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延聘入幕,出謀劃策

第四章:延聘入幕,出謀劃策

不久,水陸兩軍敗退到長沙城外水陸洲,經此一敗,曾國藩萬念俱灰,真想一死了之,想到自己奉旨辦差,不能不給皇上一個交代。當即走到書桌前磨墨鋪紙,桌上文房四寶樣樣俱全,湖州筆,徽州墨,宣州紙,端州硯,都是書房精品。遺折寫好,恰逢左宗棠來看望他,不得不說,真是患難見真情。左宗棠雖然平時很惹人討厭,甚至把誰都不放在眼裏,但他與那些趨炎附勢之徒,落井下石之輩有根本區別。左宗棠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傲上而不忍下,欺強而不凌弱(出自三國演義,意思是對上不低頭,對下不殘忍,不怕比自己強大的人,不欺負比自己弱的人),真有古名將的風度。不久前從長沙水陸洲出發時,滿城文武還迎來送往,滿臉堆笑的獻媚討好,這才過了幾天,就一個個像躲避瘟神一樣對曾國藩敬而遠之。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那些勢利小人說不定正在幸災樂禍呢。而左宗棠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你輝煌的時候不去刻意的討好,而在你危難的時候卻義無反顧地伸出援手,不得不讓人的敬意油然而生。

說到這裏想起一篇《結交行》:古人結交惟結心,此心堪比石與金。金石易銷心不易,百年契合共於今。今人結交惟結口,往來歡娛肉與酒。只因小事失相酬,從此生嗔便分手。嗟乎大丈夫,貪財忘義非吾徒。陳雷管鮑難再得,結交輕薄不如無。水底魚,天邊雁,高可射兮低可釣。萬丈深潭終有底,只有人心不可量。虎豹不堪騎,人心隔肚皮。休將心腹事,說與結交知!自后無情日,反成大是非。(陳雷:陳重、雷義,東漢年間豫章郡的兩位品德高尚的飽學之士。管鮑:春秋時期的管仲和鮑叔牙。)。

前面說到左宗棠來看望曾國藩,曾國藩內心萬分感激,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作為一軍統帥,要有極強的心理素質。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黃河決於頂而面不驚。驟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如此方能在變幻莫測的戰場上作出冷靜的判斷。當下曾國藩捧着他剛寫好的,墨跡未乾的遺折,遞給左宗棠道:「季高兄(左宗棠的字),你來看看我這篇遺折寫的怎麼樣,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季高兄斧正(斧正:請別人修改文章的敬辭)」。左宗棠瞥了一眼,看都沒看就一把奪過來,三下五除二就撕得粉碎,然後向空中一拋,大吼道:「滌生(曾國藩的字)啊滌生,虧你還叫國藩,自比國家之藩籬,想不到竟然這麼不爭氣,一次小小的失敗就把你打倒了,虧我還對你寄予厚望,我都替你赧顏(赧nan顏:羞慚臉紅)。」一番話竟說的曾國藩無地自容,只好低頭默然。

看到曾國藩這副神態,左宗棠又心生不忍,語氣和緩的說道:「不過滌生兄也不要氣餒(nei),勝負乃兵家常事,真正的英雄不是只勝不敗,而是失敗後有沒有勇氣從頭再來,日中則仄(ze),月滿則虧(太陽到了中午就要偏西,月亮盈滿就要虧缺。)沒有什麼事物是長盛不衰的,依我看長沙滿城文武都是庸庸碌碌之輩,不值一提,與你曾滌生不可同日而語,太史公說的好:『古者富貴而名磨滅不可勝記,惟倜儻非常之人稱焉。』還記得我們一起求學時讀過的橫渠四句嗎:『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你難道忘了我們最初的理想嗎,人生在世,不能在史冊上留下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豐功偉績,官位做得再高又有什麼用,繼續這樣渾渾噩噩的過日子和鹹魚又有什麼區別。至於世俗的趨炎附勢,冷眼旁觀即可,更不必放在心上。滌生兄,振作起來,安知今日靖港之敗,不是日後大勝的前奏」。

一番話如天籟之聲,餘音裊裊,說的曾國藩幡然醒悟。曾國藩站起身來,雙手抱拳,躬身一揖,感激的說道:「聽君一席話,真有振聾發聵之感,瞬間撥雲見霧,豁然開朗了」。沒錯,這才是真正的益友,敢於抨擊彼此最容易忽視的角落,得此益友,夫復何求。

說起曾國藩和左宗棠,還有一段趣聞,有一次左宗棠與好友一起拜訪曾國藩,大家議論國事,興緻甚高。左宗棠不顧及別人的感受,只顧自己侃侃而談,愛發表一些標新立異的觀點,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曾國藩說不過他,略有不快,臨到客人們告辭時,曾國藩笑着對左宗棠說,我送你一句話:「季子自稱高,士不在朝,隱不在山,與人意見輒相左。」話中嵌著「左季高」三字。左宗棠聽后愀然(愀qiao然:臉色變得嚴肅或不愉快),隨後微微一笑說,我也送你一句話:「藩臣當衛國,進不能戰,退不能守,問你經濟有何曾。」也恰好嵌著「曾國藩」三字,曾國藩驚嘆左宗棠的才思敏捷。最後二人一笑而別。這也成為一段佳話,最能體現左宗棠不甘人下,不願服輸的性格。

話說左宗棠一番話說的曾國藩幡然醒悟,左宗棠看目的達到,便也告辭出門。我一直在門口警衛,看到左宗棠出來,急忙問道:「季高兄,大帥他怎麼樣了」,話音還沒落畢,只見曾國藩滿面春風的出來送左宗棠,兩人有說有笑的款步而行,看到這一幕,我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了下來。不久好消息傳來,湘潭水陸大勝,十戰十捷。這一勝利,瞬間讓全軍上下從靖港慘敗的陰霾中掙脫出來。曾大帥興緻大好,大宴賓客,寫好奏摺奏功請賞,全軍上下沉浸在一片喜氣洋洋的氛圍當中。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岸花明又一村。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倚。經此一敗,湘軍雖然損失慘重,但也認識到了自己的不足,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因為營救有功,又因為在靖港慘敗前的拚死進諫,曾大帥認識到了我的才能,讓我進入幕府佐幕。開始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沒過多久,湘軍水陸併發,攻打武漢三鎮,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來到武昌城下,城頭嚴陣以待,無數只火銃正向這邊瞄過來,好在火銃射程有限,打不到城外營地上。休息一晚,趁天未亮,湘軍開始攻城。我自告奮勇,拿起一支火銃就往前沖。古代攻城無它,就是一方拚命地爬,一方拚命的守,雙方用盡手段,無所不用其極,誰更拚命誰就贏了。還有一種方法就是圍而不攻,等待城裏守軍彈盡糧絕便不攻自破,這時拿下城池便輕而易舉。但更好的戰術是圍城必缺,圍城必缺的意思就是圍三面,留一面,給敵人以生存的希望,逼賊自走。那樣傷亡就將大大減小。否則,城裏守軍見生還無望,還不如拚死一搏,到時候兩敗俱傷,實在得不償失。狗急了還跳牆,誰知道人急了會幹出什麼事來。

我和湘軍戰士們奮勇趨前,喊聲,殺聲,槍炮聲,聲聲入耳;左邊,右邊,城牆邊,處處驚心。正在斗得難捨難分之時,不相上下之際,城裏面殺聲四起,火光衝天,原來眾幕僚出謀劃策,早定下裏應外合之計,讓湘軍戰士混入城中。當下裏應外合,一舉功成,敵人皆狼狽逃竄。

戰後清理戰場,只見城裏餓殍(餓殍piao:餓死的人)遍地。昔日鱗次櫛比(鱗次櫛zhi比:像魚鱗或梳篦bi的齒那樣緊密地排列著。),商賈雲集的店鋪此刻都成了破瓦殘垣(形容殘破廢棄的建築),城裏的老百姓見到湘軍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踉蹌(踉liang蹌qiang:形容走路不穩,四處跌撞的樣子)著逃走,好像生怕走慢了,會被人冷不防的刺上一刀似的。

看着城裏的景色,心裏萬分感慨:哎!一將功成萬骨枯,戰亂讓百姓妻離子散,無家可歸。無論興衰,最受苦的還是百姓,什麼時候才能達到書中所說的「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養,鰥寡孤獨廢疾者(鰥guan:年老無妻,寡:年老無夫,孤:幼年喪父,獨:年老無子,廢疾者:殘疾人)皆有所養」的大同社會啊。心裏這樣想着,氣憤的拔出劍來,四顧茫然。

目光所及處,突然一個神色慌張的女子一個趔趄(lieqie),差點栽倒在地,我上前扶住她,這一扶竟愣怔了一會。儘管灰頭土臉,身上包的嚴嚴實實,但不難看出,滿面風塵下是一個俊秀的臉龐。她鬆開我的手欠了欠身子,彬彬有禮的說道「謝謝軍爺」。別看她衣服破舊,卻常存儀禮之容,不用猜就知道是大家閨秀,還想和她再說兩句,她卻轉身離開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心裏產生了一種別樣的感覺,是同情?是愛憐?自己也說不清楚,就像是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心裏慌亂不安,無所適從的感覺)。

呆了一會,往城裏款款而行,不知不覺來到一處府邸(di),這裏就是太平天國將領石祥禎(翼王石達開的胞弟)的王府,現在卻只剩殘垣斷壁。進入府邸,院子裏瓦礫縱橫,只見圍牆角落裏有一個女子在嚶嚶哭泣。走近一看,這不就是剛剛街上遇到的女子嗎。原來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石祥禎的女兒,只因事發突然,沒來得及回府,城門就宣告失守,聽聞此消息便急匆匆往回走,可是回到府邸,親人來不及等她都逃走了。看到這裏破敗景象,才觸景生情,嚶嚶哭泣起來。

我走過去扶起她來,只見她哭的兩眼紅腫,卻更加楚楚動人。當下心生不忍,關心道:「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家人呢?」她怕我識破她的身份,顧左右而言他,說道:「我和家裏人都走散了,現在無家可歸了」,一邊說着,一邊抹着眼淚。我看她驢唇不對馬嘴,大概已猜到她的身份了,卻也不點破,只問道:「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湘軍是正義之師,一定會為你找到好的歸宿的。」沒想到她聽完這話后愀然不樂,憤憤的說道:「正義之師,這我倒沒看出來,你們每攻陷一座城池,就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試問這就是正義之師的所作所為嗎?」我解釋道:「那是綠營兵和八旗兵(綠營,八旗都是朝廷編製軍隊,師久必疲,此時的八旗,綠營久不經戰陣,已沒有什麼戰鬥力),我們湘軍紀律嚴格,由曾大帥在家鄉招募,全是老實本分的農村人,和那些兵油子有着根本的區別,不可同日而語。」她一臉不屑的說道:「還不是一丘之貉(一丘之貉he:比喻彼此一樣,沒有什麼差別),都是清廷的奴才罷了。」

我聽到這裏,心裏不樂:「你怎麼能這樣說。」「那我怎麼說,」她說道:「滿族壓迫我們漢人由來已久。如今太平軍首舉義旗,驅除韃虜,恢復中華,虧你還是漢人,不幫助自己的同胞,反而助紂為虐,鎮壓太平軍。」我說道:「可你們的綱領也是有問題的,把讀書人排斥在外。士不能頌孔子之經,而別有耶穌之說,《新約》之書。舉中國數千年禮義人倫,詩書典則,一旦掃地盪盡,而湘軍正是以衛道保教為目標。況且洪秀全承諾的『無處不均勻,無處不保暖。』又真的實現了嗎?洪秀全定都天京,便以為萬事大吉了,整天渾渾噩噩,醉生夢死;日子得過且過,不思進取。試問這樣的政權能長久存在嗎?」她說道「不許你這樣說我們天王。」說完她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接着說道:「對不起,我要去尋找我的家人了,你好自為之。」說完轉身就走。

我想起自己發的餉銀還剩下一些,連忙拉住她的手,從布袋裏掏出一些銀兩放在她手上,對她說道:「路上做盤纏,不要委屈自己,忘了問你了,你叫什麼名字?」她臉色一紅,急忙抽出手來說道:「男女授受不親,我叫石簫默(虛構,簫默出自「既然琴瑟起,何以笙簫默」,笙蕭默也是我的一大遺憾)。」說完急匆匆的逃走了。我看她這樣子覺得好笑,突然想起現在是清朝末期,封建禮教約束著人們的行為,人們的思想還沒有完全解放,想到這我也就明白了。對她喊道:「還能再見嗎?」她遠遠的回答道:「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難相逢,有緣一定會再見的。」

自從石簫默走後,我竟茶飯不思,坐卧不寧,幹什麼都感覺沒有趣味,好像少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似的。天天在想石簫默會不會在路上遇到什麼危險,找沒找到家人,越想越煩躁,書也看不進去,乾脆磨墨鋪紙,練起字來,筆墨紙硯都是曾大帥送我的。因為靖港慘敗前的拚死進諫,曾大帥對我刮目相看,成為其貼身幕僚,在湘營里有了一定的地位,有自己的衛兵和辦公地點。而且因為軍營里都是大老粗,當時的讀書人奉行的是「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的準則,認為當兵有辱斯文。因此我這樣認識個把字的人竟也成了知識分子,還被引為知己,真是時世弄人。如果在二十一世紀的話,在大街上隨便撒泡尿,像我這樣的「知識分子」都能呲到好幾個。

就這樣過了好幾天,心思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還在擔心石簫默的安危。不久衛兵進來報告,說曾大帥讓所有幕僚晚上到幕府聚餐。晚飯時間來到席上,少不了一番應酬,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到了酒興闌珊(闌珊:將盡)之際,曾大帥令親兵搬上來幾口大箱子。推開箱蓋,只見寒氣逼人,令人不戰而栗。原來木箱裏是幾把腰刀,曾大帥拿過一把腰刀,走到我的面前,然後面向眾人說道:「這次武昌城破,多虧了韓嘉胤與眾位幕僚的裏應外合之計,才成此大功,我已向皇上奏功請賞,聖旨不日即可到達,寶刀送壯士,紅粉贈佳人,今天這幾口寶刀送給有功群僚,沒有得到的再接再厲,只要肯努力,封妻蔭子,萬世流芳都是可以實現的。」說完把刀遞到我的手上,我鄭重的接過來,只見刀柄上鐫刻(鐫juan刻:雕刻)著「殄(tian)滅醜類,盡忠王事,滌(di)生曾國藩贈」幾個字,看着群僚羨慕嫉妒的眼光,心中暗暗得意。我因此而信心大增,更加堅定了我的目標:「獻大計以動九重,發宏論以達天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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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紀幕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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