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福禍相依 (相知相許)【三】

第四章 福禍相依 (相知相許)【三】

清晨,天還未亮,易子殊和凌若萱便早早地從驛站出發,前往城外的崇山。聽當地人說,在崇山的山頂能看到天底下最美的日出。所謂「無限風光在險峰」,峰頂是看日出的絕佳勝地,而崇山是此地最高的山,山峰也最是險峻。

當他們剛登頂時,天邊僅有一絲微微的光亮。

距離日出還有一段時間,易子殊走到崖邊坐下,回頭,伸手拉着身後的凌若萱說:「來這兒,坐。」

凌若萱笑了笑,走到他身邊坐下。遠處,墨色的山川連綿千里,山巔之上,一抹橙紅的霞光勾勒出群山綿延的輪廓。

等待,是艱難的過程,卻又充滿希望,因為那份美好總會出現。

凌若萱雙手撐在地上,身體微微前傾,雙腿在崖壁邊俏皮的晃動。易子殊的手不自主地一點一點向她靠近,直到拉住她的手。她並沒有掙脫。

二人相視一笑。

微光中,少年少女臉上甜甜的笑意便是他們彼此心中最美好的東西。

不知過了多久,青灰色的天邊漸漸變藍,雲海翻騰。忽而,天際閃過一道白光,一輪金色的太陽帶着無窮的希望和力量衝出雲海,赤紅的晨光渲染了天邊的雲彩,天空的繽紛逐漸明朗。日光彌散,勾勒出叢山的輪廓;天地微醺,浮雲滲透著晨光的想像。

天地一片金黃。

凌若萱尚在蒼河院時,雖也曾天不亮起床,伴着雞鳴練功。她曾見到過無數次日出,可這一次與易子殊一同等到的,是她見過最美的日出。或許是因為之前漫長的等待,才讓這日出變得格外絢麗。

下山時,突然傳來老嫗的呼喊聲:「哎呀,搶劫啊!」

老嫗的呼喊驚到了正要準備逃跑的山賊,他卒然慌張,生怕被人發現,情急之下,回過頭來,抽出利刃便向老嫗揮去。老嫗被激怒的賊人暴戾的面容嚇得跌倒在地,不敢出聲。就在那一道白光快要從頭頂落下時,耳邊一支羽箭「嗖」地飛過。那山賊尚未察覺,懸在半空中的大刀便衝撞開了,握著長刀的手彷彿觸電一般,震得麻木。他怔在那裏,轉頭望箭飛來的方向,厲聲喊道:「是誰在那兒!」尚未待他那人的樣貌,一把利劍徑直向他飛來。眼看就要刺向自己的胸口,山賊立即揮刀去擋,卻被削鐵如泥的昆吾劍砍斷,強大的衝擊力將他逼得節節敗退。被砍斷的那半截長刀「哐嘡」跌落在地。當他回過神來,利刃距離他的咽喉僅有一寸,手中的刀卻只剩半截,另外半截已被震飛出去老遠,頓時後背一陣涼意,直冒冷汗。

「拿出來!」易子殊用劍指著倒在地上的山賊,厲聲道。

「什……什麼?」

「老人家的東西!」

想着如今連護身的兵器都折了,還是先保命為好,便顫抖著聲音回:「是是是。」邊答應,邊從懷中把搶來的錢袋交到少俠手中。

劍光一閃,易子殊將手中的劍收到背後,朝倒在地上的山賊厲聲呵斥:「滾!」

山賊連滾帶爬,丟開兵器,很快便跑的沒了蹤影。

凌若萱快步跑到老嫗身邊,將她扶起。易子殊將錢袋還給她,並關切地問:「老婆婆您沒事吧?」

老嫗驚魂未定,緩了許久,才從易子殊手裏接過錢袋,看了看錢袋中並未有缺,回:「沒事,多謝二位大俠。」

凌若萱瞥了一眼山賊逃跑的方向,嘟著嘴,怒斥道:「連老婆婆都搶,真是喪心病狂。」

「正是因為世道險惡,才更需要有志之士匡扶正義。」易子殊語重心長地說。

而後,他們護送著老嫗回家。

老嫗請他們到她家裏坐坐。茅舍並不大,只住了老婆婆和她老伴兩個人。老伯聽說了老伴方才的遭遇,很是感激這兩位見義勇為的少俠,還特意拿出了自己種的果子招待他們。

老嫗拉着老伯到易、凌二人面前,介紹道:「這是我老伴。」

這位老伯滿頭花發,臉上佈滿了歲月的痕迹,看着也已過花甲之年,卻步履生風。

「今天多謝二位少俠,救了我家老婆子。」

「老伯您客氣了,我們不過是正巧路過,見義勇為罷了。」易子殊抱拳作揖,回。

凌若萱看了這兩位老人家許久,好奇地問:「老伯,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也有四十年了。」

易子殊和凌若萱驚訝地對視了一眼。

「怎麼不見你們的兒女呢?」

「大丫頭已嫁出去了,兒子從了軍。」老婆婆看着易子殊,感慨道:「想來他離家的時候也就如你這般大。不過還好,逢年過節丫頭和女婿都會帶着外孫來看望我們,兒子有時也會託人捎信回來。」

在老嫗家,他們看到老夫妻相互幫襯,十分恩愛。這種相守到老的幸福,令尚且年輕的他們很是嚮往。

他們坐在院子裏稍微聊了會兒,老伯和婆婆便要下地幹活了,他們不便再多打擾,於是告辭離開。老夫婦二人將他們送出門外。

寂靜安詳的田野上,遍地開滿了金燦燦的金光菊。在這頹敗凋零的秋季,盛放的鮮花便顯得格外珍貴。一陣風掠過,驚動了藏身在花叢的鳥兒。鳥兒們從花叢中一躍而起,四散飛去,花海盪起層層金色的波浪,蔓延天際。行走在花海中,嗅着空氣中瀰漫的淡淡花香,指尖輕輕劃過花瓣,指縫間、衣角上都留下了一絲芬芳。身處其間,自己也猶如是這天地間的一花一草,吸收著天地精華。

易、凌二人坐在田間的草垛旁,溫上一壺小酒,欣賞著天空中橙黃的霞光和千變萬化的赤紅雲彩。

這是凌若萱這些年最愜意的時光,沒有刀光劍影的血腥,也沒有勾心鬥角的算計。

她紅裙如霞,衣袖飛舞,柳眉如煙,一雙如水般清澈的明眸仰望着頭頂絢麗的天空。

他藍衣似海,英俊瀟灑,眉眼如畫,眼中倒映着少女恬靜的身影,還有遠方金黃的長空。

他們並排坐着,說着話,聊到興起處,舉杯致意,彷彿所有的江湖是非、悲歡離合都是一杯酒可以解決的。

易子殊飲了一杯酒,感慨道:「我獨自行走江湖這些年來,從未遇到過如你這般投契之人。」

「人生而寂寞,遇一知己,此生足矣。」凌若萱望着他,含情脈脈地說,「無論你將要去往何方,哪怕刀山火海,我都會追隨。」

漸漸地,天空中的那輪橙紅色的太陽靠近地面,彷彿伸手便能觸及。

少年眼中迷離,帶着些微醺,一寸一寸地向她靠近,迎着她灼灼目光,與她相視片刻后微微低首,讓額頭與她相觸。目光順着她的鼻尖慢慢下移,他微微偏頭,緩緩向那柔軟的雙唇觸及。她驚奇的看着這個略帶醉意的少年,啟口欲說什麼,卻被一吻封緘。

剎那間,金色的太陽終於親吻了大地,霞光萬丈。

空氣中,淡淡的花香和酒香交織在一起,還有少女清美的氣息,如雨後的芬芳一般溫潤清甜,又帶着些許糖果的味道。

她的矜持與傲氣在這柔和的霞光中漸漸消融,閉目,享受這初次的纏綿。

少年愈發的大膽,伸手摟向她的腰,稍一用力,夾在兩人身體之間的那絲光亮頃刻消失。少女用手抵着他的肩,想要和他拉開距離,卻被少年寬大的手掌牢牢抵著背部。這一刻,她就像是少年的獵物,被牢牢擒住,無從逃脫,越是想要脫離卻越是被纏繞得緊。最終,她放棄了掙扎,雙臂如藤蘿般纏繞着少年的脖子。而少年便越是增強了攻勢,雙唇微張,在她濕潤的唇間游移。

溫酒的爐火在風的助力下越燃越旺。

少女一時間有些喘不過氣,向後一仰,連帶着他撲倒在地。少年這才鬆開了些,迷離的雙目正脈脈含情地望着自己身下的獵物。她呼吸急促,惶惑的眼神在少年身上遊走,狂跳的心早已不受控制。他修長的指尖輕柔地拂過她額前凌亂的髮絲,寵溺地看着她微顫的丹唇,氣血再度上涌,不顧一切地吻了下去。這一回,她不再被動,親吻他,伸出手臂自他腰際撫過,按住他的背,擁緊他,禁錮住那顆律動失常的心。他嘴角暗暗上翹,迎接這溫柔的侵襲。

天地逐漸昏暗,爐上火焰顫抖著,空氣中又多了一份迷離的曖昧。

終於,最後一抹霞光也隨着潛藏的夕陽一起,消失在西邊的地平線上,留下一片幽藍深邃。

晴朗的夜空中,星辰格外耀眼。

少年仰面躺在草地上,一手枕着自己的頭,一手摟着懷中的少女。她拉了拉自己微微鬆開的領口,回想起方才發生的一切,臉上仍暈著一抹羞澀的微紅。

釅釅夜色中,依舊瀰漫着靡靡香氣。

「你看,這樣的星空,正好。」

她順着少年手指的方向望去,群星漫天,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周圍,鮮花擁簇着他們,溫柔的火光照耀着他們。

「此生,如此,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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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澤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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