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七章 【抉擇】夜戰（下）

黑暗中翟岩的騎兵往東南托克托草原方向移動，戰馬快馳騁，他們熟悉這裡的每一寸土地。兩個多時辰後到達君子津渡口的北側三十里，騎兵停下腳步歇息，短時間內奔走這麼長的距離，戰馬也承受不了。

翟岩下馬，在黑暗中來回踱步，偶爾抬頭看向東方的天空。

午夜過去，天邊閃現出一片抹紅，熊熊烈焰竄上天空，翟岩停下腳步，輕輕吐了口氣。

半個時辰后，君子津渡口的女真兵營一片混亂，士卒們都爬出帳篷，站在草原上遠遠的瞭望，那個地方是岳托的糧營已經確認無疑，守將蘇穆祿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但沒有將令他不敢擅自離開。

百里開外，烈火越燒越旺，濃煙瀰漫。

火苗竄向長空，若毒蛇的吐信，岳托的手放在腰間的彎刀上，但沒有再動。

女真步卒守在拒馬牆之間的空隙處，大金自立國以來，每年征伐不斷，比這驚險的情形他們中有些人也碰見過，所以並不慌張。

車臣汗知道岳托在等什麼，他毫不著急。眼看四周的木柵欄都已經被點燃，他下令停止火箭攻擊，騎兵上馬靜候在月sè下。

不遠處的歸化城，烏蘭公主靠在心愛的棗紅馬身上，看著遠處的大火，臉sè平靜，無喜無悲。事已至此，全憑長生天的裁決，男人們的野心不可阻擋，她的命運已經微不足道。

傳令兵飛奔向北方的軍營。

汗帳兵營內，所有的部落頭領都已經瘋了，俄木布汗從沒像今天這樣折磨過他們，已經到了下半夜，仍然不讓他們離去。傳令兵飛奔進入兵營，親兵掀開帳篷的之門，向俄木布汗使了一個顏sè。他連忙走出去，親兵湊在他耳邊小語幾句，俄木布汗眉角揚起，揮手讓他退去。

「你們回去歇息吧！」俄木布汗終於下令。古祿格等人如釋重負，逃一般的離開汗帳。

俄木布汗倒了一杯馬nai酒坐在正中的座椅上。

一刻鐘后，所有人又都趕了回來，古祿格焦急的稟告：「南方岳托貝勒的營寨火起，蒙古人可能偷襲了他們。」

俄木布露出驚sè，說：「那不可能，是不是失火了？」

「也有可能，我們是不是要過去看看。」古祿格話語氣委婉。

俄木布稍作沉吟，決然下令：「現在形勢不明不可妄動，若被漠北蒙古趁機偷襲，悔之晚矣！各軍不可出營，違令者斬，我會派人前去查看。」

眾人都呆住了，只有那ri松若有所思。

深夜中信使奔走不息。土默特的兩座閃耀著燈火的軍營中寂靜無聲，而在軍營之間的草原上，數萬騎兵的馳騁聲已經肆無忌憚，察覺到那裡的動靜，土默特人心神不定的看向黑暗處。

連在汗帳內也能感受到外面的過萬騎兵奔走帶來的震動，古祿格小聲提醒：「是不是漠北的蒙古的騎兵都向南去了？」

俄木布汗看了他一眼，將酒杯中的馬nai酒一飲而盡，說：「黑暗中形勢不明，各位回營歇息去吧，明ri天亮時刻自見分曉。」

札薩克圖汗的一萬多騎兵絲毫不掩飾行蹤，賓士從歸化城東邊踏過，遠處的烈焰給他們指引了方向。

－－－

所有人都在等候，等候火焰熄滅的那一刻。

「突圍吧！」身邊的親兵小聲提醒。

岳托苦笑一聲，燃燒的火焰擋住蒙古騎兵，當然也阻住了他們出寨的道路，即使要突圍也要等到火勢稍緩。他現在突然有些後悔，從一開始他就應該趁黑暗率兵突出包圍奔向遼東，只在那一瞬間，他想護住這裡的糧草，所以失去了這個機會。

近一個時辰后，木柵欄燃燒的火焰漸漸平息，地面堆積了火紅的炭火。蒙古騎兵並沒有像岳托想象的那樣動攻擊，車臣汗命令隱藏在暗處的另一半的騎兵點燃火把，包圍在四周的蒙古騎兵有近一萬五千人。

岳托臉sè灰白，虛弱的身體搖搖yu墜。

「突圍吧！」親兵聲音變大。

岳托沒有斥責他的無禮，苦笑著說：「已經沒有機會了。」他兵營中一半是步卒，雖然能騎馬，但騎術和蒙人無法相比。據守此地尚能最大程度的殺傷敵人，突圍已無半分可能。況且在他心底認為既然他已經落入了蒙古人的算計當中，諸汗又怎麼可能再給他機會逃離歸化。

一個多時辰后，遠處點燃的火把的一萬多騎兵像一條長龍湧向此處，

扎薩圖汗帶來近兩萬騎兵和車臣汗彙集后，四萬騎兵將岳托的兵營圍的水泄不通，一半的騎兵開始在五里開外的地方紮營，另一半騎兵在小心戒備。營寨外的柵欄大部分都已經倒塌，蒙古人並沒有急於攻擊。

長夜漫漫。

連木柵欄燃燒的餘燼都已經熄滅，營寨內的女真人和包圍的蒙古人竟然相安無事，在相互jing惕中彼此注視。

岳托站立在大帳前,消瘦的身影盡顯落寞，他現在已經明白了，蒙古諸部真的聯合起來，他們最終的目標是多爾袞的漠西大軍。蒙古諸部沒有共同的利益，此次聯合完全是因緣際會。岳托並不愚蠢，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土謝圖汗是想解察哈爾之圍，俄木布汗是因為自己逼的太緊，車臣汗是因為野心勃勃，扎薩克圖汗當然不能獨自置身度外。

他閉上雙眼，仔細思考這其中複雜的關係。無論如何他都一定要將多爾袞的大軍救回遼東，那是大金三成的戰力。蒙古已經沒有了林丹汗，諸汗各懷心機，其中一定有機會，只要多爾袞的大軍仍然存著，強大的女真的威懾力會讓他們各有顧忌。

親兵看向他的眼光複雜，女真人從不恐懼在戰鬥中死亡，貝勒岳托此時看起來那麼的軟弱。大金的兩個年青能臣，皇太極更喜歡岳托，而其他的女真貴族和兵士則更傾向多爾袞。

岳托能夠按捺不動，有人忍受不了這種折磨。

火焰延續近一個時辰，君子津渡口，蘇穆祿終於沒有忍住，他拿定主意，寧願承受責罰也要冒險去查看大營到底是生了什麼。

君子津渡口的兵營五百騎兵高擎火把往東疾馳。

二十裡外，仇彬小聲問：「要攻擊嗎？」

翟岩搖頭，說：「那是留給蒙古人的。」他指向君子津渡口的兵營，接著說：「那些是留給我們的。」

根據前期偵查，君子津渡口兵營中有一千女真人，剛剛離去的一半人馬，剩下的五百人當然已經是盤中之餐。

直至一個時辰過去，天sè已經微明。

翟岩才抽出腰刀揮下，三千騎兵排成整齊的三排列向君子津渡口衝去。這支騎兵他已經訓練過兩年了，經歷過河套草原和阿穆爾的實戰磨鍊，他信心十足。

仇彬和沙琦廣從左右包抄，翟岩統帥密集的騎兵隊列沖向女真兵營，女真人只來得及shè出兩輪弓箭就將直面騎兵的衝擊。

雖然穩cao勝券，翟岩仍然在大聲提醒：「保持隊列！」

短兵交接中，保持密集陣型的騎兵優勢明顯，慌亂中衝出迎戰的女真人雖然勇猛，在三四柄武器的同時攻擊下，不堪一擊。

仇彬和沙琦廣封住了左右兩邊的出路，少數無路可逃的女真人跳上停泊在水邊的船隻，逼迫船夫將他們搖向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