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闔宮相見

祭拜過天地祖宗，嬿如便是這乾祥朝名正言順的皇后，封后大典一直到傍晚時分，方才結束，昭明宮內的裝飾多以金色或紅色為點綴，因嬿如是繼后，無需舉行合巹禮。

彼時，嬿如已沐浴更衣完，換了一件石榴紅綃綉鴛鴦牡丹的輕薄紗衣，如紅梅初綻，嬌艷欲滴，明夏扶着她坐下，高興的說：「皇後娘娘稍坐，皇上即刻就到。」

櫻子紅金線龍追鳳的錦被平整的鋪着，似一團雲霞展開，而這下面放置著紅棗，花生，桂圓，寓意早生貴子，嬿如撫著雲錦鮫綃帳上的纏金絲如意結無聲的笑着。

明夏輕聲道：「皇上待娘娘的心，奴婢們都瞧著呢，雖是繼后，可皇上還是按照民間嫁娶的規矩，您瞧，那對龍鳳紅燭，多喜慶。」

屋內的佈置雖是這樣的喜慶，可這副喜慶終究沒有達到嬿如的心底，自己的枕邊人早已不是當年的人，如今的兩人不過只是這乾祥朝的皇帝，皇后，沒有純粹的感情，有的只是彼此利用。

「是啊，龍鳳紅燭，新婚之夜是多少女子的期盼。」

主僕兩人正說着話，皇帝就已經挑了帘子進來：「在說什麼呢？」

見皇帝來了，嬿如忙斂收心裏的心思，搭著明夏的手起身：「皇上萬安。」

蕭璟雲忙上前攙扶她一把，撫著嬿如微微隆起的腹部，擔心的問：「今日累一天了，可還撐得住？」

嬿如淺淺笑着：「臣妾還好，這孩子皮實的很，今兒一天都沒折騰臣妾。」

皇帝仰面大笑，高興的說：「真是個懂事的孩子，知道今兒是什麼日子。」說完，他緊緊的握住嬿如的手，正色道：「如兒，如今你已經是乾祥朝的皇后，身上背負着推卸不掉的責任，仁惠皇后在時，後宮如一潭污水，渾不見底，朕希望你以後能好好打理後宮，端平這碗水。」

嬿如微微垂首，青鸞鳥圖銅鼎里燃著上好的沉水香，篆煙細細，馨香繚繞，這樣的話聽在她的耳里格外的刺耳，即便明白自己的身份，可如今聽他這樣說出來，哪怕是情理之中，也生了幾分失落。

「皇上放心，從前的事情，臣妾不會再讓她發生，臣妾會履行自己的責任，絕不讓您有後顧之憂。」說完，便深深的跪拜在皇帝面前。

蕭璟雲含笑將她扶起，嗔怪道：「你有着身孕不方便，還行這麼大的禮做什麼？」他且行且笑：「朕相信你，會是個好皇后。」

彼時紅燭搖曳，濯濯生輝，殿內紗帷重重垂垂，照徹一室安靜。

天蒙蒙亮時，皇帝便要起身去早朝，嬿如現在雖是皇后，卻按照規矩服侍蕭璟雲起身，待送得皇帝出門，外頭就已經通傳各宮妃嬪前來請安。

今日是嬿如成為皇后之後，第一次接受滿宮妃嬪的請安，嬿如重新換了一件紅納紗百蝶金雙喜單氅衣，面料上以平金綉雙喜字，間飾意寓祝福長壽百蝶，喜慶又不失華貴。

待侍弄好，才搭著明夏的手朝着正殿走去，眾妃嬪見她來了，忙起身行禮，齊齊道：「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都起來吧。」嬿如坐在上首的位置上，看着底下的妃嬪們，心中不禁想起從前自己給先皇后請安的光景，立時唇邊漾起一抹微笑。

而今日的妃嬪中，當屬玉貴妃最為顯眼，不應改口叫皇貴妃了。

皇貴妃於立后大典前一日行了冊封禮，彼時她一襲黃綢暗團壽字彩綉百蝶鑲邊錦襖，以藍、黑、白等綵線細綉百蝶圖案，頭戴金鏨紅珊瑚福字釵，明艷華貴，倒也符合她皇貴妃的身份。

只是今日畢竟是嬿如第一次以皇后的身份接見眾人，如此一來頗有幾分挑釁的意味，她端起手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方緩緩道：「皇後娘娘懷孕身孕，昨日又是封后大典，瞧著今日氣色卻不是上佳，等一下定要請個太醫來瞧瞧，萬一腹中皇嗣有個好歹，咱們可都擔不起這個責任。」

這話說的略有些刻薄，嬿如靜靜的看着她，彷彿是看到了從前的鐘氏，曾經的鐘氏也是這般囂張跋扈，就連先皇后她都不曾放在眼裏。

而玉貴妃端慧嫻靜，是個溫柔似水的女子，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慢慢的步了鍾氏之後，成為自己最厭惡的人？

嬿如淡淡含笑，卻不以為意：「皇貴妃自小產之後，便一直沒能再為皇上誕下皇嗣，本宮已吩咐了太醫院，配了上好的坐胎葯，等一下便會送去你們宮中，如今天下太平，國庫豐盈，只是皇上膝下子嗣一向單薄，本宮希望你們早日為皇上開枝散葉，延綿後嗣，今日是本宮的好日子，明夏，將本宮給各位姐妹們的禮物呈上來。」

明夏應了一聲是，立時宮女們捧著各色禮物上來，大多是一些首飾，衣料，如意這類，有皇子公主的，嬿如也特意準備厚重些。

皇貴妃看着秋露手中的綠玉髓曲金別針，唇邊揚起一抹譏諷的笑，赤金的首飾在日光下劃出一道冷曳的寒光。

福惠夫人看着那套青墨水玉文房四寶，笑悠悠的說：「前幾日，琰兒還說要換一套新的文房四寶，沒曾想皇後娘娘今日就賞了一套新的給臣妾，到底是娘娘心細。」

嬿如微微斜過身子，朝着她笑盈盈的說：「琰兒是諸皇子表率，等再大些，便要入朝替皇上分擔國事，如今還只是一套文房四寶，日後封了親王，還有更好的等著呢。」

這話說的眾人心中一驚，皇上現在膝下有四個兒子，雲琰年紀最長，而我朝向來是先立賢，再論嫡長，嬿如膝下雖有皇子，卻還只是個奶娃娃。

而皇帝已年逾四十，福惠夫人向來出身高貴，端莊嫻靜，闔宮上下無不稱讚她是個賢妃，若是此時冊立太子，保不齊，皇上還真能立雲琰為太子。

瑛貴嬪伸手緩緩的剝著一枚蜜桔，心中暗自有了打算，倒是珍貴嬪只側過臉去和旁邊的雲嬪有說有笑，絲毫沒往那方面想。

於是，嬪妃們又陪着嬿如說笑了一會兒，便也散了，下午時分，嬿如去了萬壽宮，彼時太後端坐在上首的位置上。

嬿如虔誠的拜了三拜，太后含笑受了，喬嬤嬤上來攙扶她起身，笑呵呵的說：「許是兩位公主知道娘娘要來，原本這會是睡午覺的時辰，到現在都鬧着不肯睡呢。」

說話間，乳母們已經將公主抱了出來，小小的孩子早已認得人，見自己的母親來了，笑咯咯的抱着嬿如的脖子，含糊不清的叫着：「娘.....娘.....」

看着自己兩個女兒，立時嬿如眼眶發脹，心中也軟成一片，喬嬤嬤忙道：「今日是娘娘大喜的日子，可不興哭，還得討個吉利才是。」

嬿如忙抹了眼淚，笑道：「多謝母后。」

太后斜靠在榻上，滿眼的笑意，這幾年來，太后也蒼老不少，鬢邊更是添了不少的白髮，眼角的皺紋彷彿也深了許多，她看了一眼嬿如的穿着，笑着說：「這衣裳倒好，瞧著很是喜氣。」

嬿如抱着公主，笑意吟吟道：「這衣裳還是皇上下旨司制房的人做的，臣妾很喜歡呢。」

太后道：「你們夫妻一體，前朝後宮便能安靜。」說完，太后停一停，捧著茶盞不說話，喬嬤嬤會意，笑着說：「奴婢瞧著公主有些犯困了，那奴婢們就先下去了。」

等一行人都下去，太后這才將手中的茶盞往案几上一擱，正色道：「聽聞，今日早上妃嬪請安，姝兒那孩子冒犯你了？」

嬿如微微搖頭，謙卑的說：「母后說的哪裏話，姐姐是擔心臣妾腹中皇嗣，也怪那些下人們，話聽不清，卻亂嚼舌根，都是臣妾的不是。」

太后微微調整姿勢，嬿如見狀忙在太后腰下塞了個軟枕，又輕輕的為太后垂著肩膀：「你不必替她說話，哀家雖然老了，可眼睛卻不瞎，這後宮里什麼人做什麼事，哀家瞧得一清二楚。」

說完，她靜靜的看着嬿如，眸中一派清明之色：「記住，你是皇后，六宮之主，凡事得自己做個樣子來，姝兒先是皇帝的妃嬪，再是哀家的侄女，即便她現在位列皇貴妃之位，可這尊貴榮耀也萬萬越不過你去。」

嬿如默默聽着，太后嘆息一聲又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已經是皇后，坐在了後宮女人最想坐的位置上，若是日後姝兒有什麼冒犯之處，也請你多多擔待。」

這樣話，本不該是太后這樣尊貴的人來說，聞得此話，嬿如立刻下榻屈膝在太後跟前，恭敬的說：「母后折煞臣妾了，臣妾如何能擔得起您這樣的話。」

太后伸手扶着她起來，慈了，你是有身子的人，別動不動就行這麼大的禮，你的為人，哀家看在眼裏，這後宮交給你，哀家很是放心。」

「對了，你既已是六宮之主，公主若是再養在哀家宮中，就有些不合適了，等找個合適的機會，哀家會同皇上說，將公主送去你身邊撫養，不叫你們母女分離。」

嬿如心中一喜，紅暈滿面：「臣妾多謝母后恩典。」

等嬿如離開了，喬嬤嬤重新奉了茶上來，見太后眉梢眼角處皆是疲倦之色，感慨道：「太後為皇貴妃思慮這麼多，真是辛苦，您這樣的年紀最該是頤養天年的時候。」

太后且笑且嘆：「兒女都是債，況且哀家的兄長也只留下這一條血脈，哀家必定要護着她。」

「可奴婢瞧著，皇貴妃全然不懂您的一番心意，今日早上在昭明宮，更是當眾出言冒犯皇后，奴婢也怕皇后是面上不計較，心裏終歸存着疙瘩。」

太后略略沉吟，重重的說：「她不會的，哀家剛剛那番話，便是在敲打她要善待姝兒，皇后那麼聰明，自然能聽得出哀家話中的意思，適才，哀家說要將公主送還昭明宮撫養，便是給她給甜頭，倘若有一日，她辜負哀家，這個后位，她怎麼上去，哀家也能怎麼讓她下來。」

喬嬤嬤聽得怔怔的，忙說：「皇后不會辜負您的期望的。」

太后嗤一聲笑：「希望如此吧，不過說到底，還是皇上會盤算，在封后大典前一日，冊封姝兒為皇貴妃，讓她們兩人彼此牽制，也怪姝兒太不懂事，白白的將自己的福氣折騰沒了，否則這后位，指不定是誰的。」

喬嬤嬤道：「可皇上一直忌憚，皇貴妃是您的侄女，這麼多年愣是沒讓皇貴妃誕下皇子，即便皇貴妃沒做下那些荒唐事，恐怕這后位也不是這般輕易好得的。」

太后道：「沒有皇子便是最好的，無牽無掛，皇上才會放心，哀家雖說秦家不會做出挾天子以令諸侯一事，可人心隔肚皮，誰又能猜的准，皇后腹中又有了孩子，只怕這會，皇帝指不定如何猜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