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雪紡風箏飛呀飛

周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父母捨棄。

當他考了滿分歡喜的拿著試卷看向自己的母親時，迎來的是把臉頰打到紅腫的巴掌。

跑向父親時又被厭惡的一腳踹開。

那一天他在卧室哭了很久，伴隨著屋外父母的辱罵聲，擺設物件猛然摔地的「啪嚓」聲，每一聲都驚的他身體一顫，死死用被子捂住腦袋，背上的疤痕灼熱發痛。

剛結束爭吵的母親冷聲咒罵：「有點自知之明去死不就好了。」

父親晦氣的將水杯往地上一砸：「你找個時間把他丟了，我先出去喝酒了。」

隔了一層木門，對話悉數傳進男孩耳中，他像聽不見般，只是跑下床從桌上取下一本名為《金閣寺》的書，蜷縮在牆角翻看了起來。

【我對人類漠不關心。不論是父親的死還是母親的貧窮，都幾乎絲毫沒有動搖過我的內心。】

【我只是憧憬著有一台從天而降的大型壓榨機，把災難、大崩潰、慘絕人寰的悲劇、人類和物質、丑物和美物，不加區分統統碾碎。】

布滿紅痕的手指一遍遍的撫摸這段文字，他的神情似懂非懂，壓著一絲陰鷙，眼中的光寸寸黯淡。

第二天像往常一樣背著書包上學校，周邊同學捂著鼻子嫌棄道：「他爸媽不是早讓他退學了嗎，還來幹什麼，臭死了，衣服又臟又爛，他是不洗澡的嗎？」

「臉皮厚又趕不走，賴在咱們學校偷知識，不過聽說他挺聰明，為此老師對他臉色才好了點。」

一群人嘰嘰喳喳趕快小跑著進班。

沒人願意管那麼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周舟雙手抓緊髒兮兮的書包帶，頭顱似乎要低到地縫裡。

羞恥難堪的眼淚大滴砸在地面，他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有資格做父母的。

他的背後被開水燙的傷口腐爛發臭，男孩再也忍不住，埋頭拚命的奔跑。

跑啊跑，穿過街道，鼻尖飄過蛋糕香。

跑啊跑，路過奶茶店，甜味瀰漫。

跑啊跑，有母親把孩子抱在懷裡親吻誇獎。

他跑著哭著，心中像塞了無數只野獸撕咬搏鬥，難受的胸膛似乎下一秒就要炸裂開來。

奔跑持續了一小時，孩童肌膚嫩滑易磨破，鞋底被鮮血浸濕，他被諸多痛苦加身，疲倦的在荒郊野嶺昏了過去。

醒來時迷惘的看向暖橙色天空，他不明白為什麼世界變成這樣了晚風還可以吹的這麼溫柔，為什麼有的人爛成這樣了天空還可以這麼漂亮，它們不會難過嗎？

不會難過的狂風嘶吼，烏雲壓城，電閃雷鳴傾盆大雨摧毀一切嗎？

他從書包里找出一本醫書，小小的身影在荒野穿梭，試圖給自己配傷葯。

葯找錯了，中了毒自己忍著，找對了，清涼的鎮痛會讓他開心的眯起眼睛。

起初的孩子什麼都不懂，弱小、孤立無援，過了幾年後已經十二歲的他依舊同往日回家，破爛的家裡是永恆不變的爭執與廝打，見孩子回來，兩人再次將火撒在他的身上。

但周舟已經不在乎了，他決定明天出去尋找毒草，那些垃圾死了的話就不用每天爭吵了。

可是一覺醒來世界變了，他被丟進了荒島。

殘酷的規則擺在眼前，骯髒的人性展露無遺，百人中唯一的孩子好像雨打的浮萍，動蕩不安。

所有人都想殺了他，殺了看起來毫無反抗之力的孩子。

周舟唇角勾起自嘲的笑意，下塌的眉梢只剩陰鬱，眼中一片死寂。

你們想讓我死，那我就偏要活著。

拼盡一切的活著，然後出去復仇。

可是他遇到了兩個天真愚蠢的人，會在猜疑背叛的荒島收留敵人的可笑之人。

那就趁他們不注意殺掉好了，反正最後只能活一人。

「那孩子睡著了？」

「嗯，先鬆綁吧，我用手帕幫他擦洗下，傷口需要處理。」

「我這裡還有傷葯。」

「好，那要麻煩大哥把葯拿來啦。」

夜間男人輕問，女人輕答，兩人輕手輕腳做完這些，又老實巴交的把他捆了回去。

周舟其實一直都沒有跟喻夏和阿芙洛說，他們相遇的第一個夜晚，中途自己醒了一次，他們所做的一切自己都知道。

第二天少女兇巴巴威脅，男人冷臉質問，他心中的戾氣又升了起來，可是抵不過少女夜晚的擁抱，輕哼的歌謠，還有男人無言的相護。

「哥哥，你要是能出去的話，可以幫我懲罰他們嗎？」

「好。」

那一天他就再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阿芙洛的料理很好吃，喻夏寬厚的後背總是充滿安全感。

草屋其實很漂亮，放風箏也很開心。

他在的一天，就會和哥哥一起守護姐姐。

「等回來我們再一起放風箏啦！」

周舟笑著朝他們揮手告別，只是走了好遠沒有發現桑葚，他思考一瞬決定再走遠些，等成功採摘到準備返回時，聽到了前方傳來的談話聲。

「大姐頭，榜三他們就在前面的草屋，我沒騙你啊，情報真實可靠。」

「行了，先過去看看。」

女人的身旁圍男人，一身凜冽的殺氣讓周舟立馬壓低身子靜靜觀察。

榜三，不是哥哥嗎？

「榜一死了，下面只要我們集合力量殺了榜二榜三他們，我們就沒威脅了，剩下大家各憑本事。」

「聽說鍾情來這邊了？」

「來了來了，別怕，一個女人而已，咱們這麼多人還能打不過？」

身後又是一波人朝這靠近，周舟眯起眼雙指夾緊毒刺。

兩撥人馬出其不意的碰面，氣氛一時冷凝。

誰也沒想到會遇到這遭。

女人不善道：「你們是來殺我的？」

對面領頭的男人一看她周邊還人，立馬識相的賠笑擺手：「路過路過。」

說完就想領著六個兄弟跑路，哪知女人冷笑：「想跑？」

送上門的積分她鍾情怎麼能放過。

十幾號人混戰起來，很快發現了藏在草叢的周舟。

鍾情愉悅揚唇：「孩子啊，來參加這場遊戲很痛苦吧，乖，姐姐現在就送你走。」

周舟冷笑：「我的姐姐才不是你這種人。」

女人的表情瞬間沉了下來。

那片花草被匯成小溪流的血液浸染，玩家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淘汰聲不斷。

不間斷的播報衝擊震的所有雲里霧裡的玩家瞬間清醒。

有人顫聲問：「剛剛一次性淘汰了多少人來著？」

「十……十二人……」

周舟倒下的瞬間，背包砸落在地，散落了一地毒針和當時慌忙裝進的桑葚。

鍾情將匕首從他心臟抽離，滿意的看著自己高漲的積分，鞋底碾碎桑葚，黑紫的汁液四濺。

他躺在冰冷的地面，猩紅的雙眼獃滯的望著天空。

他好像看見了那隻雪紡風箏越飛越高。

飛呀飛，越過草地。

飛呀飛，飄過林梢。

飛呀飛，在自由快樂充滿希望的世界降落。

眼瞼已是一片烏黑，男孩笑著合上眼睛。

哥哥別難過，走時我是沒有遺憾的。

姐姐別哭啊，不能把桑葚帶回來啦。

【戰力排行榜第9名周舟，淘汰。】

風箏線斷了。

光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