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東川

昨日雨連着下了半日，雨水經過了一夜的沉澱下滲，路面還有些濕滑。但是雨季反覆無常隨時都有可能變天，因此也不能在客店裏等著路面干透，只能堅持着繼續上路，無非是速度慢上一些。

雨後的晴天，萬里無雲，烈日灼烤著濕濘的泥土，潮熱的暑氣撲面而來。正午過後，路面硬朗了些更便於出行，因此車隊的速度也提上來了。

車廂里，小慕林正趴在一旁拼七巧板。這是他目前最喜歡玩的玩具，幾塊木板通過不同的擺放位置，就能拼出不同的圖案，牛馬羊雞鴨鳥還有各種人物形態。好像但凡他見過的東西，七巧板都能拼出來，太有意思了。

「林兒，過來試試大小看合身不？」之前在鎮上衣鋪里買的成衣，對小慕林來說都有些大，所以趁著此時清閑，慕禾把衣服拿出來改一下。

「我又有新衣服了？」小慕林驚訝的問，可是他前幾天才剛換上了幾件新衣啊。

「這個是夾衣，等以後天涼了才能穿，比你現在穿的厚了一層。」慕禾幫着他穿在身上比量了一下，還算合身。只是小孩子長的都快，另外兩件就得再放寬一下尺寸。

又用裁切下來的料子給他縫了兩雙襪子，小慕林一天到晚的不閑着，最費的就是衣服鞋襪。鞋子，慕禾是做不了的，她沒有那個手藝，但縫製幾雙襪子卻是沒問題。

手裏捏著細細的針，她極其的想念縫紉機，哪怕是沒有電動的，來一台腳踩的也行。一針一針的慢慢縫，看的她眼睛都快重影了。如今還在路上也只能如此，以後等到了北漠安定下來，她絕對不會再自己動針線，花點銀錢，衣鋪綉莊裏什麼樣的活計買不來，她何苦為難自己。

垂頭費眼的一上午，午時歇腳的地方有一條小溪，溪水清涼乾淨，眾人吃完午食都跑到溪邊戲水解暑。

溪邊生長了一種叫水芹菜的野菜，汁水有一種清新的氣味。這種野菜生長不挑地域，經常長在水邊濕地或是沼澤水田旁，只要有合適的土壤環境，留根就能繁殖一大片。採摘水芹根莖以上的部分，無論炒制或是包麵食包子都是極為常見的吃法。

於是在車廂里度過了下午的時間，切菜，和面，包水餃，下鍋煮了，撈上幾根鹹菜，味道鮮美爽口。

待到晚宿時，領隊傳下話，明日要早早出發，爭取晚間能到達東川州，到時候大家可以去下鎮里補充物資。眾人一陣歡騰，自離開泗青府城后，他們接連趕的路，糧食預備不多的都已經吃了大半了，再跑上兩天就該挨餓了。

又是一天從日出到日落。

進了東川州以後，前面就是歷川縣下的川西鎮，鎮上統共只有兩家客棧，因此龐大的車隊就只能停在了鎮外的街口。官差提前打馬通知了此地鎮官，所以鎮上的店鋪此時都沒有歇業，而且街口處有鎮民自發擺起了集市攤子，米面糧油蔬菜肉類所需都有。

陸家三口正在準備晚間的飯食，車架前走過來兩位女眷，她們是同路北遷的家眷。言說昨天在亭子裏避雨的時候，她們就發現了陸家的帳篷特別好，那麼大的雨躲在帳篷下絲毫不會淋濕。

因此，她們想來問問，能不能自家也做一個，好歹再遇到雨天的時候，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不用再冒雨去找地方投宿，有了帳篷隨時都可以宿營。

當然。做帳篷有防水油氈布就行，裏面有支撐的內桿，外面罩上防水油氈，至於油氈布需要多少，看你們自己的需求。我們家的帳面，裏面有八根木棍做支架，竹竿也可以，就是，支撐力差一點點。..

如果只是自用臨時住人，可以做三角形的人字帳蓬，那個用料更省，支撐拆卸都很方便。

於是得了指點的眾人，結伴去布行買了油氈布，不但清空了鎮上鋪子的油氈存貨，還從鎮民家裏換買了不少。

晚上就著月色和火光，圍坐在許家的車廂旁邊，巧手的主婦丈量著尺寸裁剪縫製。男人們則去取了木枝不停削制木條和竹竿。所有人都在為接下來的趕路做準備，日子彷彿又有了奔頭。

隔着不遠處，廖主官正與三位官差商議接下來的行程安排。才跟鎮上的鎮官一起用過飯，聽說他們這邊的遷前就從縣裏出發了。

而他們自己這邊，後面還落下兩支車隊，接下來是在這裏等後頭的車隊趕到，還是依舊先行一步。他們這邊商議著，就聽到遠處圍在一起也聊的天花亂墜熱鬧無比。

廖主官見此問了一句。

「那邊都在跟着陸家學做帳篷。」李官差之前有過去巡視，知道點情況。

於是說起了陸父，此人身手敏捷，頗俱武力。一路上他有特別注意過，這人安安份份不惹事也不管閑事，只一味照看着自家兒女，也不太與同行的其他人家接觸。除非必要也不進驛站和客店投宿，家底相當厚實。相熟之人也就是跟在他家車架後面的毛家兩姐弟。

家底厚實，有身手，這些廖主官都知道，難得的是性情不張揚，踏實，有情義擔當，是個好漢子。

既然決定了，那就讓大家把糧食準備充足，接下來加快趕路，能早到一天到就能早一天安頓。

翌日，清早天不亮鎮上的人就挑着燒餅，包子，饅頭到街口叫賣。得到領隊通知的眾人備上不少乾糧，能節省些路上歇息的時間專心趕路。

於是，接着走走停停，趕上晴天就多走些路，遇到雨天有地方投宿就投宿，找不到地方就原地搭起帳篷遮擋休息。

俗話說，久行黑路必撞鬼，這裏有沒有鬼，慕禾不知道。只是行路時間長了，眾人漸漸也放鬆了警惕。

深夜裏，營地進入夢鄉。慕禾的車廂先是被激烈的撞擊顫動着，然後車外傳來啰啰的尖叫嘶鳴，緊接着，車廂門被推開，許父緊張又嚴厲的叮囑，「關好門窗，呆在車廂里不許下來！」

出什麼事了？！慕禾尚來不及多問，許父已經將車廂門關上。

慕禾跟小慕林趕忙趴到車窗前，透過窗戶縫隙，只見營地此時亂成一團。車架雖完好的待在原地，但空地上有幾座帳篷倒在地了。老人和孩子被眾人保護著驚恐的跑回車廂里。成年的男子集中在一起，手裏拿着木棒菜刀耙子等，一切能充當武器的東西。許父拿着弓箭和幾名手持長刀的官差對準營地的外圍。地上的火堆被添上木柴和乾草燒的更旺了，火光的映照下，氣氛凝滯，彷彿戰事一觸即發。

？？？

被包圍了？

緊接着就聽得遠遠的一聲狼嚎聲，草木間唰唰作響，像是有成群的動物在行走着，直至聲音遠去。

又過了一會兒，許父方才敲敲車門，「沒事了！」

慕禾趕緊打開門，營地各處傳來幾聲哭泣和輕聲的安慰。許父他們的武器也收了起來，又增加了幾位巡夜的人。

這時候，他們才知道，剛剛是有狼群經過。東川多山林，山與山相連，深森覆蓋很廣。今夜剛巧遇到一支狼群西遷，路過他們的營地不遠處，有幾隻狼被馬匹和火光吸引離隊。只是還不等它們摸過來，便被啰啰發現了。

聽到啰啰的動靜，巡夜人方才注意到掩藏在草叢樹榦底下的幾隻野狼。

好在此時夏秋之季，山林中食物豐盛，對狼群來說，山中獵物足夠它們吃飽，加上狼王着急帶領族群遷到西山腹地，因此才將幾隻離隊的狼招喚了回去，否則的話，對上整個狼群是整個車隊的災難。

至於倒地的帳篷是在驚慌之中亂了方寸給撞倒的，整個營地人馬牲畜都沒有損失。

只是經此一事，之後的夜間安排巡夜的人多了，大家也更警醒了。這裏就得特別感謝啰啰。許父對着啰啰一頓誇讚，慕禾也趕緊奉上草料大餐，小慕林還不時的給它刷毛按摩，啰啰表示，這都是小意思，神騾本騾。

如此七八天後，車隊就已經到了國都上京城所在的京州地界。

南原國四境十九州，泗青在南江一帶，從泗青到北漠需要跨越了整個南北國土。沿着泗青東川一路向北，到達京州，再往北穿過祁山和安石，才能到達北漠境。

從七月中走到八月初，他們離開福元村已經二十三天了，路上的辛苦自不必說，但好在已經順利的走了近半的路程，如果接下來一路順暢的話，再有一個月的時間就能到達終點北漠。也就是說，趕在入冬前，他們便能夠在北漠安下自己的家。

北漠的冬季從九月末到來年四月初，雪季最寒冷的時段從十一月開始。因此，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安家落戶，再到來年春時開荒種地作工經營，那時候也能算是真正的落地生根了。

車隊進入京州地界后，有縣屬的官差迎接。因為隨行的官差主事需要到禮部去領取公文，所以車隊會在京南縣屬地暫時停留。因此，領隊便決定多待一日，等後面的車隊到達后再一起北上。

「所以，我們要在這裏待兩天時間？」慕禾疑惑，不是着急趕路嗎？

「沒錯，那位李差官說，咱們後面的車隊還需要兩天才能趕到這裏。」許父這些日子跟李差官相熟，得了些小話。「咱們也去京都城裏見識見識，再有，你也該添置些衣服首飾，小姑娘不好穿的太素。」

原本許父並沒意識到這些，自家閨女怎麼着都好看。是毛家大姐偶爾提起來，說閨女懂事又能幹，不像其他小姑娘那麼跳脫，就是穿着太簡樸素淡。

這時他才想起來，何母過世已經六年了，慕禾一直沒有女性長輩教導，她不懂得穿衣打扮，每天一味的為着父子倆忙活。如今一天天大了，也確實該多添辦些衣裳首飾，平時自己個穿戴也好，或是將來嫁人壓箱用也行。而且怎麼說一國都城賣的東西肯定比府城縣城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