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夜歸

「允禾，我回來了，開開門！」

江允禾聽著趙雯昕的聲音在外響起，顧不上手裡的活計，轉身前去開門。

劉平和明硯兩個離得更近，先上手幫她把門閂卸了，江允禾手剛扶上門框，就見趙雯昕已經推門進來，她連忙稍退後了幾步，才沒被急推開的門只衝門面。

「快進來，蓉娘幫著拿些干巾來。」江允禾扶著周身濕透但神清氣爽的趙雯昕進來坐下，廳堂里燭光明亮，才發覺她不是一般的被雨打濕，只得攆了人去裡屋更換衣衫。

趙雯昕許久未酣暢淋漓地打過一場，這次跟著蕭淮去接應陳海，十分痛快，哪裡顧得上下雨還是下刀，此時神情激昂似有許多話要講，被推回屋裡還十分不耐，轉過頭叮囑各位都別急著走，才肯轉回身跟蓉娘進去換衣衫。..

何菡心怕趙雯昕這麼一場雨淋下來要害風寒，打著油紙傘去灶房給她煎薑湯。

等半盞茶后，趙雯昕從屋裡出來端著熱薑湯在太師椅里坐定，她頭髮也濕透了，蓉娘替她解了髮髻，正拿巾帕一點一點地替她擦著。

「多謝你蓉娘，你別擦了，怪累的，一會兒它自個就幹了。」趙雯昕悶了一大口薑湯，才咽下去就笑著讓蓉娘也坐下休息，何菡心的薑湯里還放了一些輔助驅寒祛濕的藥材，不甜反而怪苦的，趙雯昕一時呲牙咧嘴臉上儘是怪表情。

「行了，不擦乾你明日非鬧風寒不可，別擰著，碗里剩下的葯湯也都喝乾凈。」何菡心上前接過蓉娘手裡的干帕子，繼續替趙雯昕抿頭髮。

江允禾在一旁也笑著說道：「你就聽菡心姐的吧，不然明日你可別想著出門了。」何菡心自從替趙行川調理身體后，跟趙家幾位長輩都熟稔，就憑趙雯昕今夜又是淋雨又是打架的，她娘知道了不拘她個十天半月才怪。

趙雯昕一聽果然老實喝凈薑湯，而後拿過帕子猛地擼干自己的毛髮，她回來了半日，人人都沒問她今天追出去后的情形，她再忍不住把碗往小几上重重一放，豪氣萬千地開了口。

「你們今夜是沒看到，那情形！縣衙的捕快衙役們手持長劍、大刀，火把也都被雨淋濕了……」

「說重點。」裴煜不耐煩聽她說書一樣越扯越長，若不攔她，接下來准還要把入了她眼的功夫招式比劃念叨半天。

趙雯昕正準備說蕭淮跟陳海並幾個捕快大展身手的情形，被裴煜掐斷苗頭，不爽地翻了個白眼，輕哼了一聲，但到底還是忍住了沒有繼續往下說。

她理了理思緒，挑些自己認為重要的，和徐師爺交代她要說的，倒豆子一樣都說了出來。

「我們追著人直至把人都堵到城郊的破廟裡，你們猜怎麼著，那伙人還真不是尋常拿錢雇來的幫閑，行進有度，跟兵士似的，最後在破廟後頭的莊子上，找到了劉予民，徐師爺讓人把俘到的幫閑直接押到劉予民跟前對質，他托賴不掉，且還在莊子里搜到了一整排屋子的金銀細軟。」

「蕭淮跟陳海把人押回去給宋大人了，我就連夜趕回來找你們了。」

「哦，對了，這劉予民說是州府大人的小舅子，怕是革了官也還會被保出去。」

趙雯昕在裴煜的注目下，把一夜的驚心動魄都直接略去，只說了結果，半晌還摸著手邊的長鞭意猶未盡。

「是宋大人跟你說的他會被保？」江允禾聽完思忖片刻，問道。

「不是，是徐師爺讓我告訴你的。他只說了這句，就沒別的了。」趙雯昕歪頭想了想，也不知道為什麼徐師爺要她傳回這句話，劉予民是誰跟錦和閣和允禾又不相干。

江允禾細細記在心裡，見趙雯昕停下了話頭，給她拿了幾個留下的巧果，繼續問她：「那元娘呢，她無事吧？」

趙雯昕手裡拿著巧果，啃了幾口，今夜打鬥消耗不少體力，蓉娘已經給她去做吃食了，巧果權當飯前的開胃點心了，見提到元娘，她頓了頓，看向屋裡的陶袁青。

她撓撓自己的頭髮，沖陶袁青說道：「那個元姑娘，她受了些傷，徐師爺安排人把她送走了。」

顯然這也是徐知邈讓她對著陶公子說的了。

陶袁青側過臉，身旁的小廝忙遞上手裡的茶，他接過來一口一口地喝著，沒有其他言語。

江允禾眼看陶袁青無話要說，也不搭理，只問自己想知道的，「那元娘離開前還去見過宋大人么？」至於從來嫌外頭的茶喝不慣的陶公子為何今日喝不出什麼不同來，她就不得而知了。

「沒有，徐師爺直接安排人送走的，陳海還問了要不要先帶她回衙門，徐師爺直接說了不必。元娘她傷了右臂，失血有些多，其他倒還好。」

元娘安全抽身，江允禾鬆了口氣，但隨即又默然了，徐知邈特地傳回來的消息結合趙雯昕看到的，她大致收到兩個訊息。

第一，劉予民和他那一排屋子的金銀細軟還牽涉不少人，怕是丟不了命。宋聞能做到把劉予民革職的程度，應該也是與這些人博弈之後達成的平衡局面，之後就不會再深究了。徐知邈在提醒她日後莫要再跟劉予民的事有牽連跟齟齬，以免被殃及報復而求告無門。

第二，元娘順利脫身，徐知邈直接把人送走了，若不是宋聞的意思，徐知邈此舉估摸著也是受了他人所託。

她看向恢復淡定后，嫌棄地把手裡的茶丟回給小廝的陶袁青，忽然覺著這事與他多少有些干係。

江允禾再轉頭看著沉默不語的裴煜，不知他又聽出了什麼。

今夜的事情，讓她無意間發現徐知邈似乎也對宋聞有所保留。

到底是徐知邈得了陶袁青的好處徇私，還是宋聞此人與他所表現出來的正直與大義有些出入，而引得左右背信。

一時不得而知。

她正想得出神，子奕功課做完，從裡屋跑出來站在她身邊，獻寶似的舉起一個香包，正正經經地說道：「阿姐，這是我新學的方子，配著可以『通徑走絡，開竅透骨"，你可要日日都帶著。」

江允禾被一本正經學著陳康平說話的子奕逗笑了，手裡拿著的小小荷包心生暖意，這是子奕學醫以來，頭回做東西給她。

荷包針腳細勻精緻好看，還墜著長長的絡子，應該是外頭買來，再塞進去的草藥，跟前已然開始抽條拔高的小童正殷切地看著她，她便把香包系在腰間，再摸摸弟弟的小腦瓜，笑著說道：「謝謝子奕。」

江允禾此時也放下心裡隱憂的事，照顧子奕長大和賺錢才是要事，宋聞為人如何與誰糾葛，又與自己何干？

她心下鬆快，眼角也透了笑意，正想問問子奕明日要不要和自己一道去作坊，可給他跟方夫子告假，也好帶著他出去見一見外頭。

她話才到嘴邊，就見子奕踮著腳尖，手裡捧著個比她腰間的荷包大一倍的香囊，正送給裴煜。

「裴大哥，這是我做的中藥香囊，阿姐說你日日讀書辛苦，帶它可以安神益智，補氣昇陽噢……」

江允禾忙上前包住弟弟的嘴，安神就安神，昇陽是什麼鬼？！

裴煜手裡拿著大大的香囊，樂呵呵地往腰間掛，允禾覺著自己讀書辛苦么，誠然他念書從不覺難和苦，此刻也生出一番得到犒勞的美滋滋來。

至於江子奕後頭說了些什麼，他倒沒怎麼留意，只顧著心美意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