩事就望而生畏。
「媽，你怕了嗎？不過是開個小吃部而已，能有什麼難事，再說還有我呢。」..
韓月娥顯然沒把七歲的兒子當成人，掰着手指頭給他講一條又一條的困難。
「肥蛋，開小吃部總要有地方吧？」
「媽，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可以去求鄰居們幫忙，搭一個棚子。」林一韓沒敢提山貓的名字。
「那總要有桌椅板凳鍋碗瓢盆吧，咱家現在沒有錢，買不起這些東西。」
「媽，這不就是錢嘛，東西如果買不全，咱們就有什麼先用什麼湊合著，等小吃部開起來就能掙錢了，掙了錢咱們再一點點置辦。」
「可是媽做菜也不好吃啊，不知道有沒有客人？」
「媽，小吃部不用炒菜，咱們就做點餛飩，麵條最簡單的小吃。」
「開小吃部要早起……」
「媽，我當你的鬧鐘，每天早上我陪你一起去。」
「這孩子凈瞎胡鬧，你不上學了？」
「學校里那點東西，我早就會了。」
無論韓月娥提出什麼困難，林一韓都能給她想到解決的辦法，到最後韓月娥實在是無話可說了，她遲疑地看着兒子，「那咱們就試試？」
「媽，鞋墊廠那個破工作又累，掙的又少，你們廠長還不是好人，出來干小吃部最好了，只要咱們肯付出辛苦就能掙到錢，這是多好的事兒。」
韓月娥摸著兒子的頭，「肥蛋，你真是長大了。」
林一韓揚起小臉沖媽媽甜甜一笑，「媽，我說過，只要有我在，就讓你以後過得比太后還舒服。」
「好，那我以後就享兒子的福。」韓月娥把兒子摟在懷裏，這一刻她突然覺得生活似乎也沒那麼難。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會變好。
林一韓拍了拍媽媽的手。
其實媽媽是那種最傳統也最沒主意的女人。自己從今以後就是她的主心骨了。
「媽，我給你唱首歌吧！」林一韓輕聲的唱了起來。
愛你孤身走暗巷，愛你不跪的模樣
愛你對峙過絕望，不肯哭一場
愛你破爛的衣裳，卻敢堵命運的槍
愛你和我那麼像，缺口都一樣
去嗎，配嗎，這襤褸的披風
戰嗎，戰啊，以最卑微的夢
致那黑夜中的嗚咽與怒吼
誰說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韓月娥走着眉頭聽兒子唱完，「這什麼破歌，唱的像殺豬一樣。」
林一韓嘆了口氣。這就是時代的差異，一九八七年的人無法理解這首歌的含義。
「媽，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破敗的小屋裏傳出林一韓稚嫩的童聲，溫暖了這個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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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生活依舊。
韓月娥把林一韓送到小學門口，又去上班了。
林一韓還是在門口轉了一圈，又逃學了。
一夜之間，太平菜市場那堵破牆已經完全變了模樣，木架子已經搭好。
山貓正蹲在那裏幹活。爐灶已經砌的差不多了，估計再有半天就能完工。
林一韓也蹲到了山貓的旁邊，「貓舅，你來的這麼早啊？」
山貓沒看他，「早點幹完，你媽不就能早一天掙錢養活你個小混蛋嗎？」
林一韓一點也不生氣，嘻嘻一笑，「貓舅，刀子嘴豆腐心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滾一邊兒去，別以為我沒念過幾天書就聽不出這句話的意思，這是說老娘們的，你小子是不是皮癢了？」
「貓舅，說真的，你這麼賣力給我家幹活是不是看上我媽了？」
山貓停下手裏的活，瞪大了眼睛看着林一韓，大黑臉又紅了。
林一韓看出他馬上就要惱羞成怒，立馬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小孩的笑聲遠遠傳過來。「貓舅，等你將來老了，我給你買酒喝，說話算數。」
「這個小兔崽子，我等不到老那天了就被你氣死了。」
林一韓在太平市場逛了一圈后，進了白鐵皮加工廠的院子，找到了一個山嘴子的鄰居。
「二叔，我能求你件事兒嗎？」
「啥事兒？」
林一韓從書包里拿出一張紙，這是他昨晚畫的圖。一個十字交叉型的鐵片，類似那種四格火鍋的間隔，放在湯鍋里就可以把沸水分成四等份，這樣就能大大的提高效率，一鍋水可以同時出四份餛飩或者麵條。
這是林一韓這兩天想出來的點子。
二叔拿起紙看了兩眼。「行，沒問題，明天你過來取。」
林一韓伸出兩根手指頭。「二叔，我要兩個。」
下午，林一韓終於走進了課堂。
小張老師已經對他徹底沒有辦法了。
「一韓，別忘了明天期末考試，你要是再不來就沒有成績了。」
林一韓一聽差點笑出聲，期末考試，那豈不是意味着馬上就要放寒假了。
「小張老師你放心，我明天肯定來上學，保准給你考個雙百。」
林一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王小花又偷偷捅了他一下，她小聲地說，「肥蛋，我爸昨天晚上回家說你以後會輔導我學習。」
林一韓瞪着她，「除了輔導，更重要的是監督，從現在開始你不許再在課堂上講話了，不然我就告訴你爸。」
王小花嘴一癟，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