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章 【邊鎮亂】裂痕（下）
漠南草原土默川一帶，漢人埋在田壟間揮汗如雨，草原充足的畜力讓他們在清明之前就已經將荒廢的土地重新整理，商隊給他們送來了種子和器具。被察哈爾人焚燒或摧毀的板升也被修葺完善。綠瑩瑩的粟米已經抽出穗，再過一個多月便可以見收成。雖然很辛苦，但比隔塞相望的漢地已經好上很多。
崇禎六年山陝的旱情稍稍緩解，但局勢已壞，到處流竄的民變軍讓山野間土地荒蕪無數，朝廷無力賑災，失去依靠的農民只得加入流民的腳步。朝廷想殺死他們，老天想餓死他們，臨死前他們也想拉個墊背的。
五月，在太行山內休養已久的高迎祥部一鳴驚人，出奇兵沿摩天嶺西下抵河北武安，大敗官軍左良玉部，乘勢取懷慶、彰德二府，河北震動。形勢逼人，民變軍四處流動，一府一鎮根本無法形成有效圍剿，崇禎不得不暫時放棄因擔心督撫權力過大而不設剿賊總兵的做法，任命在陝西剿賊得力的曹文昭為剿匪總兵官，讓陝西、山西諸將均受曹文詔節制，統一籌劃共擊賊兵，隨軍同行的尚有監軍太監楊進朝。有了歷朝歷代的教訓，深宮中的皇帝最擔心的便是軍權旁落。
此時高迎祥部已成氣候，傾巢出動下騎兵數萬，官兵尚步七騎三，追無所追，堵無所堵。
曹文昭所統各部主力，艾萬年、左良玉曾均是他在遼東鎮下屬，賀人龍曾在山西和他並肩作戰，配合得力，以關寧鐵騎為主力，連破民變軍。高迎祥部雖然騎兵眾多，但無法抵擋住身披重甲的關寧騎兵的衝擊，被包圍在河南河北交界處的山林中，往南被黃河所隔，往北有堅城重兵把守，猶如蛟龍困淺灘。
這世界有錢賺的地方就有商旅，雖然蝸居山林，但高迎祥仍然能將自己前段時間的擄獲的錢財交換得到兵器盔甲。吃過關寧鐵騎虧的他下定決心也要照葫蘆畫瓢，為自己的騎兵配上甲衣。
商旅來往和官府的塘報是大明局勢傳播最便捷的方式。běijing城內的崇禎可能想不到，偏遠的遼東、荒涼的塞外，也有人在關心這群亂民的近況。生在大明境內大大小小的戰鬥，他看見的塘報未必有那些人通過商旅得到的消息準確。
北方軍鎮，暗流涌動，曹謙在大同府將商盟得到的消息悄然送至塞外。
興隆魁在張家口的商號每隔幾天都會有人來取一些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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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謙的書信會先送到芒牛山，然後再由宗茂安排專門的信使送往河套翟岩的手上。翟岩看完之後，偶爾會找燕七和奚思討論一下局勢，和大明那邊關係最密切的就是他的馬市了。
俄木布汗命令傳達到的次ri，杭高部便離開河套，烏蘭部落隨後進入托克托。
烏蘭公主到達后，並沒有急於進入河套，而是召見翟岩和格ri勒圖過黃河至托克托商談軍情。
很久未見烏蘭公主，翟岩甚至想不起來上次見面在什麼時候。忙碌會讓人忘記許多，翟岩的腦海中只有那年冬天烏蘭在狄寨zhongyang求他交易米粟救濟土默特牧民的的樣子最為深刻，柔弱的肩膀擔起數千族人的生死仍能開懷一笑。這心境比他因家族半年夜不能寐強上太多，因做不到而羨慕，因羨慕而記憶深刻。
再見烏蘭時，翟岩感覺她要比以前稍稍胖了一點，眉宇間小女兒的形態也慢慢褪去，稍見成熟與穩重。不知怎麼的，他還是喜歡烏蘭以前的樣子，現在的樣子太嚴肅，讓他到了嘴邊的玩笑話又吞了下去。
大帳內，格ri勒圖先講述了四天前的那場夜戰。
翟岩直言，以察哈爾騎兵的飄忽和狡猾，集三部之力若想將其驅逐出河套草原難比登天。況且察哈爾人被逼無奈下完全可以退過騰格里沙漠咱暫避鋒芒再伺機返回。說到底，他不願意再深入險境，現在以他的騎兵最為稚嫩，察哈爾人一擊之下已經了解。
烏蘭斟酌了兩人的說法后同意了翟岩的提議，變清理河套草原察哈爾人的計劃為定期搜套。每隔半個月，三支騎兵將集結搜尋河套。如此他們雖然不能趕走煩人的察哈爾騎兵，但至少可以保證河套草原不落入察哈爾部落的手裡。
土默特人現在還沒有實力經營河套，希望這裡能成為緩衝地帶，只是用如此肥沃的土地當緩衝地帶實在太過浪費。
烏蘭的騎兵很少進入河套，連她自己大部分時間都駐紮在托克托草原。哥汗對她說完那些話，她便清醒過來，一直在逃避，她不想再見到翟岩，徒擾心亂而已。作為黃金家族的後裔，她的婚事不可能由自己的情愛做主，哥哥說的沒錯，如果她嫁給漢人中的商人，必然讓土默特人被草原上所有的蒙古部落恥笑。正在恢復但依舊虛弱的土默特部落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需要其他蒙古部落的支持，也許聯姻是必然的選擇。哥哥拒絕了岳托的提親，只是因為他不想因此讓土默特人變成女真人的附庸，但其他的蒙古部落並沒有這樣的威脅。
短暫的會談后，翟岩便重返河套，最近他心思重重。俄木布汗和杭高的反應讓他在仔細考慮虎豹騎的未來，在他身前始終徘徊著一個人的影子——趙全。趙全當年投靠阿勒坦汗不可謂不徹底，甚至幫助土默特人打造各種器械，利用白蓮教的內線入侵大明。但一旦阿勒坦汗放棄了他，便像一條死狗一樣被拖到大明斬。趙全被拋棄，一是大明議和的要求，更深層次的原因在於作為一個漢人他在草原獲取的財富和地位深受其他土默特部落的嫉恨，危機來臨時，牆倒眾人推，阿勒坦汗因為強娶了孫子的媳婦三娘子釀成內部危機，無暇保全他時，他擁有的一切一夜間煙消雲散。一年來，翟岩不惜借貸加強軍備，全力培養完全聽從自己命令的力量，藉助柳全的力量在大明經營，長袖善舞打通各種關係，都是那人留下的教訓。
將傷兵送回狄寨后，翟岩又從主事府抽調人馬將自己屬下重新補齊為三千五百人，七個千總分領五個五百人隊。仇彬和奚思各分管一千人，他直屬一千五百人，這些人都將是他的親兵。
察哈爾人並沒有給他太多休整的時間，很快遙遠的地平線上又出現了察哈爾斥候的身影。阿穆爾沒有一刻放棄對土默特人駐紮在河套草原騎兵的sao擾。他們處境艱難，隔著騰格里沙漠他們很難獲取本部落的補給，只能從河套草原獲取獵物做為補充。所幸現在河套草原人跡蹤絕，如此肥美的地方可以養育眾多動物。
整個五月份，河套沒有一刻安息，翟岩部在格ri勒圖和燕七的配合下與察哈爾人小戰不斷，雙方都在避免正面決戰，所以損失都不大。
實戰是讓士卒成熟起來的最佳方式。
一個多月後。
夜裡聽見敵襲的呼叫聲時，連最稚嫩的士兵也不再驚慌，長槍架在盾牌上，防止察哈爾人沖營，弓箭手躲藏在背後shè擊。因為那些裹在牛皮內的火藥對戰馬的驚嚇效果很好，翟岩還專門訓練了一批投擲炮仗的騎兵，稱作擲炮兵。
遙看地平線上出現沉默散亂的察哈爾人，新手也不再緊張，手持長槍或者刀盾聽從號角的節奏控制馬向那裡移動，有兩翼的輕騎兵保護，他們並不擔心察哈爾人弓箭手。
阿穆爾眼見對面的騎兵配合越來越嫻熟，漢人的馬術也不再生疏，甚至開始裝備更多的護甲，他知道這場戰爭已經很難獲勝了。土默特人以漢人為主力來對付他，不會影響牧民的生計。而那些漢人比他想象的要耐心的多，他只有過一次機會，但是錯過了。
六月中旬時，翟岩已經敢在燕七的掩護下獨自率領這些人深入草原去挑釁阿穆爾的騎兵了。有了格ri勒圖和燕七部陪練，這支騎兵進步驚人。烏蘭公主得知翟岩和格ri勒圖可以獨自應付察哈爾人時，更是不再進入河套，聽說俄木布汗準備在漠北蒙古給她尋一門合適的親事。
六月二十一ri，夏至，天熱無雨。
殺胡口，四匹快馬走出要塞進入草原后，絲毫沒有節省馬力的念頭，騎士瘋狂的揮舞著馬鞭奔走在通往芒牛山的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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