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底線

第一章:底線

「有人嗎,派出所的,麻煩開下門。」

一句話就把林媽的滿腔怒火給澆沒了。她猶豫了一會兒,才慢騰騰的挪過去開門讓外頭的人進來。然後往沙發上一坐:「您二位有話就直說吧,林菱那個死丫頭又在外邊闖什麼禍了!」

一瞬間有些冷場。那微胖的制服上頂着幾個杠杠星星的警官瞧了一眼邊上的青年輔警,輔警會意:「林嬸呀,不是我們派出所找小菱,是這位…」話才說一半突然就卡住了。

這時林媽才注意到了同姜所長與小羅一塊的人,約莫四十多的年紀,五大三粗橫眉立目的,尤其是臉上一道粗長的疤痕從左眼角直劃到右嘴唇。而且他的頭皮鋥光瓦亮,還纏着繃帶,乍一看是個人都會認定這人不是個好東西。那人聲音極大,直震得三人的耳朵都嗡嗡直響:「是我要找林菱。你是她的法定監護人嗎?如果是的話,我有些話要問你!」

「嘭!」兩方鬧了個不歡而散。而且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卻毫無反應地扭頭就走,丟下姜所長與小羅呆若木雞面面相覷:「所長,這人誰呀?眼睛長在頭頂上了吧!」

姜所長扶額道:「他是市局刑警隊隊長羅綱。我告訴你,這傢伙可是個不好惹的主!他原來是個空降兵,退伍後進了咱們這當警察。史隊長辦案子確實有一套,可以說從來沒有人能在他面前耍花招。凡是叫他給盯上了,最好什麼都別干,直接去自首吧。」

小羅又問:「羅隊這麼厲害,那市局為什麼要把他調到咱們所呀?」

「哎,羅隊純是陰溝裏翻船。早些年,他破了個大案子,抓了幾個人渣。為了找出主犯,審的時候沒摟住火動了手。那小子後來被判了十五年。誰知道那混球有個兄弟,出去混了幾年混出了不小的名堂,回來替他哥翻案。非說那是個冤案,不依不饒地還要告羅隊刑訊逼供。聽說那個人上頭通著天,市局才把羅隊給下放到咱所里來的。」

那案子雖然已經過了十多年,可在當時造成的社會影響極大,所以小羅也是有些印象:「這不是栽贓嗎!領導就…」

姜所長摸了摸自己的雙下巴打斷話頭:「當年那案子我師父也參與了,冤案肯定不是。可羅隊違規了也是事實。小羅我跟你說,上頭也捨不得羅隊這樣的人才。但事兒一旦鬧大了,他好說不好聽呀。甭管那麼多沒用的,走,還一堆事兒等著咱們處理呢。」

一杯老酒下肚,火辣的勁道直衝上頭。沒什麼能比這感覺更好的了。什麼工作時間不許喝酒,去他的吧!大不了脫衣服走人,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幹嘛要看人家的臭臉。

邊上的小年輕頗有眼力見的把杯子倒滿:「哥,您吩咐的都查清楚了,那小姑娘叫何苗苗,就是對面八中的學生。今年才十七,邊上那倆人是她父母,就是給人打工才能混上飯吃的苦逼。」小年輕咬着個牙籤,指著馬路對面的一片混亂說道。

「那些人不是你們那邊的吧。」那小年輕別看是道上混的,其實也是個慫包:「哎呦,大哥這玩笑可開不的呀!誰不知道江城是您羅哥的地盤,誰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在您的地頭上鬧事兒,那不是找不自在嗎。俺們彪哥早都交待過了。」話到這他放低聲音:「對面那些人都是現在一個當紅大明星的粉絲,聽說前幾天那主讓何家人上法院給告了。這幫人是來給偶像出頭的,腦殘粉果然惹不起呀!」

一句話勾起了羅綱的興趣:「真這麼厲害,那我倒要會會。」

一群年齡與何苗苗似乎差不多大的男女把她圍在中間,一邊對她拳打腳踢一邊大聲辱罵,用詞極其粗鄙下流不堪入耳。一對中年男女想要衝上來相救,可終究還是勢單力弱,打不過那些人。四周圍了一大群人,他們卻有的在用手機拍攝,有的在打電話,但始終無一人上前。

羅綱大步流星從人堆里擠過去,二話不說便抓起一個正在拿棒球棍毆打何苗苗的黃毛丫頭,掄起胳膊如老鷹抓小雞般直接把她給扔了出去。砸倒了好幾個人。周邊一片驚呼,羅綱充耳不聞,雙手又抓起兩個人讓他倆來了個親密接觸。「砰」的一下,那兩個人立時口鼻飆血軟塌塌的癱倒在地上。

一個造型誇張頭髮五顏六色的小子囂張道:「你哪裏來的,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欠揍是不是…」話音未落,一記重拳帶着風聲呼嘯而來:「啊!」又是一陣驚呼:「警察來了,警察來了!」人群自動讓出路來,滿地狼藉一覽無餘。

待一幫子鼻青臉腫的男女垂頭喪氣地被押上警車,何父何母拖着遍身傷痕上來向救命恩人道謝。卻見那光頭男跟沒事人似得湊過來:「何苗苗,我想單獨跟你聊聊。你們都別跟着,我可不是什麼好人。」

「姓名。」

「馬曉燕。」

「年齡。」

「十七。」

「職業。」

「煩不煩啊你們,都問了多少遍了!學生,第八中學二年三班。」馬曉燕頂着一隻腫脹到已經睜不開的眼睛大叫道。

「馬曉燕,你什麼態度。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老實交代。為什麼進來的?」

「打架。」馬曉燕滿不在乎。

小小的審訊室里,一個短髮女孩坐在椅子上,雙手被手銬銬住,身邊還有個女警盯着她。對面一張長桌后也坐着一男一女,二人皆穿了制服:「打架,你這是故意傷害。老實點,不然沒你的好果子吃。」

「少來這一套。」馬曉燕反唇相譏:「警察叔叔,你有證據嗎?真以為我不懂啊,沒有證據,誰也不能定我的罪。不是說無罪推定嗎?行,就算是我找的人打了她,可我也被何苗苗叫來的人給打了呀,這應該算是互毆吧。憑什麼把黑鍋都往我頭上扣,你們怎麼不去把她給抓起來呀!哼,隨便你怎麼說,我家的律師不來我就什麼都不說。反正到了時間你們就得放了我,等我出去了,一定叫我爸扒了你們的衣服去要飯。」

一頓嘴炮輸出直懟了負責審訊的偵查員啞口無言。雖說現場群眾能證明馬曉燕帶人圍毆了何苗苗一家,可馬曉燕等人卻一口咬定是何家人先起的頭,他們是正當防衛。而且確實兩方都帶了傷,也沒法證明究竟是誰先被打的。案子一時間僵住了,若是如此下去,時限一到就只能放人了。

「你以為你還能從這裏走出去嗎。這裏是公安局,不是你們家的花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可惜了,挺好的年紀,一輩子就這樣完了。為了個都不知道你是誰的人,這買賣虧大發啦。」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便在馬曉燕的心理防線上砸出來了一個缺口:「嚇唬誰呀你。她何苗苗就是個不要臉的小三,搶我妹的男朋友。我真後悔那時候沒一棒子把她腦袋打碎。」她兀自嘴硬道。

來人不為所動,字字句句皆是誅心之言:「你爸要是知道,你為了幫人泄私憤,給他惹出這麼大的麻煩,估計回頭就得把你給掃地出門。也許他不會對你那個綠茶妹妹下手,但收拾你這個女兒還是沒有什麼心理負擔的。要不黃律師,您還是回吧。準備準備,咱們法院見。」

「羅隊。」「羅隊長好。」兩個偵查員起身退開,把座位讓給了推門而入的光頭男人。和光頭同來的西裝男推了推金絲邊眼鏡:「大小姐,您就別勉強自己了。今天發生的事,馬總縱有通天本事也救不了你啊,他現在已經是自身難保了。您再執迷不悟下去,只會害了所有人。」

這倆人一搭一唱跟說相聲似的,把馬曉燕給逼到了絕境。但讓她徹底崩潰的打擊才剛剛開始:「至於你妹的那個男朋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十年前我能把他哥給親手送進監獄,就能把他也送進去跟那人渣團聚。放心,我會讓你們倆親眼看到他穿上囚服的。你們都出去,我要單獨跟她聊聊。」

羅綱是警察,馬曉燕不敢惹,那姓黃的西裝男有幸客串了一把紈絝大小姐的出氣筒:「我爸拿錢養着你,不是讓你在關鏈時刻掉鏈子來給我拆台的。」嘴上說的挺硬氣,聲音卻是不自覺的低了下去。

其他人都出去了,審訊室里只留下了羅、馬二人。羅綱熟練的讓監控攝像頭下了線,弄得馬曉燕一陣的緊張:「說說吧,你為什麼要對何苗苗下狠手?就因為她家把你『哥』給告了?」

馬曉燕低頭不語。羅綱慢條斯理的在電腦鍵盤上敲了幾下:「這是你發的吧。」

「你是怎麼知道的!」馬曉燕瞳孔驟然收縮,猛的抬頭反問:「沒錯,我們是證明不了你故意傷害他人。但是不要以為當鍵盤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恐懼是個好的開始:「算你厲害!這事兒我認,那些東西是我發的。怎麼着,想判我幾年。」「判多久是法官的事,但判不判我說的算。那咱們的買賣……」

炭爐上的肉串滋滋的響,冒出來的油滴落進火焰中迅速化成了一縷青煙。推杯換盞間高談闊論掏心挖肺,一股子獨屬於這裏的市井煙火氣撲面而來。

一大杯冰鎮啤酒下肚:「爽啊,這才是人應該過的日子。我說老黃,你那身皮租來的,不熱嗎?」

即使在這種灼熱感十足的地方,黃律師依舊是那副精英白領的形象。他扶了一下金絲眼鏡:「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嗎。學長,您幹嘛要幫那個馬曉燕呀。她造謠誹謗、當街毆打他人,雖然不滿十八周歲,但也夠判刑的了。」

「別動不動就是抓人判刑,有些人和事,睜一眼閉一眼得過且過吧。」羅綱邊擼串邊說:「沒轍,人家胎投的好,有個家財萬貫的老子。這類人什麼都不信,只信一條,叫有錢能使鬼推磨。我收了那大冤種五十萬,拿人手短啊。」

「啊!」羅綱是個性子耿直的西北漢子,一向都是眼裏不容沙子。雖然這傢伙上班喝酒下班賭博,還敢刑訊逼供頂撞上司貶低同事,可能力與成績也是有口皆碑的。他居然會收錢放水,直接讓人三觀碎了一地:「你你你,這……」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羅綱白了師弟一眼:「小子,我告訴你,人是善變的,也是很難改變的。別用那眼神瞅我,當心我給你挖出來聽響。馬超龍那個東西,你真當他會心甘情願地掏五十萬來撈那個撿來的女兒,做夢呢。馬曉燕哪裏值得用五十萬塊錢來換,這叫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我就是做個順水人情,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常年混跡於有錢人的圈子,黃律師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瞧馬總人前倒裝得有模有樣的,又有誰知道他就是個繡花枕頭。真想不通那麼大的一家公司,就這麼放心交給他來打理。」實在是熱的受不了了,索性脫了外套放回車裏,換了件短袖衫回來。

「這就對了嘛。」羅綱給黃律師倒了杯冰啤酒,順手也給自己也滿上:「馬超龍後面有人,跟他擱一塊唱雙簧給旁人看的。他就是一小丑,真正話事兒的是後頭那個。你真以為我會平白無故收錢啊,世平老弟,咱這根弦一直都綳著呢。」

黃世平喝了口啤酒:「這我就放心了。對了,前幾天我在醫院那碰上嫂子了,大侄女兒還行吧?話說回來你和嫂子其實都放不下彼此,趁早復婚得了,免得她自己帶着孩子吃苦受累。」

「哎,死不了也好不了,慢慢來吧。離婚是對她們娘倆好。我就是一整天都不著家,仇家比熟人多,離我遠點免得受牽連。你嫂子也是個要強的,自己個又要上班又要拉扯孩子,醫院單位兩頭跑。老弟啊,哥求你個事兒,想個法把那五十萬給你嫂子送去。隨便你怎麼辦都行,別讓她知道這錢那來的就行。」

「好,我來想辦法。」羅綱同黃世平碰杯:「可學長,你放走了馬曉燕,若是何苗苗家不依不饒的會很麻煩的。」

羅綱一臉無所謂:「這世間,能用錢擺平的都不叫事兒。那何苗苗倒是個有前途的,就是家裏面窮了些。回頭讓兩家庭外和解,叫馬家多出些血,反正他家不缺錢。賠償款拿來給何苗苗念書用,這叫各取所需兩全其美。」黃世平點頭道:「如此處理甚好,我會儘力替何家多爭取些的。」

「那姓馬的攤上你,肯定是上輩子欠你的。」二人相視大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至於他那坑爹玩意,我得留着當餌,放長線,釣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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