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入島前後 二

()青年夾住槍尖的手法雖然跟他的「靈犀一指」有七分相像，卻和他的功夫沒有半點狗屁關係，6小鳳也從來沒有記得自己收過這樣的徒弟。青年出手的兩指，倒是有些像小無相功再配合上一種特殊的手法而成，和他的「靈犀一指」相比，卻足以以假亂真。

他也看得出，青年的點穴與打穴手法，在中原絕對可以躋身前五名。6小鳳已經認出那隻手，那隻手在殺人時，世上只怕很少有能抵抗。事實上，這隻手殺的人很可能比6小鳳找過的女人還要多，所以，江湖中替他取了個很可怕的名字，叫做「常殺人」。

6小鳳喜歡動腦子，不太喜歡動拳頭。因為他知道這兩個人縱然不是他的朋友，也暫時不會成為他的對頭。他的拳頭也許比這兩個人更硬，他卻不想忽然就結下兩個對頭。因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忽然多出了幾個對頭，對誰來說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走的是山路，車子做工雖然jīng細，用料也很講究，坐在車廂內還是覺得很是顛簸。

6小鳳還在閉著眼睛呼呼的假裝睡大覺。

武鋼看著6小鳳，忽然道：「這個人看起來倒像個人，卻懶得實在是像一頭豬。」

常殺人道：「嗯。」

武鋼道：「只有豬才像這樣懶，才隨時隨地都能睡得著。」

常殺人道：「嗯。」

武鋼道：「所以豬總是豬，到最後也總會被人送到屠宰場的。」

常殺人這次的回答卻不是「嗯」，緩緩道：「他就算是豬，也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一頭豬。」

武鋼道：「豬畢竟是豬，無論再聰明也是豬。」

常殺人道：「那麼你又是什麼呢？」

武鋼臉sè微變，又賠笑道：「我當然是個人了。」

常殺人道：「你當然是個人。」

武鋼臉sè又恢復過來。

常殺人又道：「可是你這人，有時候真的是個人，有時候又像一條看門狗。」

看門狗雖然見到主人會搖搖尾巴，見到陌生人卻凶的很，有時候甚至還會咬人。

他的意思不難理解，武鋼無疑正是那種會咬人的看門狗。

只因為他這種人不但貪圖享受，而且怕死，也只有怕死的人才會練這種刀槍不入的笨功夫，才會為了活命，而做別人看家護院的惡犬。

狗仗人勢這句成語的由來，也許跟他的經歷有很多相同之處。

武鋼沒有生氣，連一點想要火的跡象都沒有。

只因他知道，常殺人若是想要他的命，他這一身比鐵還要堅硬的皮膚跟熟透的柿子沒什麼兩樣。而大戶人家的看門狗突然死了一條，主人也不會太在意的。

武鋼果然不笨。

聽到這裡，6小鳳有種想笑的衝動，可是他睡著了，又怎麼能笑得出來。所以，他又開始繼續裝睡了。

就在他裝睡裝的剛剛睡著的時候，車子戛然而止。

6小鳳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打了個哈氣，又伸了伸懶腰才緩緩的坐了起來。

常殺人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來。

6小鳳眯著眼睛問道：「我睡醒的樣子很好笑？」

常殺人道：「不好笑，我可以保證，連一點好笑的地方都沒有。」

6小鳳道：「那麼，你又為何笑？」

常殺人的回答有些答非所問，緩緩道：「我一直都很羨慕兩種人。」

6小鳳問道：「哪兩種？」

常殺人回答道：「一種是吃飽了便睡的人，一種是睡醒了便吃的人。」

6小鳳道：「平時，我正是這種懶得要命的人，卻不知跟你笑又有何關係？」

常殺人道：「我不但羨慕你，甚至一直都很嫉妒你這種人。」

6小鳳道：「你若是嫉妒我，便更不應該為此而笑了。」

常殺人道：「因為我知道，你要去做一件很危險的事，很可能把小命都丟掉。」

6小鳳說不出話來了。

常殺人道：「若這樣想，我又為何要羨慕你呢？我又為何不該笑一笑呢？」

一個常常殺人的人，內心的寂寞又怎是平常人可以理解的，這種人非但沒有朋友，甚至連仇敵都不多。由寂寞所引內心的痛苦也才是最真實的，所以他才會殺更多的人，也只有殺人的時候才會讓他暫時的忘記內心的這種痛苦。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6小鳳在痛苦的掙扎，刀割在他身上，森森的白肉往外翻了出來，隨後血才從慘白肉中滲出，流到了他的腳下，濺滿了他整個身體。

也許，人類最大的痛苦便是無法控制他自己的思想。

他也只有想象到別人比他更加痛苦，才能減輕自己的痛苦。

人，為何總會如此的矛盾呢？

人，為何總會如此的自私呢？

這個存在了五千年的問題，又有何人能準確的解答呢？

這種人是應該被憎惡，亦或者是被人所同情呢？

6小鳳不知道。

他現在只知道面前有一艘船，他這輩子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船。

寬六丈，長十八丈的大船。房型的船頭，魚型的船尾。在船頭的聊側位置有一條頭朝天怒吼狀的獅子。兩根桅柱，巨大的風帆，帆上面也畫有一頭威武的雄獅，象徵著此間主人的威嚴。若你是個細緻的人，會現風帆上並不是單單隻有一頭雄獅，雄獅的整個身體又在一個菱形的風箏內，顯得詭異異常。

chao濕而冰冷的海風從海洋上吹了過來，帶著種絲絲的腥臭味，就好像魚腐爛后的味道。

甲板上站有一中年男子，微微的鬍鬚，配合上方方正正的國字臉，顯的很有威嚴。鬍鬚下方是一張嘴，他的嘴緊緊的抿成一條直線，顯的剛毅，倔強。冷的彷彿能滲入骨頭似的海風，似乎也不能令他有半點屈服。他雖然已到中年，但給人的感覺還像是一個jīng力充沛的年輕人，靜靜的站在甲板上眺望遠方，就彷彿他馬上要出航，是為了征服這片海域似的。

6小鳳看著他，他也在看著6小鳳。

他忽然收了收衣領，向6小鳳道：「本來這艘船只有我一個人能指揮，現在卻有兩個人了。」

6小鳳道：「那個人是不是我？」

中年人道：「是的，從你上船后，每說的一句話，都跟我同樣有效。」

6小鳳道：「也就是說，這艘船暫時有兩個船長。」

中年人道：「暫時是的。」

6小鳳道：「那麼我這個臨時的船長，什麼時候會被你這個正牌船長給撤了呢？」

中年人道：「上島之前，你可以一直指揮船的航向。」

6小鳳道：「之後，是不是我們都要聽你的？」

中年人道：「不是你們，是你自己。」

6小鳳道：「只有我一個人上島？」

中年人道：「島上太過危險，我們不去，只是不想給你增加不必要的負擔。」頓了頓又道：「所以，我們會把船停在離島不算遠，卻又很隱蔽的地方，再由你駕小船進入島內。」

6小鳳又笑了，笑的很是奇怪。

中年人道：「你在笑我？」

6小鳳道：「我不是在笑你，我是在笑我自己。」

中年人道：「為何笑你自己？」

6小鳳笑的不但有些奇怪，甚至有些悲哀，道：「我幫你們辛辛苦苦的做事，就算能盜得那幾本書，想必也會筋疲力盡，到時候你們三人若是要殺我，豈不是最好的機會。」

中年人道：「以後的事，誰又能完全得知呢？」

6小鳳道：「所以誰若是幫你做事，這個人腦袋一定是進水了。」

中年人鐵青著臉不說話。

6小鳳道：「可是我還會去，你說奇怪不奇怪。」

中年人道：「結果你還要去？」

6小鳳道：「只因為腦袋進水的前提是——一定要先有個腦袋。我現在腦袋好像沒有在自己脖子上，倒像是在你們手中攥著。」

他的腦袋當然是青青。

6小鳳也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中年人已和常殺人與武鋼慢慢的向船艙走了過去。

船也緩緩的啟動了，在寬闊的運河上緩緩的駛入渤海，駛入蔚藍sè的大海中。

6小鳳本來也想追著中年人過去，想了想之後，又改變了主意。

他忽然對著船艙中大喊道：「上酒，要三十斤陳年的竹葉青，再配上一百八十條雞翅下酒菜，雞翅要辣的，級辣的。」

他忽然改變主意的原因是，他忽然想到，自己也是船長。

現在船長忽然想喝酒了。

一個人若是遇事能想開點，這世上又有什麼值得苦惱、埋怨的事情呢？

6小鳳無疑正是這種想得開的人，他也只不過是利用船長職權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酒在桌上，三十斤，雞翅也在桌上，一百八十隻，烤的紅亮的雞翅。

若是有七八隻這樣的雞翅擺在桌上，必定足以引任何人的食yù，若是有一百八十隻，你可能連七八隻都吃不下去。

就好像一盤燉的不肥不膩，jīng切細胺的肥牛肉，想必任何人都能將它吃光的。若是爐子上煮著同樣的肉，滿滿的一鍋，你也許連一盤也吃不下去。

雞翅裝在滿滿的九個盤子里，餵豬都沒有喂這樣多的，若是有五六頭大肥豬也倒可以吃光，前提是這幾頭豬一定要能吃辣的，愛吃辣的。

事實上，6小鳳也並不想吃雞翅，他只是想過一把當船長的癮，只是想讓船上的廚子忙碌起來，更是為了別人沒有雞翅可以下酒。

最重要的是，他喜歡看見別人被他的麻辣雞翅嗆得眼淚、鼻涕直流的樣子。

他只喝了三斤酒，吃了兩塊雞翅，便沒有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