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邊鎮亂】燕七歸來
兩天後，仇彬帶人在二十裡外的草原上找到毛明的屍體，帶著曾經的部屬們親手將他埋在兔毛川邊。主事府藉助著一條人命樹立了威嚴，但是這個巴掌有一半打在他的臉上，說一點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仇彬心裡清楚，這一切都需要忘記，在狄寨他是翟岩的人，翟岩需要什麼，他就做什麼，終究少不了他的好處。翟岩在狄寨的地位越高，他能夠獲得的好處就越多，這已經不再是他獨闖草原的時候。
幾天之後，主事府的命令，仇彬的部眾更換了營區，將自己的駐紮地和狄寨防護隊以及豹旗的營區連接起來，從此以後，三營號令實際上都出於由翟岩一人之手。為了安撫沙琦廣和奚思，翟岩將庫房中封存的由工匠打制的一百多柄鋒利的馬刀取出，由三人平分，同時又讓沙琦廣從營中選出勇猛十人，由工匠量身定做，打制重甲。
這樣小小的恩惠當然不能讓沙琦廣滿意，但是無論他怎麼向奚思暗示，奚思都總是一副裝糊塗的樣子，顧左右而言他。沒有奚思的支持，沙琦廣一個巴掌拍不響，始終不敢難。他現在已經不敢保證寨中的榆林邊軍都還聽自己的號令，出塞以來，擺脫了沙琦廣控制的奚思已經用自己一些的舉動動搖了他在邊軍中的控制地位，譬如收集死難的榆林邊軍的骨灰，安排不得沙琦廣賞識的人處於更好的位置等等。沙琦廣現在開始後悔當初在榆林軍的時候對待奚思太過霸道，以至今ri不和之局。
草原紛飛的大雪讓飽受旱災催促的牧民出了一陣歡呼，但又要馬上投入到對抗大雪的任務中。他們驅趕著馬匹將覆蓋在綠洲上覆蓋的雪層踢開，讓牛羊進食。羊兒在艱難的啃食著枯黃的草皮，牛群卷著舌頭，只能在雪地上來回徘徊，這不是它們喜歡的風景。
暴風雪過後，在大青山深處，一支蒙古人和漢人交集的騎兵隊伍正在艱難的前進。燕七抖了抖身子，讓沾在皮袍子上的雪花落下，對身邊的一個蒙古人問道：「你確定你能認識路啊，如果走錯了，我們可能會餓死在草原上，要知道現在已經很難再在這一帶碰見察哈爾人的部落了。」
那個蒙古人嘟囔著，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回到：「我在大青山周邊生活了幾十年，又在這山林里躲藏了好幾年，肯定錯不了。」
燕七嘿嘿笑道：「如果我們不出現，你們準備一直躲藏在大青山深處嗎？」
那蒙古人伸手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道：「一千多人被殺的就剩下我們幾十人，不躲在深山中又能怎麼樣？沒有馬匹，我們哪裡也去不了。」
緊跟在身後的蘇合扯著嗓子喊道：「該死的察哈爾人。」
隨後響起了一陣附和聲，「該死的察哈爾人！」
燕七臉往下一沉，道：「蘇合，不要大聲喧嘩，我可不想在回家的路上再出現什麼紕漏，死的人已經夠多了。」
蘇合撇了撇嘴，彷彿有點不服氣，但又不敢反駁。一年來，燕七帶著這三百人在大青山周圍縱橫馳騁，轉戰千里，無論是百百中的箭法，還是輕騎迅捷的戰法都讓他心服口服，曾經有一陣為了擺脫察哈爾人的追兵，他們甚至跑到了漠北喀爾喀的牧區。蒙古人素來佩服英雄，蘇合此時對待燕七已經不是一年前的態度。
大青山中雖然大隊的土默特人馬賊都已經被察哈爾人剿滅乾淨，但是零零散散的還是有一些被打散了的土默特人，燕七等人在大青山活動了這麼久也收了不少人。站在漢人的角度和察哈爾人周旋，燕七比土默特人要理xing很多，某種意義上說，他重複了一年前萬山青騎兵謹慎的作戰方式，甚至比那些人更保守，在每次攻擊了察哈爾人的部落後，他都會率領部眾遠走高飛，沉寂在大山中很久都不露頭。只有一次，阿穆爾的騎兵捕捉到了他的蹤跡，但在追蹤了幾天後，阿穆爾因為著急去向林丹汗彙報草原的旱情放棄追蹤。
即使在深山中，燕七也深切感受到了乾旱的影響。大青山周邊的牧民群越來越少，斥候們現集寧海子周圍的帳篷越來越密集，察哈爾人在面臨著飢荒的威脅的時候終於也放棄了對草原的保護，牲畜們集中在僅余的牧場，拚命著啃咬著草皮。原本在大青山周圍游牧的牧民也漸漸向南、向西遷徙，因為那裡有更多的水源。
九月份的時候，燕七甚至已經敢帶著幾百騎兵在草原上馳騁一兩個時辰也很難看見察哈爾人的部落。當察哈爾人越來越聚集的時候，燕七寧願在山林中遊獵生活，也不願意去冒險襲擊，他比那些失去理智的土默特人更愛惜生命。
「你說萬山青的騎兵肯定已經不在涼城了？」蘇合依舊一臉不信的問著燕七。
燕七從鼻子里哼出一點聲音，連回答都不願意，一臉不屑。
萬山青的騎兵對那ri松總有一點盲目的信任，這是經過這些年來無數場殘酷的戰鬥證明了的。
「根據斥候的報告，從歸化到涼城布滿了察哈爾人的部落，連我們都不敢通過，萬山青很難留在涼城了。」在蘇合旁邊的項榮解釋道。
「你以為我願意繞道包克圖回到和林格爾？這樣要多行一千多里路啊。我親自考察過，即使是夜晚行軍，想穿過涼城到達和林格爾現在也很危險。我可不想在最後的時刻讓你們死掉。」燕七難得一次說了這麼多話。但他的表情依舊讓問話的蘇合感覺自己像個白痴。
他低聲反駁道：「繞道就對嗎？這場暴風雪差點讓我們全軍覆沒，如果找不到合適的路線，我們依舊有可能成為察哈爾人的獵物。」
燕七沒有再出聲，蘇合的話是對的，在入冬的第一場雪后他就準備率隊回歸了，當他選擇繞道避開察哈爾人的時候，老天爺明顯不想讓他們這麼輕鬆。現在他們的命運掌握在嚮導手裡。
在雪天行走，戰馬也會感到疲倦，原本計劃六七天的路程，如今已經過去五天，他們離和林格爾依舊遙遠。
「今天食物都要減半！路上不要錯過獵物。」燕七冷冷的下達著命令，他現在渴望著能夠碰見落單的蒙古牧民，但可能xing微乎其微。
「那是大黑山，我認出來了，再往西就是包克圖了，往南是黃河，現在應該已經封凍了。我就說我認識路的。」走在燕七身邊的嚮導忽然高呼。
「黃河沿線一定有察哈爾人部落，我們就近找個地方隱蔽休息。項榮，你帶著斥候去查看動靜，蘇合你帶上幾個蒙古人到附近的山林去找些獵物，等到夜裡再度過黃河。」燕七下令道。
也是幸虧這場大雪，逼迫出很多動物留下了蹤跡，好半天功夫，蘇合才帶著二三十隻狍子和獾子回來，還有十幾隻野兔。黃羊等大型獵物一隻也沒有見到。蘇合滿臉苦笑的看著燕七道：「獵物估計都被察哈爾人獵光了。」
這些獵物很快被清理乾淨，分割開，燕七取上一塊猩紅的血肉就放在嘴裡，動作要快，死去的動物很快就會凍成冰塊，這個時候可沒有人敢生火，一年的叢林生活也讓他們習慣了這些。
項榮帶著七八個斥候一直到了太陽下山才回來。他彙報道：「離我們東邊二十公里的地方有個察哈爾人聚居地，四十幾個蒙古包，人不是很多。黃河邊上相隔三十里地有兩個察哈爾人的聚居地，分別也有三四十個蒙古包，我們不敢靠的太近，對岸的情況不清楚。」
「要不我們搶一波，增添一下補給？」蘇合試探xing的詢問。
燕七一邊給項榮割著獾子肉，一邊說道：「我知道河套有很多土默特人，如果我們過去了，能夠得到他們的幫助嗎？」
蘇合立刻回答道：「如果碰見土默特人的部落，應該沒問題，到時候我們就說是汗帳的騎兵好了。」
燕七笑道：「他們能相信嗎？」
「土默特人彼此之間很熟悉，他們會相信我們的。」
太陽下去沒有過多久，草原上又颳起了呼呼的風聲，等到夜深人靜。兩百多名騎兵沿著斥候偵探的路線悄然向冰凍的黃河行進。
「這裡的冰面結實嗎？」蘇合小心的提醒燕七。
「先過去十個，不要著急。」燕七提醒。
十個騎兵踏著「得得」的馬蹄聲過去，一會功夫，對面響起了口哨聲。
「二十個一過，按照順序來。」燕七聽到對面的消息，下令道。他擔心冰面上不能承受太多的人，不敢讓所有人一起通過。
等到所有人都渡過了黃河，燕七下令道：「向南，快前進。」
兩百名騎兵逃也似的離開了黃河，等到了下半夜，燕七看見人馬俱疲，終於選了一個小山坡，進行休整。
「一直往南再往西渡過黃河，我們就可以到達和林格爾了。」燕七簡單休憩了一會，對剛剛醒過來的項榮道。
「我們食物只能支持一天了。」項榮有些擔心。如果沒有這麼厚的雪，他們當然不怕，中途殺幾匹馬就解決了，現在雪層讓他們的行進度減慢了很多。
「所以我們兩天內一定要找到土默特的牧民部落。」燕七毫不擔心。
短暫的休息和進食讓人馬都恢復一些體力，燕七等人不敢久留，又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向茫茫雪原。騎兵隊形已經由集中轉向分散，搜尋雪原上的蹤跡，天公作美，這兩天沒有再下雪，在行走了大半天後蘇合終於現了蒙古部落遷徙留下的痕迹。
騎兵們跟隨者牧群留下的腳印，蘇合興奮的對燕七道：「很快就能追上他們，這場雪下過不久，牧群遷徙的度不會很快。」
燕七問：「如果這是察哈爾人的部落怎麼辦？」
蘇合愣了一下，臉上凶相畢露，罵道：「那就殺了他們。」連ri疲憊的奔波已經把他的耐心消磨殆盡，他們現在需要補給。
黃昏時分，他們終於看見遠處的牧群，身後的馬賊出一陣歡呼聲，就準備賓士過去，燕七伸手阻住了他們，因為他看見了十幾牧民朝他們這個方向奔來，還有些牧民朝東西方向各去。
蘇合仔細看了一陣，興奮的說道：「是土默特人，我認得出來。」他就像離家出走的孩子又回到了父母的懷抱，眼角中依稀有些淚花，有些東西你本以為他不重要，直到你再次和他重逢。
燕七催促道：「你帶人上前去打個招呼，別讓他們產生誤會。」
蘇合打了個響亮的唿哨，帶著一群土默特人向對面的同伴奔去。
jing惕的十幾個牧民和奔走而來蘇合交談了幾句話之後，很快就打成一片。燕七看見蘇合好像已經忘記了遠處了的大隊騎兵，忍不住喊了一聲「走」，帶著騎兵大隊也衝過去。
正在此時，有數百名蒙古騎兵從各個方向雲集而至，那些土默特牧民看見燕七等人有些緊張，連忙解釋道：「不要緊張，那些都是我們土默特人，有汗帳騎兵在這裡。我們本來擔心你們是馬賊，早已經出求救訊號。」
燕七眼尖，一眼看見為一人騎在馬上飛衝過來，身材高大魁梧，正是曾經陪自己訓練過騎兵的格ri勒圖。他催馬過去，老遠就張開懷抱，大喊道：「老朋友，沒想到在這裡見面了。」
格ri勒圖也認出了燕七，在了解了情況后，他馬上下令讓聚集的土默特騎兵各自會去，以免引起察哈爾人的注意。
當夜在土默特人的帳篷里，格ri勒圖好好的招待了這兩百多人的騎兵，兩人各自訴說分別後的經歷。
格ri勒圖提醒燕七道：「我不能久留你們，我們的牲畜不足，而且還要面對察哈爾人騎兵的掠奪，留在這裡你們也不安全。明天我派人帶你們去和林格爾找烏蘭公主，再讓他們帶你們去找漢人，那ri松也在漢人那裡，他們那裡有足夠的糧食。現在托克托的察哈爾人很多，你獨自行動會很危險。」
燕七哈哈大笑，點頭道：「我們已經行走了這麼久，也不差這兩天了，今天晚上能夠在這裡吃飽，再睡個安穩覺，我們已經很滿足了。很久沒見到我的兄弟們了，我也很想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