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們都逃不掉

柳淵明醒來時，身上蓋著暖暖的被子。

他往旁邊一摸，楚晴早已不在。

楚晴喜歡賴床，以往這個時間依然呼呼大睡，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會起來的，今天怎麼……

想著，他腦海中忽然一閃而過昨天晚上看到的場景，耳朵熟透。

「哥哥……」

柳江澈把腦袋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雙眼睛。

「哥哥今天睡懶覺啦！」

柳淵明把柳江澈從被子里抱出來，連續一周，幾乎有三天都有肉吃，柳江澈的小臉也圓潤起來，他捏了捏，柳江澈掙扎著跳下床，回頭向柳淵明吐舌頭。

「我要告訴楚姐姐你欺負我！」

兩人吃過楚晴熱的早飯後，扛著鋤頭走到田裡除草鬆土。

晴陽蕩漾，灑在身上暖洋洋的，帶著泥土青草的清香，微涼的風徐徐地吹著，偶爾會捲來一兩聲小鳥清脆的鳴唱。

平常人一天才能幹完的活，他們中午前就做完了，扛著鋤頭回家吃飯。

這些工作對於以前的他們來說根本不夠看，為了給賭鬼還債，他們要同時幫三戶人家十幾畝地做農活，一天下來，也就十個銅板。

吃完飯後，柳江澈閑不住，去找後院的母雞小花玩，柳淵明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等楚晴，鍋里還熱著給她備的飯。

樹葉被陽光裁剪得細細碎碎，在頭頂搖晃，柳淵明睜著眼睛看著門口，不覺睡去。

柳淵明的記憶里從來沒一件開心的事。

賭鬼每每輸錢醉酒回來，先把他們打一頓，然後一手拽著傷痕纍纍的父君進入房子鎖上門，緊接著，裡面就會傳出父君凄厲大過歡愉的慘叫聲。

年幼的柳淵明最初會跪在門外苦苦哀求，柳江澈出生后，他能做的只有一臉麻木地緊緊捂住弟弟的耳朵聽。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早上，賭鬼心滿意足地打開門，從裡面走出來。

柳淵明踉蹌地爬進房間，血腥味撲面而來，他慘叫了一夜的父君渾身青紫倒在血泊里，像是一塊破布被隨意丟棄在地上……

他渾身冰冷，獃獃地站在原地看著地上父君冰冷的屍體，彷彿又回到了那天的無助。

父君早就死了，這只是一個夢，醒來就沒事了……

他搖著頭，不斷地安慰自己。

就在這時，雙眼緊閉的父君卻睜開了眼睛，他盯著小小的柳淵明，吼道：「淵明，快醒過來，快逃……快逃！！！」

鮮血不斷地從那張張合著的唇中湧出，小柳淵明又心疼又害怕，他向癲狂的父君走去：「嗚嗚，父君……」

父君卻突然停止了吼叫，陰森森的眸子盯著柳淵明，咧開血唇笑道：「哈哈哈哈，我逃不掉，你也逃不掉，我們都逃不掉!!!」

柳淵明猛然睜開眼睛，一雙油膩的大手剛要觸碰到他的睫毛，被他嚇退。

「嗬，醒了！」

「嗚嗚嗚！哥哥救我，哥哥！」

柳江澈的哭喊喚回柳淵明的神志，他猛地站起身來，這才發現院子里不知何時來剽悍肥壯的女人，那個賭鬼一手抓著不斷哭喊掙扎的柳江澈，一巴掌狠狠甩下去！

「哭什麼哭，這次買你的老婆子雖然已經快六十了，但是人家家裡有十多畝田地呢，人也能幹，她答應你不到十四歲前不會動你，你也就忍個幾年，指不定她那天兩腿一蹬，你不就自由了？」

一個老婆子，買一個才四歲的小男童，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柳江澈一聽這話，小臉都嚇白了。

柳淵明想要把柳江澈搶回來，卻把其他兩個女人狠狠按在地上！

柳淵明看著賭鬼的眼裡滿是怨恨：「你明明答應我，我嫁到這就把江澈給我！」

賭鬼聽了，詫異道：「我只是不想他浪費我的糧食，讓你暫時養著的，誰說給你了。」

與此同時，其女人拿著一串串野豬肉從廚房衝出來道：「李賭鬼，你這親家家境不錯啊！」

賭鬼看著那幾串野豬肉，嫉妒得眼睛都紅了，她又一巴掌扇在柳江澈臉上：「有這種好東西你們居然不知道拿回來孝順我，呸，養不熟的白眼狼！」

柳江澈被打得吐血，柳淵明怒吼：「你不要碰他！」

說著，一用力竟甩開兩個女人的鉗制，順手撿起地上的柴刀，狠狠砍在賭鬼身上！

「啊——！」

賭鬼吃痛慘叫鬆開柳江澈，柳淵明把柳江澈護在身後，握緊手中的柴刀：「我絕不會把小澈給你們！除非……」

他猛地抬頭，雙眸赤紅狠厲。

「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要我留下來也可以，但是，我只負責教做菜，而且一個月最多只教兩道菜，每道菜只教一次。」

回來的路上，黎娘像是看神一樣看著楚晴。

牛車上堆得滿滿的，不是牛肉沒賣出去，而是楚晴買的一大堆東西，她一一清點：「被子、衣服、布料、六隻母雞、一隻公雞、四隻鴨……」

黎娘忍不住問：「楚娘，秦樓主為什麼會給你一百兩銀子？」

楚晴摸著柔軟的被子，想著晚上再也不用挨凍了，又想著柳淵明和柳江澈兩人驚喜的模樣，嘴角揚起，心情十分舒暢。

「啊……我答應教她做菜！」

「就……這樣？」

「嗯哼！」

黎娘表示不理解，並且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捂著受傷的小心臟默默療傷去了。

臨近傍晚，兩人終於趕回了村子，天邊一輪血日沉甸甸地掛在山腳，天上沒有一片雲，也沒有一縷風，血色的餘暉將讓整個天地似乎都籠罩在一片粘稠的血海里，紅的讓人窒息。

楚晴無端地感到一陣心慌。

黎娘先把牛車往楚晴家趕，好讓他卸下那些東西。

路上遇到黎娘的大夫郎李君，李君大約三十多歲，比黎娘小歲，長發高高束在頭頂，皮膚白凈，模樣清秀，對黎娘叮囑道：「卸了東西就回來，別沒臉的在楚娘家蹭吃喝。」

黎娘笑罵：「我是那種人嘛！」

李君忽然道：「今天下午也不知村裡那兩家人又為了點雞毛蒜皮的事吵了起來，聲音可大，聽著好像有誰流血了……」

牛車走遠，後面還有什麼話楚晴門沒聽清，經過村裡大道的時候，以往早已休息的人三三兩兩地聚在大道上，看著楚晴的眼裡滿是幸災樂禍，待看到牛車上的東西時又變成嫉恨。

楚晴的心臟劇烈地跳動，不安瀰漫渾身骨骼。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黎娘看著突然狂奔出去的身影大喊：「還沒到嘞！」

大院閉合的門此刻此時卻是敞開著的，上面有一道清晰地刀痕，像是被人狠狠地劈開的。

太陽不知道何時落下，楚晴走到院子里，黑乎乎的，原本這個時間，柳淵明會燒一點柴火在院子里，做照明用。

楚晴再一看，地上倒著一個人影，像是一塊破布被人扔在地上，大團的暗色在他身下蔓延開來，像是一朵接近凋零的玫瑰。

楚晴顫抖著手把人翻過來，如墨的眉眼沾染了血跡，右臉上的傷疤被人而已撕開，又狠狠攪爛，曾經鮮紅嬌艷的唇現在卻蒼白如紙……

楚晴顫抖著抱住他，淚如泉湧！

「柳淵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