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邊鎮亂】世事
「弓辰被關進了大獄？」翟岩難以相信。
「六月份張家口堡被女真人攻陷后逼近宣府，張家口的守兵很多被俘虜。后三百多俘虜都被放了回來，其中就有弓大哥，但官府說弓大哥勾結女真裡應外合至張家口堡陷落。」
「弓辰不是那樣的人，女真人攻下張家口堡需要內應嗎？」翟岩心中冷笑。
「翟大哥，還請你能夠將弓大哥救出來。」逢勤小聲哀求，弓辰兩年間對他關懷備至，他自幼失去父母，心中便當弓辰是他父親一般，他一個人行近幾百里路，從宣府到殺胡口，也確實沒有辦法。當初弓辰告訴他，若是戰死就讓他來殺胡口外尋找翟岩，但弓辰沒有戰死卻陷入了另一種困局。
翟岩讓逢勤將張家口外戰事所知詳細描述清楚，心中疑團越來越多。女真為何要攻下張家口堡，又將俘虜的兵士歸還給大明。想在宣府救出弓辰，他最好是去找范永斗。他出身翟家，當然知道張家口八大家在宣府的勢力。
事不宜遲，他將芒牛山事宜交給仇彬和宗茂后帶著逢勤快馬加鞭奔向殺胡口，現在他越來越感覺到自己在大明官場的消息閉塞。
殺胡口內，他見到曹謙和柳全。
宣府外戰事連消息靈便的這兩人也都毫不知情。一直有傳聞皇太極大軍駐紮在張家口外，沒有人知道張家口堡已經陷落，女真大軍在宣府外正在和大明對峙。
「由於最近難民眾多，官府將宣府至大同的道路封死了，可能消息沒有這麼快傳過來。」
「不可能！」曹謙搖搖頭，「除非是宣鎮有意隱瞞，否則這樣的消息會流傳很快。」
「戰敗的消息他們也敢隱瞞？若女真破了宣府的城牆，誰還能瞞得住。」柳全不解。
翟岩恍然大悟，「只有一個可能xing，他們有把握讓女真人不破宣府。」
「宣府巡撫好大膽子，怎敢暗自議和。」曹謙拍案大怒，他心中還沒有忘記自己曾經是大明的邊軍。
「皇太極留下了張家口的守兵便是給宣鎮暗自議和留下了缺口，他攻破了張家口堡可以再還給宣鎮，他若是將守兵都殺光了，恐怕董繼舒想議和也無法隱瞞兵部。」
三個人你一眼我一語竟然將事情的大致猜到七七八八，真是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若是我們的猜測沒錯的話，你想救出弓辰就難了！」柳全長思后提醒，「張家口的守官中只有弓辰被打入大牢，肯定是犯了眾怒，他又是知情之人，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即使找到范永斗，恐怕也無能為力。」
「不錯，若是放了弓辰便是一個隱患，宣府官員不敢拿他們的烏紗帽做賭注。」曹謙點頭。私自和女真人議和，若是讓崇禎皇帝知曉，輕則充軍，重可斬。
「我們只需將這件事捅出去，宣府的官員自然就保不住他們的位置了。」翟岩抓到了關鍵。
「我們這幾個人捅出去也沒用，沒有證據，也無人相信，反而會惹禍上身，我倒是有個主意。」柳全像是想起了什麼。
「你說！」
「將這個消息透露給宣大總督張宗衡。張宗衡六月初便移駐山西北部，既不圍剿民變軍，也不返回陽和衛的駐地，明顯是在躲避女真人的兵威。據我所知，他一向對宣府總兵董繼舒和巡撫沈棨相互勾結鐵板一塊深感不滿。如果沈棨丟了這麼一個大的把柄出來，他一定不會放過。」
「還請柳兄幫我引薦一下。」翟岩想親自見一次宣大總督。
「你想見他，恐怕要花費不菲。」柳全一聲苦笑。
「多少？」
「至少兩千兩銀子。」
翟岩點頭，「沒有問題，能救出弓辰，一萬兩銀子我也花的。」
「你只需要見到張總督，將弓辰的情形告訴他，或許事情比你想象的要順利。」柳全的嘴角露出一絲詭秘的微笑。
翟岩會意，但仍有一絲疑慮，「如果張宗衡和沈棨講和了怎麼辦？弓辰豈不是必死無疑。」
「張宗衡獨自離開陽和衛，將女真大軍丟給沈棨便意味著雙方很難再緩衝。他不會留下這樣能幹的同僚來襯托自己的無能，除非他是同謀。」商場如戰場，柳全對世間人情世故了解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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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忻州，張宗衡帶著自己的督撫營到了這裡便患上了足疾，一駐便是兩周。
忻州往南是太原，往北是大同，各地的消息都彙集在此處。
自己做的再聰明，但明眼人心裡都似明鏡，山西巡撫許鼎臣雖然表面對張宗衡尊崇，但心裡已有萬般不齒。山西南部的流民軍越來越猖狂，五月份有勢力強大的老回回部往北流竄，進入京畿南三府，被再那裡整頓軍備的盧象升迎頭重擊，四散而逃。
盧象升本是大名府的知府，己巳之變時在大名組織上萬民團進京勤王，他趕到京城時，女真人已經退去。次年，朝廷將其升任右參政兼副使，整頓京畿南三府順德、廣平、大名三府兵備，號天雄軍。傳聞中盧象升一介文人，卻能舞動六七十斤重的大刀，作戰時一馬當先，勇不可擋，在山西肆掠的流民軍遇見他一觸即潰。許鼎臣沒有盧象升的本事，山西也沒有可以出戰兵馬，只能與張宗衡聯名上書，請求朝廷儘快調集兵馬圍剿賊兵。
張宗衡人在山西，一顆心一直放在宣府外。山西的盜匪猖狂但還沒有攻下堅城的能力，太原府固若金湯在前，天塌下來也有許鼎臣在前頂著，唯有女真人才是心腹大患。六月初，女真人攻破了張家口堡的急件送上案頭時，他已經準備等待風暴的降臨。但他等呀等，竟然等到了女真人退兵的消息，而且將張家口堡的俘虜給送了回來。他如釋重負，又疑惑不解，沈棨是怎麼做到的？他從崇禎元年便在大同鎮當巡撫，和蒙古各部都很熟悉，唯獨沒有和女真人打過交道，但宣鎮的傳聞他還是聽過一些。
升任宣大總督一年來，張宗衡對宣府鎮一直是針插不入，水潑不進，總兵董繼舒一直對他yin奉陽違，兼有鎮守太監王坤掣肘，他一直拿沈棨沒有辦法。總督和巡撫之間有很多權力重合，尤其表現在軍務，朝廷在九邊軍鎮既安排巡撫又任命總督便是不想讓軍權過於集中，督撫之間矛盾重重正是中樞樂意見到的。他擔任總督已經是佔了便宜，竟然拿巡撫沒有辦法，這樣的事情鬧到朝堂上他也是顏面無光。
為官多年的直覺告訴張宗衡，宣鎮的官員和女真人之間有貓膩，但苦於拿不到證據，他也無可奈何。
炎熱的天氣下，張宗衡越想越感到煩躁，剛剛舒坦些的心情一掃而空，擺在桌面的急報恍惚間似乎變成沈棨那張可惡的嘴臉。「你以為自己逃離陽和衛，將女真人留給我，我就沒有辦法了？我可不像你那麼無能。」張宗衡憤怒的一揮手，擺在桌面上的硯台掉到地上，黑sè的墨汁撒的到處都是。
巨大的響聲讓剛剛走到門外的管家張富心驚肉跳，邁進門的一條腿又慢慢往縮回去。
地上的一片狼藉讓張宗衡清醒了些，聽見門口的動靜，張宗衡頭也沒抬，吩咐道：「張富，讓人過來將這裡收拾一下。」張富已經跟了他十幾年，對他的腳步張宗衡比對自己的姨太太還熟悉。
張富連忙將後撤的腳步停住，走進門低頭說：「是，馬上來！」他偷眼瞄見張宗衡的臉sè稍稍好了點，小聲說：「右玉縣大興魁的柳東家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