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入秋涼

正吃著飯，何菡心見江允禾時不時沉默發獃，給她面前的湯碗中添了一勺暖湯，柔聲開口說道：「小禾，你可是還計較著元姑娘這事？不管今日如何，她人已經走了，咱們不過損失些貨物桌椅，只盼她這一回能安然度過吧。」

蓉娘在一旁也頻頻點頭，雖然只相處了短短十來日，但她跟元清清夜間都宿在一屋，她話不多嘴也嚴，入夜睡不著時，都是元清清說得比較多，聽了不少她小時候的事，早就處慣了。此時見何菡心提起今日元清清被迫離開的事，一時情緒也有些沉甸甸的發悶。

陳康平先前就聽到他們提什麼陳海蕭淮還有打打打的事，如今又見那個元娘不在，且聽妻子這麼一說，登時猜著了大半，他心下也惴惴，一口酒下肚，頗有些不情願地說道：「我當初就不贊同你們留人的，今日果真出事了，要是再晚一日，明日小奕跟星衡學堂里沐休在家，人又來鬧，傷著孩子們怎麼辦……」

他絮絮叨叨地還想再說，被何菡心一胳膊肘拐到胸口，剛咽下肚的就差點又吐出來，這才發現幾個姑娘都低頭不言語，才堪堪住了嘴。

「喝湯喝湯，少喝幾杯酒罷，一會兒吃完還得想法子把鋪子里的長桌子給弄出來，然後還要給子奕跟星衡說醫書呢。當初留下元姑娘，小禾跟我提過的，我那時也贊成幫一把，且說有衙門的捕快們守著呢。」

何菡心心知這時候說這些責備之言無用，不如閉嘴多幫忙，出言阻止了丈夫，兼多給他派幾件活計。

江允禾歉然地看著兩個扒飯的小子，陳康平說得倒也沒錯，元清清這事的確是險些把孩子們都置於險境，所幸今日有驚無險，但此次事件連同元清清留給她的話到底還是像根利刺，嵌入了她的內心深處。

她按捺下心中的膈應感覺，暫不願說出來叫其他人憂心，故而把話轉到其他地方，笑笑提道：「說到重新釘幾張長桌子，我覺著前些日子砌院牆時砍下的那些青竹倒是不錯，拼成長條的桌案來放置貨品也特別。」

「對！就用那些長竹，我上回讓工匠們都堆放好放在後邊，正好用得上，咱們吃完就干。」何菡心一聽這事有門，且感覺比原來的布置還更好看些，連忙催促陳康平和幾個夥計快些吃飯。

飯後已入夜，竟還淅淅瀝瀝飄起了小雨，幾個男子把要用的竹子扛到屋裡，紛紛拂去肩上的細密水珠，開始搭手做長條案。

江允禾還讓蓉娘去氤霞布莊送了消息，請陶袁青幫忙挑選幾匹配青竹的薄軟青紗來，蓉娘提著燈籠就出門去了。

沒過一會兒，外邊的雨就開始紛紛揚揚地大了起來，雨點唰唰唰地掃過院子里的竹葉，把屋裡叮叮噹噹的捶打聲和鋸木砍竹聲也模糊了不少，原本乞巧節準備去河邊放花燈的，如今下著雨也去不成了，何菡心端出巧果大家分著吃了，又各自幹活。

江允禾點了好些蠟燭，把鋪子里照得亮亮的，子奕跟星衡都乖乖待在房間里溫書做功課，晚些還要跟陳康平一道念醫書。

等蓉娘跟著氤霞布莊的人回來，吱呀一聲推開門，陶袁青竟然也來了，他一進門就揮手讓小廝把手裡捧著的月白青紗拿去鋪在竹制長條案上，白紗清竹，細風浮動格外有種飄渺之感，再擺上俞家瓷裝著的脂膏，倒別有風情，江允禾跟何菡心看過，都覺滿意，在新的桌案做出來前，這麼著也能頂上好些日子了。

「她走了？」陶袁青站在江允禾身邊，沒來由地突然問了一句，言語平淡，眼睛仍舊看著夥計們幹活，面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江允禾卻知他問的是誰，她輕輕的嗯了一聲，想到元清清留的話，又慢慢開口說道：「你當初說的話，元娘也說過一樣的。我近日仔細想過了，站在各自的立場上看，你們說的都對，這世間本就沒有誰是應該無條件給他人提供幫助的，我想要一些助力，也就得拿自己有的東西去交換，是也不是？」

「宋大人此次找錦和閣幫忙，風險的確是有，但也並非全無應對之策，看似有驚無險，其實大多都在他的掌控之下罷。總之，日後我會更加謹慎的，也多謝你當日肯對我言明。」

她說得誠懇，陶袁青也默然點頭。

他想到自己初出來做買賣時，不也是如此，對人防備跟信任兼有，得過利也吃過虧，一點一點拼到如今身家，裡面哪怕是少吃一次虧都不能成為如今的自己。

「你心中有成算就行，他人的話也不過是從自己這一方出發，選擇最有利於自己的罷了，關鍵是你自己想如何做，總要有個章程，莫要想一出是一出。」

他說完朝江允禾點點頭，也走到旁的椅子中坐下，沒有要走的意思。

聽說江允禾明日要去小德陽鎮啟用作坊，當即表示自己可以一同前往。

「好，那就麻煩陶公子了。」江允禾說罷起身去準備明日要帶去的東西，子奕跟星衡明日不必去學堂，何菡心要看顧他們還要照看錦和閣的生意，即便有蓉娘幫忙，也抽不開身和她一起去，陶袁青主事氤霞布莊多年，有他一起去，會穩妥得多。

裴煜明日仍需去書院，也不能一同前去，便囑咐了明硯給江允禾打下手，找船隻運貨物。

一時江允禾也忙碌起來，把要帶的東西清點裝袋，跟何菡心登記在賬冊上。

陶袁青和他的小廝，再加上裴煜跟濟安堂的人，錦和閣里眾位都沒有急著回去，何菡心跟蓉娘一起熏蒸花露，陳康平進裡屋帶孩子們細讀醫書，明硯跟劉平幾個夥計則幫著江允禾把預留的貨品都搬出來，逐一擺上架子。

大家除了做著手裡的活計，也都默默等著趙雯昕他們回來。

「江姑娘，或許陳大哥他們先回衙門，趙姑娘也回鏢局了呢？」劉平一邊擺放潤膚藥皂凈面皂，一邊開口問道。

江允禾放下手裡的瓷罐子，篤定道：「不會的，陳海大哥他們即便回了衙門，也會著人來說一聲，雯昕若是回來，也一定會先來咱們這。」

她話剛說完，緊閉的門板就嘭嘭嘭地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