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顧唐眉頭皺起，眼睛看着秦君澈的眼睛。

他張了張嘴，對方眼中的自己只是個小小的倒影。

那影子是那樣小，顧唐根本看不清自己臉上的神色。但他知道，自己的眼中，肯定有猶豫，或許還

有茫然的無措一閃而過。

「我……」他張了張嘴，剛才明明說得很順暢的話，不知道為何，此時想要重複一遍卻是那般困難。

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他的咽喉，讓他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秦君澈很耐心，他沒有催促顧唐，英挺的劍眉微微揚起，只有那藏着顧唐小小倒影的眼中，慢慢有笑容溢出。

顧唐重重閉了閉眼睛，再次試圖開口：「我……」

他的聲音再次戛然而止。

這一次，不是因為他無法說出更多的話。

秦君澈傾身，他的唇落在了他的唇上。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接吻。

在帝都那座恢弘的銀河帝國王宮中，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更瘋狂更親密的事情他們也曾經做過。

此刻在這北部邊境的不知名小小星球上，在顧唐簡陋的木屋中，在窗外重新開始肆虐的風雪中，也在房中溫暖爐火嗶嗶啵啵燃燒的聲音中……

顧唐能感受到秦君澈吹拂過自己臉上肌膚的熱氣。

他的眼睛還沒來得及閉上，他也能看到對方垂下的濃密睫毛。

秦君澈有力修長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攬在了他的身後。

他的氣息幾乎將顧唐吞噬……

也許可以，就這樣……

顧唐的身體緩緩放鬆下來。

最熟悉也是最期待的氣息，是他刻骨銘心，願意傾盡一切去愛的人。

也許可以就這樣，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在意。就這樣沉淪……

顧唐同樣修長有力的手，抓住秦君澈地衣襟。

這顆北部星球不像帝都一般四季如春，一年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冬天。

寒冷的冬天大部分時間都在下雪，風雪遮住了陽光，也讓他原本小麥色的肌膚變得白皙。

此時因為用力，顧唐的手指看起來更加蒼白。

他倏然將秦君澈的衣襟抓得更緊，將他比自己高的身體拉向自己。

一聲很輕很輕的笑意，響起在隔絕了風雪，溫暖如春的木屋中。

貼在顧唐背上的手，彷彿在回應他一般，將他更加用力地按向了高大的男子。

爐火映照着兩人的側臉，為他們鍍上一層柔光。隨着火焰的跳動，勾勒出繼續明明滅滅的影子。

這一切都是那樣美好，美好到彷彿就會這樣成為亘古不變的傳說。

就在這時，數聲更加尖利的警報聲響了起來。

「敵襲！全體警戒！」

「敵襲！全體警戒！」

「敵襲！全體警戒！」

……

冰冷的女聲反覆通報著同一句話，穿透了風雪，也穿透了溫暖的壁爐氣息，直刺入溫馨的小木屋中。

「S級戰備！」那冷冰冰的女聲突然再次響起。

「吱呀」一聲，卧室的木門被打開，顧衍身上穿着他來時那身整齊挺刮的銀河帝國皇家戰鬥服，雙目清亮地看着大門口倏然分開的兩人。

顧唐的臉上有一抹明顯的紅暈。

他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一聲，說道：「衍兒，你留下來。」

他迅速整理了下衣衫，俯身換上外傳的靴子，飛快說道：「S級戰備，我去看看。」

「我也去。」秦君澈毫不猶豫地說道。

「爸爸。」顧衍小跑着過來，「我也要去。」

「衍兒。」顧唐開口想讓兒子留下。

他倒不是不信任顧衍，他這個兒子在軍事和戰鬥上展現出的天才，倒是頗有幾分自己從前的影子。

想到這裏，顧唐的唇角微微揚起，目光和聲音都變得溫和：「你留在這裏。」

他頓了頓，看着少年清澈雙眼中的倔強。

——就連倔強，都和從前的自己很像啊。

「現在外面什麼情況還不清楚。」顧唐迅速說道：「你手上有星圖，必要的時候，需要由你來指揮救援和戰鬥。」

「是。」顧衍的語氣變得堅定。

顧唐揉了揉兒子的頭髮，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門外的風雪撲面而來，讓他原本發燙的臉頰冷了下來。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然後是關門的聲音。

「走吧。」秦君澈低沉的聲音響起時已經走到他身邊。

他隨手撐起一把大傘，將兩人都擋在傘下。

雪地上，留下兩排並肩而行的腳印，蜿蜒伸向前方。

風雪比剛才更大，新落下的雪很快將那些腳印掩蓋。

位於北部星球中央的控制塔的控制室的大門猝不及防被人推開，正專註看着屏幕監控著整個星球情況的女人下意識轉頭看向身後。

這裏本不該有人進入！

哪怕是在最偏遠的北部星球，所有的中央控制塔都十分安全，是星球最後一道防線。

尤其是她所在的控制室，除了她，還有這裏的最高指揮官，其他人想要進入，除非是擁有更高許可權的高級將領。

門口並肩而站的，是兩個陌生的年輕男子，並不是這個星球的最高指揮官。

與此同時，她耳畔小巧的通訊設備里，傳來指揮官沉着的聲音：「軍部高層，聽他們的指揮。」

顧唐已經大步走到了控制室的監控屏幕前，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着，一邊向秦君澈解釋：「這裏已經接近北方邊境，但不是軍事要塞，即便有敵人偷襲，也很少選擇從這裏突破。」

他眉頭微微皺起，監控屏幕上的圖像變幻得飛快，幾乎讓人看不清。

秦君澈和他並肩而立，也專註地看着那不斷變化的星空背景。

「這裏。」他驀然伸手，食指指向監控屏幕。

就在他手指停在屏幕上的瞬間，原本跳動不停的圖像陡然停止。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讓圖像停止。

女人站在兩人身旁，卻看得分明。

明明是這個略高的男子手抬起的瞬間，那個正在敲打着鍵盤控制着監視屏幕的略矮的男子就按下了暫停鍵。

他們，好有默契。

「唔。」顧唐的目光順着秦君澈的手指落在屏幕上。

那裏，只有深藍色的無垠星空，看起來和別的星空並沒有什麼不同。

他手指又動了起來，圖像瞬間被不斷放大，最後定格在一片白色的光點上。

「一、二……」顧唐一掃眼就數過去，「二十八架戰機和主力戰艦！」

他眉頭皺起：「他們……」

他心念電轉，再開口時，語氣變得有些沉重：「他們知道了？」

他轉頭去看秦君澈，無聲無息在問：你？衍兒？

這些戰機和主力戰艦，都不可能是為了這個偏遠的，幾乎沒有多少人的北部小星球而來。

他們必定是聽到了什麼消息，所以才會突然調集人手，在這父子倆到的下一刻，就逼近了這顆小小的北部星球。

秦君澈沒有回答，傾身看向屏幕。

他右手放上了操控台的鍵盤，就在顧唐的手指旁邊，熟稔又飛快地按下了好幾個按鍵。

屏幕上先前被他手指點過的地方，放大，然後繼續放大，雖然還是無法看清具體的戰艦徽號，但已經看出大致的輪廓。

「主力戰艦。」秦君澈輕「嘖」一聲，伸手一把拉起顧唐，將他朝控制室外拉去，「走。」

「去哪裏？」青年掙扎了幾下，一瞥眼看到那控制室中原本的女人。

對方身上穿着整齊的制服，顯然也是銀河帝國軍部的人。

她正瞪大了眼睛，有些茫然無措地看着兩人。

「衍兒會過來指揮。」秦君澈說着。

他目光越過顧唐的肩，看向他身後的女人，繼續說道：「這裏，有兩架戰機。」

「衍兒？」顧唐眉頭皺得更緊。

「怎麼？」秦君澈揚眉，「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是在哄小孩子嗎？」

他看着顧唐：「你兒子，可從來都不是隨便能哄住的小孩。」

顧唐剛才當然不是在哄小孩，只是那時候他對顧衍說話的時候，以為不過是小股敵軍的普通騷擾，怎會想到對方竟然如此果斷，竟然連主力戰艦都開了過來。

「別開玩笑。」顧唐手一擰，從秦君澈手中有幾分強硬地掙脫出來。

這次對方也沒再強行抓着他不放，英俊到了極致的深邃眉眼竟然染上了淡淡笑意，似乎一點也不擔心來勢洶洶的敵人。

秦君澈甚至後退一步，胳膊收迴環抱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顧唐：「你再擔心什麼？」

他問：「衍兒嗎？他遲早必須面對這些。你當初拋下他離開的時候，難道就沒想過，他很可能在當時，在一年前，就必需站出來，面對同樣的，甚至可能更兇險的局面嗎？」

「別鬧。」顧唐皺眉。

他腦海中迅速閃過無數念頭，北部星球的實力實在有限，即便是他和秦君澈聯手，恐怕也無可奈何。

為今之計，只能先守，能拖延就盡量拖延。只要能拖延到己方援軍來救，也就是六個小時后，這裏的危機自然就解了。

「升級戰備警戒。」顧唐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猶豫，重新轉頭回到控制台旁邊，一邊飛快敲打着鍵盤，一邊對那女人說道：「超S級，星球堡壘，嚴守！」

「……是。」女人答應一聲，看起來也比剛才冷靜了許多，走到通知台旁，將新的指令傳達下去：「敵襲！全體警戒！戰備升級！超S級戰備！」

她重複道：「超S級戰備！超S級戰備！」

「爸爸。」這時，控制室的門又被人推開，顧衍大步走了進來，徑直朝顧唐身邊走去。

控制室的女人有些猝不及防，轉頭就看見已經比她還高的少年。

對方身上穿着整齊的帝國皇家軍校制服，背脊挺拔，雖然年少，五官卻精緻俊美到讓人有些不敢直視。

「衍兒。」顧唐頭也不回，眼睛專註地盯着屏幕，隨口應了一聲。

顧衍有些無奈地轉頭去看秦君澈，對方朝他比了個手勢。

「爸爸。」顧衍和顧唐並肩而站，說道：「這裏交給我吧。」

「嗯？」顧唐這才回頭，看着自己的兒子。

「交給我吧。」顧衍語氣堅定又冷靜，「爸爸，我可以的。」

他說着一捏手腕，細密的光線從他手中射出，完全連接到了屏幕上。

他不需要再去敲下按鍵，只需要動動手指，整個屏幕……或者說正片星域，盡收眼底。

控制室中的女人，眼睛猛然瞪得更大了。

星……星圖？！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雖然挺拔高挑，明顯看起來還有幾分青澀的少年。

這人是誰？

怎麼會有星圖？！

這兩個人又是誰？

……

無數疑問瘋狂湧上心頭，她卻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上級只說他們是軍部高層，但那可是星圖！

她所接受的教育中，能擁有星圖，還擁有最高許可權可以隨意連接軍方控制台的，唯有……

女人的目光，有些震驚地落在顧唐臉上。

而且，這個擁有星圖的來自帝國皇家軍校的少年，叫他「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