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佛經
坐在對面的青年聽下人說了，也朝他遙遙舉杯。
少年轉念一想不能厚此薄彼，一碗水需得端平才好，便又讓人給皇帝案前送去一碗。
那羊羹上頭加了不少調味的佐料，瞧上去色香味俱全，使人胃口大開。
只是顧言初因身體緣故，飲食向來清淡，皇後趙瓊並不知曉，還以為皇帝天生口味如此，見著這羊羹不禁皺眉道：「陛下向來不食如此之物，是誰人送來的？」
宮人低聲答道：「是楊侍郎送來的，說此物美味，陛下不得不嘗。」
話語剛落，皇帝便夾了一小塊慢慢品嘗，見趙瓊臉色有異，好歹替她圓了個場：「皇后所言不差，今日大喜，朕換換口味也無妨。」
他徐徐吃了好一會才放下筷子，點了自己桌上的幾樣菜肴讓宮人給楊舜欽送去。
有隱約的嫉妒浮上眉間，又興許是也跟著喝了幾杯酒，趙瓊的話語也跟著變得膽大起來：「陛下既然如此喜歡他，為何不將他留在身邊？」
顧言初驟然冷下臉來：「皇后，上回崇政殿蛇群一事朕已經沒有過問，反而是你何時變得如此多嘴了？」
夜風撲面，趙瓊的神智瞬間清醒了大半。如今太后失勢，她在後宮中更是無人可以依靠：「臣妾失言。」
半晌，顧言初淡淡看她一眼，聲音在熱鬧的宮宴上顯得格外冷：「你記住，天下只需要一個懂是非知進退的皇后。」
宮宴進行到中途，皇帝便起身離開，他這回並非為了其他，而是去拜見太后王嫻。
丞相王合己如今已被關押在牢獄之中，只等他回京處置，冀州的王家人除了被斬首的，其餘皆流放至西涼。
聽說冀州的消息后，太后便一病不起，嚴重的時候連飯也吃不下，嚇得楊銘都常常來看望，生怕太后出了什麼意外。
顧言初進了慈寧宮時，太后正在佛龕前念經。
皇帝不願打擾於她，便在一旁耐心等候。
這一等便是小半個時辰，連身旁的侍女都看不下去，小聲提醒道：「太后，陛下來看您了。」
王嫻的面容似乎在這短短的一月間蒼老了十歲，先前還帶著幾分美艷的臉龐在頃刻間被風霜腐蝕，只剩下暮靄沉沉的歲月氣息。
「皇上知道哀家念的是什麼嗎？」
顧言初極為恭敬：「母親念的是妙法蓮華經。」
「是啊，」王嫻幽幽說道，「哀家是在為死去的幾百個亡魂超度。」
這話顧言初聽了自然不高興，他定了定神，莊重道：「母親，兒子從未逼他們謀反。」
「可你……你就非要這樣趕盡殺絕嗎！哀家一想到王家人全都被……哀家這些日子以來，沒有一天是不做噩夢的！那些叔叔伯伯們一張張蒼老的臉望著哀家，哦，還有孩子，他們一同質問哀家，為什麼不救他們！」
她一面說著，一面開始不停地彎腰咳嗽。宮女們想要上前，卻都被王嫻直接甩開手去，顧言初無奈，只得親自給太后拍背。
興許是母子間的舉動讓王嫻總算找回了些許實感，可口中的指責並未停止：「那畢竟是哀家的母族，他們造反的確是咎由自取，可你……皇上你就不能看在哀家的面子上，不能讓王家絕後呀！」
她說的話無理至極，可顧言初的確也無法指責太后什麼，只淡淡道：「母親切莫生氣，朕也並非趕盡殺絕，不少王氏族人朕都流放去了西涼，等他們歷練幾年，朕自然會讓他們回來。」
這話完全是為了得太后一時安心，畢竟顧言初清楚自己恐怕都沒幾年好活了，這種口頭上的承諾哪裡作數。
王嫻一聽，心口的氣才順了些：「你能這樣想是最好。」
顧言初伸手接過宮人遞上來的碗筷：「母親久未進食，讓兒子伺候母親吃飯。」
王嫻總算找回些自己身為太后的感覺來，就算王家人身死，可好歹她還是太后，這個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哀家聽說靜虛禪師近些日子來京城講學，你若是當真有心，便去靈嚴寺請他進宮來給哀家講講經文。」
如此安生幾日，顧言初倒當真親自去了一趟靈嚴寺。
這等要事，楊舜欽自然是陪侍在側的，他才聽人說起這位靜虛禪師的經歷來，也是深表佩服。
此人出身西域某個邊陲小國，天生失聰，又因家貧而皈依佛門，如此鑽研佛法十餘年後，恰逢西域最有名的禪師路過此地講學。
靜虛精於唇語，與對方論佛理三日三夜后，對方甘拜下風，驚覺此地竟有佛理如此深厚之人，便懇請他出外遊歷，以弘揚佛法。
靜虛為了講學而來，自有全國各地的僧侶紛紛趕來京城，只為聽他講述佛法。
為此，靈嚴寺專門開了南邊的講堂供他講學，此處清幽雅靜，堂外遍種綠竹。
即便早已說明今日皇帝要來，講堂內仍是擠得密密麻麻，甚至連庭院中也圍了不少僧侶。
皇帝自然有特殊待遇，當下帶著少年繞去了另外一邊，專供貴客之處。
彼時內里早已開講，楊舜欽繞過屏風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上座的禪師，只見他看上去約摸六十歲上下，神態祥和，說話間臉上有令人安定下來的隱約笑意，一望便知乃是世外高人。
少年對佛理不過初識門道，遠不如皇帝精湛，聽了好一會便有些走神起來，興緻勃勃地朝在場的僧侶們看過去，見大多是年邁之人，頓時也失了興趣。
他本就是個顏控，還想著今日保不準能遇到個眉清目秀的和尚一飽眼福，如今看下來大失所望，倒還不如身邊坐著的皇帝好看。
顧言初今日特地換了身素紗禪袍，冠冕也並無平日的隆重華麗，配上那張俊逸出塵的臉，有些好看得過了頭。
楊舜欽的視線時不時從顧言初臉上掃過，引得後者不由得眼底閃過一抹笑意：「舜欽不聽禪師高論，瞧著朕做什麼。」
「一切眾生各各皆見種種色相，臣遠不及禪師，自然無法拋去色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