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哥與弟
荒生在這一指點完后，笑意不減，淡淡的身子化做一股清風回到了萬魂幡。
那股血色衝進了墨然的元神，墨然沒有抵抗，沒有排斥，靜靜的與之融合。
在他慢慢融合之時，腦中也出現了一副畫面，那是幾座山圍成的一塊空地，空地中間建立着一個小部落，這部落很陌生，部落里的人也很陌生。
這個部落不是黑鯤部，這裏的土地是土黃色的，有些地方是紅色的，而空氣中也充斥着肉眼可見的薄薄紅霧，似乎是被紅色的沙子所瀰漫，致使墨然抬頭望向天空時也是一片微紅。
部落里有許多人，全部都是身穿獸衣，身上多少都佩帶着武器，或是弓箭，或是大刀，似乎這是一種生存的習慣，和家人交談時很是融洽。
他們的氣血很強大，在墨然看來起碼比他所見過的荒人更加強大，即使是開荒期的荒士都不如他們，一個個猶如一頭真正的野獸。
可他們修為並不高，全都處在凝血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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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中有許多人都坐在大門前的空地中，或在交談，或在沉默，眼中總是露出隱隱的期待。
墨然站在他們中間，他們能看見他，不停的對他投來善意的微笑，他感受到陌生又熟悉的親切，不自覺的也報以微笑。
「他回來了！」
「真的回來了！」
眾人的目光朝大門口望去，那裏站着一個少年，這少年生得普通，肌體壯闊，稚氣的臉上卻不苟言笑，淡淡的目光中時常綻放出野獸的狠厲。
他嚴肅的臉上還沾著幾縷血星，提着幾頭成年獅子的屍體走了過來。
墨然不懂為什麼，在第一眼看到他時，就知道他是荒神。
眾人喜悅的看着得勝歸來的族公，見他丟下了獵物，紛紛置辦了起來，或去皮，或燒水，忙碌卻又不亂，十分熟練。
荒神直直的看着墨然，走過來對他就是一個熊抱，咧嘴一笑，粗獷的叫道：「弟弟！你的身子還是太瘦了，等會兒多吃些肉，不夠哥再給他殺畜生去。」
感受到那胸膛傳來的溫熱，話語間親切而關心、溺愛而庇護的溫情，墨然怔怔無語。
在此時墨然知道，他是小時候的荒生，荒神的弟弟，親弟弟……
「哥，我夠吃了……」
從小隻在族公身上感受過這種真摯感情的墨然，此時再一接觸，沉默中澀澀開口，叫荒神為哥。
「弟弟，你今天身子又瘦了？要不要再多吃點？」
「哥，我想修鍊。」
「弟弟，你這個體質無法修鍊，你不是真正的荒族。」
「哥，我記得有種叫荒血參的靈藥吃了后就能修荒。」
荒神笑容一僵，還是少年的臉上露出一絲猶豫，隨後果斷的笑道：「好，弟弟你想要，哥哥我這就去給你取來。」
墨然看着荒神扛起弓箭，提起大刀，心頭一陣不妙。
「哥，你別去了，陪我說說話好么？」
荒神轉頭對他放心一笑，轉身離去。
待他再次回來時，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多出了無數道，有好幾道口子甚至都深到了能看見骨頭，他已經無法站立，鮮血鋪滿了他的全身，在地上一點一點的爬來。
他身後的道路有一條血色的痕迹，那是他一點一點爬過來的，沒人知道他爬了多遠，爬了多久……
他右手死死的抓着一株血紅色的人蔘，抬起滿臉是血的面孔，沒有看眾人震驚和痛心的眼神，對着墨然艱難的露出一個笑容，那個笑容似乎因為他已經沒有一絲力氣，所以臉上的肌肉一抖一抖，彷彿是在抽搐。
「弟弟，哥拿來了……」
他的笑容很難看，非常的難看，可墨然卻在那一刻感受到了無比的溫暖，覺得那個笑容是世界上最光彩奪目的笑容……
墨然步履維艱的慢慢走向荒神，抓住他的手一把拉進了自己瘦小的懷裏，酸酸苦苦的味道飄上了他的心頭，他曾經似乎嘗過這味道，又似乎未曾嘗過，他不知道這種味道叫做酸楚。
懷抱中的哥哥還在對他笑，不停的笑，有些傻，有些呆，但很幸福，很快樂，全然忘記了身上的傷痛。
「弟弟，吃了它，這個好吃。」
他把荒血參拿到了墨然眼前，讓他吃下，可他還沒等墨然有所動作，便重重的昏睡過去。
墨然沒有去吃，他低低的看着哥哥胸口深深陷進去的一個大坑，幾根白色的骨頭突破了皮膚，在血紅的胸膛上頂了出來，這種感覺應該會很痛吧。
眼睛似乎被嗆到，一種名為眼淚的東西不自覺的流下，墨然在這一刻抬起頭顱，像個小孩般的嚎啕大哭，心神被沉重的打擊之下，也昏了過去……
從那以後，他可以修荒了，他的哥哥也重新恢復了過來，並且兄弟兩人成長的速度極快，很快就把部落發展成大型部落。
他們一直很開心，不停的在笑，不停的在笑，彼此私下間常常一起貪杯喝醉，醒后互相罵着對方滿身酒味，實在是臭。
「哥，你很臭！喝了這麼多酒！」
「弟弟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去。」
「哪有？還是你更臭！」
兩人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可就在一天，這股歡樂的氣氛就被另外一個大型部落給打破，他們和墨然他們有了利益上的衝突，荒神和墨然毫不退讓，結果兩個部落爆發了大戰。
兩個部落實力相差不多，所以雙方死傷都非常的慘重，荒神和那個部落的首領都覺得再打下去已經沒有必要，決定講和。
可墨然這時候正是年輕氣盛，意氣風發之時，他覺得必須要打，而且得到了部落許多人的支持，於是他們去偷襲了那個部落，斬殺了敵人許多強者，得勝而歸。
誰知道回來后迎接的不是滿堂的喝彩聲，而是哥哥的嚴厲責罵。
「你他嗎的去做什麼了？為什麼要在講和的時候去偷襲！」
「沒有為什麼，他們打我，我就必須去打死他們！而且我得到了族人們的支持！」
荒神氣得一摔杯子，指著外面大罵道：「族人們支持你？是哪些族人支持你？是那群頭腦發熱的年輕族人！他們沒長大，難道你也那麼幼稚嗎？！」
墨然委屈的倔強嘴硬：「我打贏了！我殺了很多敵人！」
「你打贏的都是群飯桶！你知不知道那個部落會因此事與我們死戰到底？！」
「死戰就死戰，我們怕他們幹什麼！」
「你……你……氣死我了！」
荒神氣得跌坐到了椅子上，卻又不忍心打他這個心愛的弟弟。
過了幾天後，那個部落發出使者邀請他們二人去講和，說在利益上不再爭了。
兩人去了，去的路上墨然還高興的說道：「哥哥你看吧，因為我上次把他們打怕了，所以他們現在不敢和我們爭了。」
到了那個部落後，那個部落族公與族長還有族首三人均有事推託，挽留了他們幾天，可始終見不到人影，荒神感覺到了不妙，叫墨然和他一起趕回去。
當兩人真正回到部落之後，卻是愣愣的呆住了。
他們見到的是破敗的柵欄，燒毀的房屋，滿地的屍體，染紅的大地，以及用極度濃郁的鮮血留下的幾行大字。
「你們還活着的族人都在我的部落里，要他們活命就拿你那個畜生弟弟來交換。」
墨然傻了，怕了，他知道自己那件事的嚴重性，他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麼離譜。
「哥，我去，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怕！」
荒神平靜的看着他，露出一抹苦澀的微笑，那笑容儘管帶着苦澀，卻還是透著深深的溺愛。
「沒事，一切有哥哥我在呢。」
「不行……」
「別說了，誰叫我是你哥哥呢？」
誰叫我是你哥哥呢？誰叫我是你哥哥呢？
簡單的一句話，讓墨然再次哭了。
荒神把墨然打暈了，安置好后毅然轉身向著那個部落邁去。
剩餘的族人回來了，他們找到了墨然，他們並不清楚荒神的事，還在拍著胸口悻悻說着幸運。
他們不知道，可墨然知道，可越是知道越是痛苦，他想去救他哥哥，但他更是深深知道若他這次一去不返，剩下的族人又該如何生存呢？
他留下了，成為了新的族公，帶領部落走向更加的繁榮。
在無數年後，他的部落統一了整個世界，也攻破了那個部落的大門，可他沒有找到哥哥，他們說他當年逃走了，變成了一個廢人。
墨然心傷流淚，發動全世界尋找，最終他找到了哥哥，只是此時的他已經是一個滿身污垢，披頭散髮的老乞丐，可墨然沒有在意身上乾淨的衣服，衝上去緊緊的抱住了他的哥哥。
「哥……」
沒有千言，沒有萬語，只有一句顫抖中帶着無盡心酸的一聲「哥……」
墨然的修為越來越高，最終掌控了整片天地，凝聚出了這個世界的氣運，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封自己為第一代荒神，可他沒有這麼做，他只是淡淡的說道：「我不配。」
然後把這股氣運全都都給了他的哥哥。
第一代荒神出現了，並且因為氣運的關係很快就超越了他的弟弟。
兩人最終走出了這個世界去向天外，在許多世界都留下他們的赫赫威名。
等到老了，他們開始為了後事準備，終於在一個問題上發生了爭執。
荒神始終認為這片天地的氣運是荒族的，不能給外人，而墨然則認為天地的氣運不可能永遠只是一個種族的，就像王朝一樣會更迭，絕對不能永恆。
荒神不信，他費勁努力把自己的靈魂散開，不惜生命的把靈魂分成了千萬份，封印這片天地的同時，也讓所有外族之人無法修荒。
墨然自然不可能去阻止，他把哥哥安葬了。
就在他將要老死之時，一個神秘人物忽然降臨荒族，把他的靈魂抽取出來祭煉，然後封印在了萬魂幡內，自此，畫面斷了。
墨然的意識重新恢復了過來，他知道，在腦中的那個弟弟不是自己，是荒生。
他此時的身體已經不再被能量光源所傷害，靜靜的停止，除了他一心守護的丹田和腦袋之外，其他的身體四肢與器官全部消失。
他能感受到那些白色光團中能量傳來的親切與遵從，他明白，只要他心意堅定，他就能成為荒神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