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過往1

林涼很想跟霍恆解釋自己沒有被他徹底標記是不會懷孕的，就算做了那麼多次也不行。這種知識在初中階段的生理課本上就有，但霍恆的家鄉如果過於落後，學校里可能並不會教這些，林涼在舊單位里就職的時候，就花了很長時間才糾正了他的學生們認為「親親」就能懷孕的想法。

不過霍恆的大學這麼好，應該不至於……連這點生理知識都不清楚吧？

林涼的腦子裡浮現出霍恆藏在床底下，被他發現了霍恆還生悶氣的五大本那什麼筆記，又想了想關了門以後霍恆字正腔圓的「他好愛我」。

「——」林涼忽然又不那麼確定了，他的愛人有時候好像並不太機靈。

今晚的霍恆態度非常堅決，不由分說地就把林涼領進了醫院，兩人唰唰做完體檢，醫院長椅上，霍恆疊起長腿，以一種鑽研科學的目光盯著林涼的體檢報告細細地看。

林涼坐在旁邊，頗為無奈：「我的單子上寫的什麼？」

霍恆挺直身，表情淡淡的，好像剛才緊張的人不是他一樣，「沒什麼，指標都挺正常的，很健康。」

基因指標也很正常，完全沒有出現鮫人的基因佔比，所以他的愛人並不是燈泡魚。霍恆心裡略略鬆了一口氣。

「走吧，我們回家吧。」霍恆剛要起身，林涼輕輕拉了下他的后衣擺：「你的單子呢，怎麼不看看？」

林涼想知道霍恆的信息素水平恢復正常了沒有，如果恢復了，那霍恆的「瘋病」應該是已經好了。

霍恆把自己的單子從紙袋裡抽出來，敷衍地掃了一眼就要塞回去，忽然看見報告單上有一抹顯眼的紅色小字：【Alpha信息素含量：高】；

林涼的臉色微微一變，霍恆也注意到，眉頭一挑。

兩人都沒說話，霍恆把單子塞回去，自顧自地解釋道：「易感期快到了，走吧。」

兩人乘地鐵回到家，林涼利落地洗了個澡，往床上一躺，他看出來了，霍恆這個毛病需要長期調理，一次解決不太可能，這才幾天沒那啥，霍恆的信息素就又升上去了。

然而郎有情妾無意，霍恆這兩天就像吃了什麼清心寡欲的丹藥，壓根不上來，還跟林涼說自己工作上有點急事，得去書房加個班，讓林涼自己先睡。

霍恆出去了，剛躺下去的林涼一下子翻坐起來，悶悶地錘了一下鬆軟的被面。

什麼時候加班不好現在加班……真服了。

林涼又躺下去，隨手抽了本書看，想等霍恆回來，如果他加班的工作不多，或許睡前運動一下還是來得及的。

床頭櫃的小檯燈散發著溫和的光，不知不覺間，書已經翻過了大半本，林涼的上眼皮快要徹底合下去，睡意上涌，他慢吞吞放下書，忽然聽見隔著幾層門的書房裡傳來霍恆的說話聲。

那說話聲是壓低過聲量的，按理說在幾層隔音門的距離下是絕對聽不見的，但林涼的聽覺並非常人，一點細微的聲響都能被他捕捉到。

再一聽內容，林涼的瞌睡蟲立馬就被趕跑了許多。

「那批機甲你帶人去交接，我這裡出了點情況，你讓楊醫生過來一下。」

機甲？？

林涼瞬間更精神了，他輕手輕腳下了床，順手撈起剛才那本書想塞回書架上，同時屏氣凝神，細心聽著房間那邊傳來的動靜。

「我感覺我的記憶出現了一些斷層，今晚帶他去醫院查體的時候順便查了一下，信息素濃度偏高，這會不會是你之前說的那個信息素絮亂症…」

書慢慢被推回書架上，林涼聽到此處，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證實，霍恆果然是借著公司體檢的名頭想查他的身體。

而且霍恆已經察覺到了自己身體出現了狀況，他在向誰求助？楊醫生又是誰？

正想著，正往書架里塞的書忽然撞到了什麼東西，他塞不回去了，林涼的心現在都在霍恆身上，無暇顧及此處，手上使勁往裡一按，書架上忽然咔啦一聲，一個巴掌大小的小木盒掉下來，被林涼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什麼東西？林涼低下頭，看著手裡這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木盒子，很眼生，林涼從來沒有在家裡見過。

那邊沒有什麼聲音了，林涼順手打開盒子，裡面是條吊墜。

銀色的細鏈上綁著一塊半個拇指大的祖母綠寶石，一看就價值不菲，寶石是中空的，裡面裝著一塊指甲大小的方形黑片，不知道是什麼。

看著那條吊墜，林涼愣住了，一種濃烈的熟悉感直衝他的腦海，他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吊墜，但又有點不一樣。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林涼拚命思索著，試圖找出這種奇怪感覺的源頭，霍恆那邊又開始低聲說著什麼。

可他已經聽不見了，這條吊墜彷彿有著巨大的魔力，能將林涼的注意力死死抓住，沉眠的記憶開始一點點復甦，恍惚中，林涼在記憶里忽然抓住了什麼。

那是將近三十年前，林涼剛剛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的時候，他所在的那顆星球貧窮，破爛，物資也十分匱乏，當聯盟下達每個星球起碼要有一所學校的指令時，當地終於得到了少的可憐的一點撥款，在荒地上建起了一個還沒足球場大的學校——當時的前線戰事正在吃緊，中央手裡也不寬裕，分到他們這種偏的不能再偏的小破星球上的錢自然就更加少的可憐了。

林涼決定成為教師以前，一直在那個星球的小村子上當著無業游民，有時種種地，養養花，周圍的村民沒有多少文化，或許是林涼偶爾的談吐不凡讓村民們覺得他有點學問，校長找到了他，邀請他成為了學校里的老師。

——星球上沒有什麼專業的老師，像林涼這種會寫字，會唱歌，有時候還會講講天文地理的已經算是有大學問的了。

抱著「幹什麼不是干」的想法，林涼進入了學校，成功接到了學校成立以來的第一屆學生：

一共十六個人，大的十一二歲，小的三四歲的也有。林涼平時的任務與其說是教學，不如說是帶孩子。這些孩子都是星球上的居民家裡的，以前從沒上過學，最可憐的一個的學生叫楊恆，家裡只有一個體弱多病的母親，而他很早就消失不見的父親據說是一位士兵，軍隊在此地停留休整時，跟楊恆母親生下了他。

楊恆是個很乖的學生，林涼剛任職的時候難免經驗不足，再加上學生難以管理，上課總是雞飛狗跳的。

但楊恆在上課的時候永遠靜坐在角落裡，認真地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偶爾林涼管不住課堂，他還會站起身來，用他那瘦弱的身子擋在林涼麵前。

奇怪的是，那時候楊恆才六七歲，就有了管住其他小皮孩的本事，圓乎乎的冷眼那麼一掃，孩子們就安靜了，林涼就得以繼續上課。

而那塊祖母綠色的吊墜，和楊恆的瞳色一模一樣，它總是掛在楊恆的脖子上，在胸前一晃一晃，有次被林涼看到了，就隨口問了句，楊恆告訴他，這是他父親走的時候留給他母親的定情信物，大概是對林涼比較信任，楊恆摘下來給他仔細展示了一番。

濃重的祖母綠色晶體，在陽光下散發著神秘而典雅的光，是塊非常稀有的珍貴寶石，在寶石的后側還開了一個做工非常精密的小窗，可以輕輕拉開，裡面有個很小的空間，似乎能放點什麼，此時正是空著的。

林涼把他的吊墜好好收起來，放進他的手心，笑著問：「你父親送給你母親的定情信物，你戴著做什麼？好好拿住了，不要隨便給老師看。」

楊恆搖搖頭，沒說話。

一個多月以後，林涼就知道了為什麼——楊恆的母親病逝了，遺體埋在西山下，附近的村民合力幫他家打了個木頭棺材。

沒了媽的孩子總是過得格外難，林涼不由得「偏心」他一些，再加上楊恆聽話又好學，十分討林涼喜歡。

有時候學校里給林涼發點什麼生活補貼，林涼就分出來讓楊恆帶回去，學校里一周給老師發一斤牛奶，林涼便全都補貼給楊恆這個怎麼也不長高的小個子了。

一年過去，兩年過去，學校里陸陸續續來過幾個老師，都因為待遇太差又走了，林涼光棍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就一直教著楊恆那個班。楊恆在他眼皮子底下長大，個頭和他沉默寡言的性格一樣一直都沒怎麼變，林涼很少跟他交心，其實也不太清楚他長歪了沒有。

時間慢慢走著，學校逐漸擴建了幾回，新老師來了幾個，一周給老師的補貼也增了不少。林涼不再給那一個班當全職保姆了，而是在兩三個班之間轉悠。

有時候教教天文地理，有時候教教物理化學，每個周發給他三斤牛奶，林涼總是在放學時候找機會偷偷塞給楊恆。

大概是林涼盼著他長個的心意太過強烈，強烈到連楊恆都感知到了。

從那一年起，楊恆的個頭開始動了，一年時間就竄到了林涼的肩膀頭，又過了一年，他幾乎要和林涼差不多高了。

有一次放學時候，林涼照例提著學校發的牛奶去隔壁班找楊恆，外面狂風大作，雨水沿著教室漏風的門滲進來，屋裡屋外都充滿了雨季的潮氣。

林涼打著傘在屋檐下走，看見楊恆正站在門口，好像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