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十九節 夜談

[每當夜幕降臨，紫蕊墜香，編織無垠幻境。入夢皆臨考驗，真假虛實，交織夢幻，莫不可辨。天明夢醒，不能脫離，橫死……]

藉著照明魔石的光，伊諾利一邊低頭沉吟，一邊用帝國古文在法師筆記上作記錄。過了很久，他輕咬着羽毛筆尖，微微嘆了口氣。

頭頂是浩瀚蒼穹。無以計數的繁星似一顆顆璀璨寶鑽，綴滿夜色女神的黑天鵝絨裙擺。夜風中，叢生的莽草齊舞搖擺，抬眼望去時，如同波瀾起伏的壯闊海面，風不息，浪不止。

幾步外，黑女祭司裹着披風，趴在一塊突出地面的岩石上呼呼大睡。在她身旁，騎士正細心擦拭著祖傳寶劍，偶爾停下來向女主人投去幽深一瞥。稍遠處光與暗的交接點，是背對篝火靜坐的白袍少女，秀如絲，在星光下閃爍銀華。一時間，竟不知是星空照亮了她的，還是她的點亮了星空。

如此安詳靜謐，實在是久違了。

半月來日夜不歇的奔波戰鬥，竟恍如一個世紀那麼長。今晚是他們脫離黑森林的第一夜，緊張的神經甫一鬆弛，疲勞便席捲了幾名體力早已透支的冒險。因此，太陽尚未西沉，他們已早早的紮營休息。只待明早伊諾利的魔力恢復后，他們就可以直接傳送回魔法之都。

收好筆記，伊諾利想了想。便輕步向抬頭看星地阿卡蓮走去。在走到她身後的同時，少女突然回眸望入青年眼中。清冷幽靜地紫瞳頓時讓他出現瞬間的失神。夜色掩蓋了所有尷尬，伊諾利看了一眼正蜷卧在少女腿邊入睡的小妖精，壓低聲音問道：「介意我坐下來嗎？」

阿卡蓮搖了搖頭。清幽目光從青年清秀地臉上移向星空。得到應允，伊諾利也在一旁席地坐下。靜默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問：「阿卡蓮……有什麼煩惱嗎？」

聞言，阿卡蓮復又看向目光溫柔的青年，神色中有着輕微的訝異。然後，如同嘆息一般。一個詞從她唇間滑出：「慕法席安。」

「咦？」

「慕法席安，是什麼？」

沉吟了片刻。伊諾利輕聲答道：「唔……慕法席安。神語中為法則之意。亦是這塊大陸地名字。作為六界中物種最多地一界。地上界可謂是諸神地牧場。神明以慕法席安一詞為這塊大陸命名。或許是在提醒眾生。法則是世界之基石。無處不在且無法違背地力量----這。是最通俗地解釋。」

「還有另外一種說法。一些遠古流傳下來地秘典。曾暗示過慕法席安是神祉之名。但在如今光明、黑暗、混沌三大陣營地主神名錄中。均找不出這樣一位神祉。有人說。法則之神慕法席安。是脫離三位至高神陣營地特殊存在。也有人說。慕法席安本身既為法則。因此並沒有真正地實體。」

見少女聽得入神。伊諾利略一停頓。又繼續道：「書籍中關於慕法席安地記載非常少。而且因為研究地意義不大。只有極少一部分史學家和神學才會關注這一辭彙。就個人而言。我認為如果真地有這樣一位神明。那麼。她定是一名無情而公正地存在。為了讓規範世界地各種法則能夠毫無例外地運作。她必須讓自身也成為法則中地一環---或在創立法則后完全超脫於這個世界之外。或消弭形神成為法則本身……對不起。這樣說明能夠聽懂嗎？」

阿卡蓮半是明了半是茫然地點點頭。在脫離夢境前。為她和剎那強行訂立奉獻盟約地聲音。會是屬於名為慕法席安地女神嗎？抑或。那只是迷失森林擾亂人心地另一個陰謀？

「由於法則地既定性。人們不會去關注法則本身。除非它不再生效。正如空氣。也只有在窒息地時候。人們才會注意到它地存在。以及。絕對不可缺少地重要性。」

表完感嘆。伊諾利輕抿雙唇訕然一笑。有些難為情地道：「抱歉。一不小心說了這麼多。很無聊吧？」

「不會，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阿卡蓮淡淡一笑，目光投向空曠的前方，那裏，一個潛伏於空氣中的黑色人影恍若雕塑般靜止，僅在必要時才會現身於人後，動致命一擊。

今天一整天，奇妙的牽繫始終存在於她與剎那之間。甚至不用特意去關注，阿卡蓮也能知曉剎那的所在。他的身影，彷彿已深深刻進她的腦海里，而非像以前那樣，唯有接近身旁三米內，她才能感應到。

難道，這就是盟約的力量？

一念及此，少女不由喃喃問道：「奉獻之盟約是什麼？」

聞言，伊諾利睜大眼，好奇地反問：「你是說靈魂契約中的奉獻盟約？」

「大概是吧。」

「嗯……知道靈魂契約嗎？」

「聽說過一點。」

「靈魂契約是諸神遺落在世間的力量，最初用於遠古各族之間的結盟，粗泛而言，根據對契約雙方的限制，可以分為不平等契約和平等契約兩大類。例如，血盟與共生是平等契約，臣服是不平等契約……」說到這裏，伊諾利突然停了下來。此時此刻，交談的雙方，都想起了那位已經隕落的藍龍王。先是遭分享同一生命血盟背叛，死後又被對方強迫訂下臣服契約，米索布迪亞的坎坷半生，可以說與靈魂契約脫不了干係。

心下唏噓了一番，青年又開口道：「而靈魂--奉獻契約，則是所有契約中最不平等的一種，它會強制從方為主導方奉獻一切，無論**，精神還是靈魂。從方必須無條件遵從主導方下達的命令，否則將受到靈魂燃燒，甚至是抹殺靈魂的懲罰。當靈魂通道處於激活狀態時，從方還會自動分擔主導方傷害。一旦主導方面臨死亡，另一方將會在契約之力的作用下犧牲自己，以命抵命……」

「同時，主導方可以隨時毀滅從方的靈魂。而奉獻契約，只能由主導方解除，並且解除契約不會受到任何懲罰。總之，所謂奉獻，即為絕對的服從與犧牲。古書中只記載了它的效用，而簽訂這一契約的具體方法，據說早已失傳。」說到最後，伊諾利蒼白清秀的臉上已滿是肅然：「這樣的力量，是絕不應存在於人間的！沒有一個生物應為另一個犧牲所有，哪怕至高神，也不能……」

「伊諾利。」靜靜傾聽的少女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你知道怎麼解除奉獻契約嗎？」

「呃？」伊諾利愕然張口，隨即搖了搖頭：「……不知道。你，為什麼問這個？」

將目光從剎那身上收回，阿卡蓮強壓住心頭波動，低聲將在白色幻境中所生的一切完完整整說了一遍。聽完，伊諾利先是驚訝，復又陷入深深的疑惑。

「這麼說，在夢境的最後，你和剎那先生自動簽下了靈魂奉獻契約？」

「嗯。」阿卡蓮垂眸，凝望枕着自己大腿睡得正香的多多，思想卻是滿滿被另外一人佔據：「如果沒有弄錯，我應該就是你所說的主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