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道阻且長（2）
雖說這幾日是北辰仙宗廣開仙門收徒的日子，但無論是觀禮還是靈根測試都放在了主廣場上，主廣場之後依然籠罩著大片大片的白霧，人們並不能瞧得清後面的情景，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眾多殿堂林立其中，樓閣環繞其間，氣勢恢宏盡顯仙家盛景之氣象。
跟隨在五老身後的少年有些出身於豪閥大族，有些出身於隱世宗門，但還有一些是出生於清萍微末。所以啊，在這笑容滿面意氣風發的面孔中還摻雜著一些惴惴不安驚慌失措的面孔。
這其中就有許小樹和魏觀應兩人，前者一路上的遊歷勉強讓他強裝鎮定，後者則是完全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大哥，這地方也忒大了！我們以後就要在這裡生活了嗎？」魏觀應初始時還是一副驚愕失色的表情，不過隨著深入少年已然變得欣喜莫名，一會兒跑到這邊瞧瞧隨後又跑到那邊看看，完全不在意身邊之人的目光，不停地朝著前面的許小樹問東問西。
許小樹自然不知道少年所指之物都是什麼，不過少年自有辦法。「洛梵師弟來給你小師弟講講這些都是什麼。」許小樹拍了拍前面少年的肩頭，隨後特意和那個唇紅齒白的少年換了一個位置。
「魏師弟，看到沒，那個懸浮於水上的稱為水榭，多做觀賞之用。那個連接兩座亭子的叫做廊，前面那個佔地頗大，建造對稱的建築稱為大殿。那個四面設有隔扇，迴廊的建築是閣，那個是亭子......」剛開始時，少年還有些拘謹，不過一會兒時間少年面色已恢復正常，對著周身幾個少年侃侃而談。
許小樹則豎起耳朵認真地聽著那少年的講解，不過面色上倒是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
幾個少年在後面嘰嘰喳喳，行走在前方的葉雲天並未出聲阻止，回頭看了看那群朝氣蓬勃的少年淡淡地笑了笑，想當年他們不就是這樣過來的嗎？
一行人兜兜轉轉行了好一會兒才到達目的地，這還是因為中年道人照顧身後諸位少年的原因。眼看要靠近『明心閣』，中年道人輕輕咳嗽了一聲，示意身後的少年列好隊。
諸位少年見得已提前到達此地且列隊整齊的同齡人，當即收斂了神色回到各自的位置，不再嬉戲打鬧。
只見在眾人面前是一個三層之高的閣樓，門窗、圍欄、柱子皆是通體朱紅，飛檐上鋪設著深黃色的琉璃瓦，斗拱上面則繪製著彩繪，有雲紋，花紋等，不過皆整齊對稱排列。
正對眾少年得大門上方掛著一塊巨大的牌匾，牌匾黑底金字上面書著『明心閣』三個字，下方的立柱上著寫著一副對聯，左聯為『天雨大，不潤無根草』，右聯是『道法寬，要度有心人』。
五老站在最前方身後各自站著二十多名少年，合計一百一十一人。
「前輩，還請開閣，此次入得我北辰仙宗的弟子共計一百一十一人，皆已到此。」五老對著『明心閣』的大門齊齊躬身，其中中年道人對著門內喊道。
「喲，這次是雲天住持啊，一百一十一人倒是有些少了，不過質量還是蠻高的。咦，『陰陽靈根』，『五行靈根』不錯不錯。」隨著中年道人話落，眾人面前的上方鏤空的朱門當即大開。
頓時一股嗆鼻子的味道沖著少年直直奔去，眾少年皆有種作嘔的感覺。等塵埃落定后，眾人的面前是一個扣著腳丫子，喝著酒的懶散道人。
道人坐在一進門的右側，衣衫油光錚亮，盤膝坐在一張有靠背的椅子上面，腿彎處放著一隻燒雞。
此時那道人一手執酒葫蘆，一手拿著一隻雞腿正大快朵頤。
「來來來，小娃娃們快些進來，讓爺爺好好瞧瞧。」懶散道人沖著門外的眾少年含糊不清地喊道。
眾少年齊齊望向五老，見那五人點頭后，有些不情願地朝前走去。
其中有幾個少女眉頭皺成一團，說什麼也不進去。
「雖然已經授予了你們身份玉牌，不過只有進入『明心閣』后，你們才能算是真正入了北辰仙宗！」中年道人見的此景，立即出聲提醒。
「雲天，不必為難那些小娃娃，既然大家都執著於虛妄，那麼老道我換一身行頭便是。」懶散道人依然懶散，不過當他說完話后，一道衣冠整齊，面容俊逸的中年人當即從他的身體里走了出來。
中年人溫文儒雅，談吐不凡，隨後走到那幾個少女的眼前，一揮手將她們手中的玉牌齊齊取了過來，「這樣行了吧？都進去吧。」
在那些少女的眼中，門口哪裡還有那懶散道人的影子。但是在其他人的眼中，那懶散道人還是之前的模樣，並未有什麼變化。
少年們挨個朝著門口走去，相繼遞上自己的身份玉牌。輪到魏觀應的時候，少年將手中的玉牌遞給那懶散道人後，並沒有朝著裡面走去，而是直勾勾地盯著道人腿彎處的燒雞。
「怎麼？想吃？」懶散道人瞅了那少年一眼，看著不停吞咽口水的少年感覺有些意思。
魏觀應也不客氣，沖著道人點了點頭。
懶散道人用握著酒葫蘆的那隻手給少年扯下另一隻燒雞腿，「看在你是陰陽靈根的份上，老道獎勵你一隻雞腿。」
少年瞪大眸子盯著那懸浮於虛空中的酒葫蘆，怔怔無言。
懶散道人偷揶道：「怎麼還想喝酒？」
少年擺了擺小手，只是將那隻雞腿取了過來。隨後邊吃邊嘟囔道：「師叔，我以後能不能來接替你的工作？燒雞不燒雞的再說，有雞腿就行。」
「哈？不錯不錯，志向高遠。不過，你還是先修鍊個百八十年再說。」懶散道人被那少年氣笑了。
「怎麼久？那得等到什麼時候！要不師叔你收我做弟子吧！我們一步到位如何？」少年沖著懶散道人眨了眨眼睛。
「你個小兔崽子。進去吧你！」懶散道人哈哈大笑，一揮衣袖直接將魏觀應送入了閣中得虛無之內。
「這孩子不錯不錯，要不是宗主已經將你內定，說什麼也要收你為徒。」懶散道人兩手扯著燒雞得翅膀，酒葫蘆自動湧出一股清流落入懶散道人的嘴裡。
許小樹排在魏觀應得前面，自然早已入得閣內。
當少年一步跨入虛無之內，周遭景色迅速變化，原本還能看到入口處鬧鬧哄哄得景象，此時也消失不見了，彷彿只有他一個人來到了閣中。
少年一個人踏在湖面之上，湖水清澈見底。沒有人告訴他來到這個『明心閣』需要幹些什麼，少年獃獃地站在湖面上不知所措。
距離少年不遠處有一個亭子，亭子懸浮於水上，水下倒映著亭子的模樣。許小樹有心前往那亭子一看，只是無論少年如何動作，都無法靠近那亭子分毫。
「什麼意思嘛？不給點提示？」許小樹嘟囔道。
「倒影？」看著湖面上波光粼粼，倒映在水中的亭子隨著水波起伏產生了紛繁複雜的變化，少年當即朝著自己腳下看去。
水下的許小樹和水上的少年穿著並不相同，水上的少年著青衫，水下的少年著灰色衣衫。而且水下的那個少年比水上的要小的多，髮式也不同。
就在此時，水下發生了其他變化，當那個院子，還有那道身影出現在少年眼前之時，少年的呼吸有些急促，心臟更是如同遭到了重鎚擊打，發出「咚咚」響聲。
婦人正在灶台前忙活著，叮囑著少年放學后早些回家，他的父親去了鎮上......
隨著時間流逝，少年如同旁觀之人看著過往的一幕幕，面色一會兒喜一會兒悲，當看到婦人站在院中一夜白頭之時，少年淚水如同決堤了一般。「阿娘，不要離開小樹。阿娘......」
少年跪在湖面上用力地敲打著，湖面只是泛起了陣陣漣漪，畫面並未終止，依然按照少年的記憶繼續回放著。
少年見到了顧師兄，瀟瀟姐姐，顧大娘，魏觀應，蘇淺淺......所有的一切如同發生在昨日。
最終少年看到了現在的自己，水下的少年踩著黑色的靴子屹立於水上。就在此時那少年低下腦袋對著跪伏在水面之上的少年坦然一笑，「許小樹，你究竟緣何踏上這條路，你的道又在哪裡？」
少年想了想，眼前彷彿又浮現出那兩道身影，男人牽著婦人的手笑臉盈盈地看向面前的少年，婦人則朝著少年不停地招手。
少年當即站起身形，沖著那個亭子走去，邊走邊說：「開始，只是想找個法力高深之人將父母復活，為此我走了足足上萬里的路。當我不太確定師傅是否有能力將父母復活時，我確實有些慌了。不過後來我想清楚了，我想自己試一試，不管前路如何艱險，我都要倘出一條道來，既是為父母，又是為自己。」
少年越走步子越發堅定，「路上發生了很多事情，也死了很多人。有些我能幫上忙，有些以我現在的能力還幫不上。我想讓那些和我同樣大的孩子能在春天裡踏青郊遊，也想讓他們在冬天能堆幾個雪人，撿起雪球互相打鬧，還想讓他們嘗一嘗夫子戒尺的味道。想讓那些普普通通的人能普普通通的生活，沒有那麼些糟心事煩心，還想讓守在各地的師兄師姐能時常回來看看。師父雖然嘴上不說，可是我見過師父和我們一起吃飯的樣子......」少年念念叨叨，但是所言並沒有那少年自己。
「至於道在哪裡？」少年停在亭子前，佇立良久。隨後大笑一聲一腳踏入那個亭子，當即整個空間里回蕩著少年那句話，「不就在腳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