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既來之則安之

林燁沉默的狀態一直延續到來到這個世界后的第四天。

這四天以來，他一直待著山壁前的空地之上，打雷下雨，陽光曝晒，他都一動未動，就這樣一直坐著。

老頭早已輕聲的下了山，到了該吃飯的時候，又提著食物和水慢慢的爬了上來，將食物和水擺在林燁的面前，又在那條爛凳子上坐下來，陪著林燁一起發獃。重複循環，也在這片山壁之前陪了林燁四天。

老頭提上來的食物和水，有時候被林燁吃了，有時候林燁也沒吃。

就這樣一直坐著。

原本他以為在他之前來過兩個人，大家能湊在一起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辦法，可現在兩人都已作古，一個被丟進了深山任由野獸啃食，一個化成了塵埃，停留在這片山壁上望著張村，或者被山風帶著，遊覽這個未知世界的廣袤河山去了。

和老頭一番交談后，林燁也想到了，自己如果還存在一天，這個出租屋就會在停留在這個世界一天。想要回去的話，只能死在出租屋裡，讓它帶著自己的屍體回去。

「回不去了。」

四天以來，林燁念叨得最多的一句話。

「嗬……嗬」

沿山的小路上又傳來了老頭那熟悉的喘息聲，瘦弱而枯槁的手上提著那箇舊籃子。

孱弱的身體站在林燁的跟前，遮住了射向林燁的光線。

林燁抬了抬頭，四天以來第一次抬頭回應著老頭。眼眶內布滿了血絲，看著就像兩隻血眼，在陰影處顯得更加詭異。

老頭那雙布滿了老繭的手，輕輕放在林燁的頭上，輕輕的撫摸著林燁的頭髮，彷彿林燁就是他的兒子，溫柔而又深情。

「既來之，則安之。能不能回去我想你這幾天以來，在這裡已經思考得很清楚了，現在就是兩條路，要麼你現在可以回到山壁中的那間房裡去，一直待到能回去時候，我也會安排人每天給你送食物和水，至於吃不吃，在於你自己。要麼你打起精神來，和我一起下山，我希望你能幫助我們的村子，不管在哪方面。」

老頭的聲音輕柔且堅定。

林燁舉著兩隻黑黑的手，在自己的臉上使勁的揉搓著。

事情已然無法改變了，既然已經來到這個世界，那應該好好的活下去才是最優的選擇。

活下來，任何事情才有希望。

一向樂觀的林燁想通了，邁過了心裡的那道坎，站起身來，轉身就走進了山壁中的那間出租屋。

老頭有些錯愕的看著林燁的背影，同時有些惋惜，將手中的籃子放在地上，蹉跎著準備下山。

「老倌，不是要帶我下山嗎？幹嘛自己一個人要走呢？」

林燁背著自己的雙肩包，在陽光的照耀下，露出自己潔白的牙齒，傻傻的笑著。

老頭轉過身，眼含笑意望著林燁，就像看見一到衝天而起的希望火焰，熊熊燃燒著。

有生之年能夠再碰上一個異世界的人，對於老頭來說，對於整個張村來說都是一件幸事，儘管出現了農夫那樣的人，但不得不承認，那幾年的張村是最不愁吃的張村。

而且通過自己的觀察，這個年輕人絕對不會像農夫一樣，品德惡劣。也不會像書生一樣，百無一用是書生。他堅信這個年輕人絕對會帶給張村不一樣的變化，很大的變化，很好的變化。

林燁不知道老頭在想什麼，他只知道自己的肚子是真的餓了，提上老頭放在地上的籃子，攙扶著老頭，一步步的向山下走去。

沿著山路慢慢向下，張村的景貌逐漸清晰的出現在林燁面前。

這比林燁歷史課本中那些封建時代的村莊還要破落。

泥土夯成的圍牆，低矮得林燁一個縱身就能跳進去。

房屋的牆壁也是用泥土夾雜著稻草砌起來的。

每間房屋的門窗都很小，在沒有電燈的時代，可以想象屋裡的黑暗。

頂部也是用稻草搭建，經過風吹日晒，很多房屋頂部的稻草都不見了。

兩人剛走到老頭的家門口，就聽見老頭興奮的喊道：

「娃子們，帶上你們家裡最好的飯食，來招待貴客嘞。」

很快，無數的人湧進了張富貴的家中，在他家堂屋的桌子上放下了食物，又急沖沖的離開了。

越來越多的食物擺滿了桌子，但是幾乎都是一樣的菜式，有蔬菜，有粥，有湯，有饅頭，有米飯，唯獨沒有肉。

這對於無肉不歡的林燁來說，真算的是一種煎熬。

還好，之前在帝都的一段經歷，也不是頓頓能吃到肉，林燁也就不太在乎眼前的食物中是不是有肉了。

餓了的人，什麼都能吃，這是林燁那個民族用人命總結出來的經驗。

用極快的速度讓自己的肚子填報，是林燁在部隊上鍛鍊出來的技能。

老者接了一碗水遞給林燁。

林燁接過後一飲而盡。

一群婦人蜂擁而入，都不知道她們之前是貓在哪個地方的，林燁剛喝完水，桌面瞬間也就被收拾乾淨了。

這樣的速度，驚得林燁一愣一愣的。彷彿這張桌子就沒有出現過一桌飯菜一樣。

吃飽喝醉的林燁，開始打量起老頭的屋子。

一張八仙桌，一副神龕，幾條木凳，就構成了老頭堂屋的全部擺設。

堂屋的旁邊有一道小門，應該是通向老頭的卧室的。

一眼就掃完了整個堂屋，林燁才想起來，遇見這老頭幾天了，一直都還不知道人家的姓名，只能模仿著電視劇里那些古代禮儀。

「一直以來，得老人家照顧，還未請教老人家尊姓大名？」

「老朽姓張，名富貴。」

張富貴，一個金錢意味很重的名字，但卻在一個很樸素的人身上。

「張大爺，其實你根本不相信我們這些來自其他地方的人是神吧？」

林燁端著面前的茶水問道。

「也信，也不信。」

張富貴摸著自己的山羊鬍，笑嘻嘻的回答了林燁的這個問題。

「什麼叫信？什麼叫不信呢？」

吹了吹還有些發燙的茶水，林燁輕輕的抿了一小口。

「我們為何要拜神呢？」

張富貴用手瞧了瞧那張八仙桌的桌面，發出陣陣響聲。

「拜神當然是為了讓神保佑自己啊。」

對於張富貴的問題，林燁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那我們拜了神，神就真的會保佑我們嗎？」

手指在木桌上繼續敲打著，發出的聲音也越來越局促，甚至還有類似金屬的發聲。

面對張富貴的這個問題，林燁想了很久，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作為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林燁是不會相信這個世界有神的。就算陰差陽錯的把他從原來的世界送到了這裡，他依然認為那只是一種物理現象，而不是神怪傳說。林燁所見過的所有神都只是寺廟道觀中的泥胎雕塑，如果說泥胎雕塑都有法力保護自己，那還用學習幹什麼，直接出家算了。

但是現實社會中，無神論者只是所有人之中的一部分而已，那些信神拜神的人會相信，他們相信那些泥胎雕塑會保佑自己，所以拜神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嗎？

「拜神，不過是求心安而已。」

手指突然停止了敲擊，張富貴淡然的對著林燁說著那個問題的答案。

張富貴的答案不見得就是正確的答案，因為在不同的人看來，這個問題本就有無數個答案。

但林燁聽了張富貴的答案，他覺得很有道理，也很有哲理。

從實際作用的角度來說，參拜那些泥胎雕塑做成的神，唯一的作用就是為了讓拜神者的心安定下來，從而對於拜神所許的願望保持一個平常心去進行，沒有了患得患失的憂慮，反而能夠事半功倍。

無神論者將成功歸於自己的努力，有神論者就將這種成功歸結於神的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