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章 瀘西縣（1）

這是一座土城，孤零零的立在官道的一邊。

城門半落，基本上已經是處於年久失修的狀態。足足半日，進出城門的百姓，竟然不足十幾人。m.

城門外，支棱著幾個小攤子。百姓蹲在地上，撥弄著腳下的野菜。

大地震顫時，百姓抬起頭，迎著刺眼的陽光，他們似乎是看到了一支軍隊。有的百姓，不自覺的站起來，痴痴的念出那軍旗上的字：明。

「乖乖，這些人哪冒出來的。」一個婦人吃驚的叫出聲音。

她那識字的丈夫，趕忙捂住她的嘴，「噓，別亂說話，這是朝廷的王師。說錯了話，小心你的舌頭。」

男人顯然是讀過書的，即便如此，他也是一臉的迷茫，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裡看到大明朝的王師。

婦人也意識到自己說話的不妥，趴在男人耳邊，「當家的，朝廷的王師咋會來這個地方。而且，一路上，啥也沒聽說呀。」

男人面露凝重之色，正如婦人所言，這支朝廷的王師，就好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

這些百姓，給陳則武的第一感覺就是瘦弱。

男人的大腿，還沒有自己一個將士的胳膊粗。很多百姓，腿上已經是沒有了肉，只剩下一層皮，耷拉在腿上。

他們的目光，十分的迷茫。

對於從來沒見過的王師，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懼怕。或者說，這裡的百姓，已經不知道什麼是懼怕了。

這時候，城門大開，跑出來一個穿著官服的老頭子。

老頭子身上的官服，上上下下打著七個補丁。官帽更是只剩下一根帽耳，斜斜的耷拉在腦袋上。

「下官，瀘西縣令高定邊，見過幾位大人。」

高定西不認得陳則武這三個人，但他認得三人身上的官服，還有那大大的「明」字。身後的千軍萬馬，只能說明，這是朝廷派來的王師。

無論統兵的是誰，都比他這個正七品要大的多。

陳則武騎在馬上，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他現在可沒什麼什麼尊老愛幼，「先起來吧，我有話問你。」

說完，陳則武遞過去朝廷的旨意，上面標明了陳則武、郭英和鐵鉉三個人的職務。

高定邊拍了拍膝蓋，有些不穩當，從地上爬起來，低著頭，躬著腰，根本不敢抬頭去看面前和他身份懸殊的三個人，「山陽侯，您問，下官知無不言。」

陳則武環視周圍跪在地上的百姓，還有土城後面，高大的山，「我問你，可有賊人作亂。」

高定邊肯定的點點頭，「有，每逢半月上旬，就有賊人來瀘西縣搜刮民脂民膏。將城中百姓口糧搶光了，再去下一個縣。」

這和自己所探查到的情況，十分接近。於是，陳則武滿意的點點頭，「城中可還有餘糧。」

這一次，高定邊搖頭了，「回山陽侯，城中已無顆粒。」

這樣的回答，有些大大出乎了陳則武的意料，他沒想到，偌大的一座城，竟然所剩顆粒已盡。

陳則武回頭去看向郭英，後者會意，「牛大，挑選幾個幹練的將士，隨山陽侯進城。其餘人等，城外駐紮，不得驚擾百姓，違者斬立決。」

原本以為，進了城之後，景象就可以好很多。

可是，進了城，陳則武所看到的，並不比城外好多少。城中的百姓，同樣是目光獃滯的坐在地上。瘦骨嶙峋，似乎已經成了他們的標配。

「城中，有多少戶百姓。」陳則武不禁問道。

高定邊嘆了一口氣，「一共七十八戶百姓。」

陳則武微怒，「胡說，洪武十二年時，已有百姓將近八百戶。為何過了十年，不增反少了。」

這個數字，是登記在戶部造冊上的數字。

高定邊依然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情緒波動，「下官不敢欺瞞山陽侯。您覺得，城中不止百戶。您大可自去清點，與下官爭論無益。再說了，下官就算是謊報，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百姓，去了哪兒。」陳則武腦子裡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流民。因為活不下去，而背井離鄉。

事實上，雲南的流民，並不是明朝最多的省份。從建國第一年到崇禎年間，流民最嚴重的一直都是陝西、河南二省。

高定邊苦笑道，「下官自至正十四年，任瀘西知縣。洪武三年時，得到朝廷吏部的任命。至今，已經有了將近四十年。瀘西百姓，也從原先的一千多戶，減少至如今的不到一百戶。」

說到這裡時，高定邊沉默了。他掩面痛哭，不敢去看周圍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