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託付段霄

來到賣柴的地方，一捆捆乾柴堆在地上，樵夫們則坐在一旁等候。賣家多，買家也不少，人群熙熙攘攘，想找一個人還真不容易。

轉了一圈，並未看到記憶中的那個人。

樂娘向其中一位樵夫打聽道：

「請問，您知道常家村的段霄嗎？」

「哦！你說段兄弟呀！知道！」

樂娘不由驚喜道：「他在哪兒您知道嗎？」

「在哪我還真不知道，他的柴已經被人定下，現在應是給買家送柴去了。」

「您知道買家是誰嗎？」

對方想了片刻卻搖頭表示不知。

樂娘有些失望，忙又問了好幾個人，終於得了信兒，原來段霄去給一戶姓牛的人家送柴了。

她打聽好牛家的位置，又急匆匆趕了過去。

趕到牛家不遠處，碰巧看到從牛家門裡出來的段霄。

段霄應不到三十歲，身材高大健碩，一臉絡腮鬍，頭上戴著翻毛帽子，幾乎將整個臉都埋了進去，只露出挺直的鼻樑，和一雙深邃的眼睛。

他面部的輪廓似乎很硬朗，樂娘想象不出他鬍子下面是怎樣一張臉。

隆冬天氣，他身上穿著布衣短褐，外套一件獸皮坎肩，足蹬獸皮靴，手中提著一根嬰兒手臂粗的木棍和一條麻繩。標準的樵夫打扮。

他順著街道很快走到離她不遠處，突然停止不前，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跟她打招呼。

「段霄！」

「杜大嫂！」

什麼？杜大嫂，她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哦，對了，自己目前還是杜耀宗的妻子，這個稱呼實在合情合理。

「別叫我杜大嫂，叫我樂娘就好。」

「樂娘，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找你的！」

「找我？」他難掩驚訝。

樂娘將拜託他的事敘述一遍，又將自己僅有的一兩銀子放在他手裡。

「雇輛馬車或牛車都行，你看夠不夠，對了還得買些糧食。不夠的話，過幾天我回去再補給你。」

她絲毫沒覺得這樣託付一個不熟的人有何不妥，畢竟在她心裡，他可是造成原身自縊的導火索。

「你過幾天要回常家村？」他抓住了她話里的關竅。

「嗯，對，你別問了，到時我會告訴你原因。」

他果然不再問。

在街上雇了一輛馬車，裡面鋪著厚厚的墊子，馬車到了城隍廟，裡面的老范已吃了葯，正在昏睡。

旭兒興奮的跑出來，看到一臉嫌棄的車夫，他有些自慚形穢的縮了縮身子。

段霄走進去，直接將老范從地上抱了起來，噔噔噔幾步便將其放在馬車車廂里，並不見任何嫌棄之色。

車夫本想阻止，卻被段霄一個眼神震懾住，轉念一想：看在車錢還算豐厚的份兒上，就接下這趟活兒吧，只當今日晦氣。

旭兒早已收拾好一個滿是補丁的小包袱，也不知裡面放了些什麼。他手腳靈活的爬上馬車，神色極為興奮。

樂娘眼眶微酸，這孩子應是第一次坐馬車吧。看著三人上了車，馬車漸漸走遠，她終於鬆了口氣。

也許她不該多管閑事，可這世上哪有什麼該不該，只有想不想。

天色漸暗，樂娘抬腳返回杜家，在正是和離之前，她還不能正大光明離開杜家。

快到鈴鐺巷時，遠遠便看到杜家上方冒著黑煙，雖不濃烈，卻也極為引人注目。

這是又鬧什麼幺蛾子了？樂娘暗嘆一聲，加快了腳步。

「樂娘，你小姑把灶房給燒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不知哪個鄰居善意提醒一句，樂娘心裡有了底。

一進院門，杜念兒一身狼狽，坐在水缸邊嚶嚶抽泣，幾個鄰人正提著水桶往灶房處潑水，灶房已被燒得面目全非，尚未燃盡的房梁還冒著股股黑煙。

胡氏坐在正房台階上大罵樂娘，什麼不下蛋的母雞，什麼掃把星投胎，什麼不孝毒婦……罵的花樣翻新、腌臢至極。

「胡大娘，是你家念兒把灶房點著了，你罵杜大嫂作甚？」

一個十多歲的半大兒郎實在聽不下去，忍不住出聲道。

雖然婆母罵兒媳，誰也不好說什麼，可這罵的也太難聽了些，胡老婆子隔三般撒潑，已帶累得整條巷子的兒郎都不好說親，別處已隱隱傳出些閑話，都說嫁人要避開鈴鐺巷，鈴鐺巷出惡婆婆，嫁過去遲早被磋磨死。

「呸！那狐狸精給你什麼好處了，你也幫她說話！要不是她整天出去野，害得我跟念兒連飯都吃不上，念兒能自己動手做飯嗎？念兒不做飯，這灶房能燒了嗎？說到底，都是那***害得！」

樂娘站在院門口，院子里眾人都未注意到她。

她默默聽了片刻，這才緩緩走到院中，胡氏瞧見她，本想發作一番，可又想起自己兒子的叮囑，生生忍下，狠狠瞪了她一眼，扭過頭去不再喝罵。

灶房的火已撲滅，樂娘恭敬向眾位鄰人道謝：

「各位大叔、兄弟，今日有勞大家幫忙，才免了一場大禍，樂娘感激不盡。唉，並非樂娘有意怠慢婆母、小姑，各位也知曉，我平日里接些華彩閣的活計做，今日周掌柜有事相商，這才走開半日，不曾想，卻勞動念兒生火做飯，這都是我的錯……」說著，樂娘衣袖掩面，似在哭泣。

「這怎能怪你！念兒也十四了，連生火做飯這樣的活計也做不好，都是你婆母慣得厲害。罷了，你們快收拾收拾吧！我們也該回去了。」

話落，眾人紛紛告辭離去。

胡氏聽他們不責怪樂娘，反而數落起念兒的不是，氣得不輕，可事實擺在眼前，無論她如何辯駁，念兒四體不勤的事實也瞞不住了。

此時，她暗自後悔，不該為了埋汰樂娘，招來這麼多人看熱鬧。

樂娘關上院門，施施然回房休息。

胡氏和念兒只吃了頓早食，早已餓的前胸貼後背，又指使不動樂娘，正好回房。

母女二人關在西廂，嘀嘀咕咕一陣，直到杜耀宗回來，又將他也拉進去，不知三人在籌謀些什麼。

樂娘也在房中思量，之後兩日該如何提防這一家三口再使壞。

想了半晌，又想起老范和旭兒，他們是否已經跟著段霄平安到了常家村，段霄是否會按自己的囑託好好照顧二人。

前世的常樂樂，從小父母離異，她跟著爺爺奶奶生活，待她考上大學后，爺爺奶奶相繼病逝，她便變成了孤家寡人，沒有任何牽挂，也沒什麼奔頭。

畢業后，她獨自在城市打拚，雖然有相處融洽的朋友、同事，但她們總歸不是親人，她時常在夜深人靜時，幻想爺爺奶奶還在身旁。

今日，在街上遇到小乞丐旭兒，他說起老范病重時，那無助的眼神，莫名讓她心中一疼，她瞬間回想起爺爺走時，那不舍、擔心和遺憾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