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牆根
不過靜也只有短暫的清靜……
那溫和的男子短嘆一聲,看了看還在嘻嘻哈哈的蕭斯霖,語重心長道:「斯霖,你也二十好幾了,怎麼總也改不掉孩童心性……要是你阿姐看見,又該催你娶妻了。」
蕭斯霖擺擺手:「姐夫,你就放過我罷!我耳朵里都要長蜂窩了,現在都還嗡嗡嗡嗡……」
他想著又朝對面揚了揚下巴,笑:「穗翁,你吃蜜么?」
穗翁白他一眼:「……」
「好好好,說正經兒的。」蕭斯霖放下腿端正坐好,道:「好穗翁,外頭那又是晉王又是寧王的,小爺我躲在裡頭都是坐立難安啊,你倒是玩得快活。」
穗翁哼道:「哼哼,你世子殿下金枝玉葉露不得面,我一個糟老頭子又沒人惦記,怎麼就快活不得?」
蕭斯霖挑眉蹬他:「你知道我露不得面還把我當做你棋局的賭注!」
穗翁摸了摸鬍子,神氣道:「老夫從沒輸過!」
「嘖——」蕭斯霖不屑地扁扁嘴,毫不留情戳穿他:「你幾時下完過一整盤棋?哪次不是在快輸的時候找各種事兒搪塞跑路?」
眼看穗翁又要吹鬍子瞪眼,旁邊那男子趕緊插嘴:「咳,天色不早了……斯霖,姿含日日念著你呢,你這次回京想必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不如去我府上小住幾日,也好陪陪你阿姐。」說著一邊直起身領步先行。
蕭斯霖沒精打采地跟在後面,嘆氣說:「走不了又不是什麼好事兒,我巴不得去燕門關吃沙子呢!也好過在鄴京虛與委蛇一百倍。」
穆翁調侃道:「你這小烏龜不是挺能躲嗎?人來躲人,鬼來躲鬼,再不濟,天王老子來求見你也能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不見咯!嘿嘿——」
蕭斯霖:「老爺子!你骨頭鬆了是不是?」
穆翁:「小崽子!你毛又長齊了是不是?老夫替你拔一拔!」
蕭斯霖:「噯撒手撒手,——啊!」
……
朗月星熙普照的長橋上,兩個人吵吵嚷嚷可謂不死不休,頗有幾分歡脫的氣氛,將那溫潤少言的男子也逗笑了。
可惜同一輪月,照在不同的人身上,卻有不同的心情。
……蕭其埋在月色里的半張臉可不見半分歡脫。
「你還不走?」周衍看他大大方方地佔了自己的床,無語道:「穆四爺…小女這破屋子裡可容不下您這尊大佛。」
蕭其將手一甩,拂拂袖子不置可否。
周衍悶聲笑笑,接著露出一個冷森森的表情,道:「當心被那小鬼刺殺。」
蕭其:「我點了他睡穴,叫山停扛回杏林小築了。」
「那您安心睡。」周衍快速拋下一句話,轉過身就要開溜。
蕭其早已料到,長腿一伸便輕鬆將人帶到身邊,笑道:「……舟妍姑娘最後那一眼可真是攝人心魄,直叫人苦苦相思到肝腸寸斷……你賞賞臉,也那麼瞧上我一眼?」
周衍愕然眨眨眼:「什麼?」
她見蕭其臉上奼紫嫣紅,心道他這是想拿什麼發難?百思不得其解,故眼神迷離更添幾分。
蕭其提起她扔在床上,眼裡含了笑意,問:「怎麼?」
周衍狼狽爬起身,一腳抵住他胸腹不讓接近,狐疑道:「你又有什麼把戲?」
「舟妍姑娘……」蕭其握住她腳踝,二話不說地解了鞋襪,湊近笑:「用你看蕭鉞的眼神,也那麼看我一眼。」
周衍愣愣想了一陣兒,忽然間笑起來,將玉足搭在他肩上,弱弱道:「四爺吃醋了么?」
他的呼吸不由得滾燙起來,捏了嫩藕般的腿腳在手裡把玩,緩緩道:「我若說是呢?」
「那到底是不是?」周衍收回腳,伏近蕭其肩上,抿唇一笑。
她的腳趾被揉得粉紅,朱紅的櫻唇一開一合,更要命的是軟塌塌的語氣和溫柔的吐息,蕭其腰腹一緊,並不說話。
周衍懶懶倚在床頭,又問:「……方才不叫我露臉,是怕我早早就跟蕭鉞跑了?」
蕭其:「現在還不是你進晉王府的時候。太子黨一沒有高添貪污的可信賬目,二還沒有拿到江道的文卷,哪怕手裡有何原,也得等一個對證字跡的時機……蕭鉞輕鬆著呢,用不著你。」
「哦——」周衍淺淺一笑,道:「蕭鉞用不著我,那四爺就用得著我么?」
蕭其瞳孔一縮,呼吸粗重起來:「你認真的?」
「呵。」周衍冷冷笑開,眸子里的殺意已然說明了一切。
見她眼裡不屑,蕭其一股邪火不消反增,他閉著眼轉過去,再睜眼時已清醒幾分,涼涼問:「你想什麼時候走?」
周衍面無表情,道:「我什麼時候可以走,該是殿下來決定吧?周衍膽子小,哪裡還敢自作主張。」昏暗的燭光襯得那雙眼睛愈加疏離。
蕭其目光灼灼,忍得很是辛苦,遂深深呼吸一口,推門而去。
……
只是,當他推開門……
黑衣影士就這麼破天荒地撞見了情思未褪、嘴唇腫脹的自家主子。
「殿、殿殿殿殿下…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啊!!」
蕭其狠狠一腳踢在聽牆根兒的影士身上,怒氣沖沖甩上門。
另一人躲在長廊柱子后偷笑,見主子走了趕緊跟上去,不過也只敢遠遠跟著…
被踢的連忙一瘸一拐趕上,對笑意不止的同伴咬牙切齒道:「好笑嗎?好笑嗎?跑得比風都快!要抓抓我一個,你是不是兄弟!?」
偷笑的那人又扮了個鬼臉,立馬翻起舊帳,哼道:「該!現在想起我是兄弟?上回是誰捉了魚溜得比煙還快,我才站在十丈開外瞧了一眼呢,話都來不及說,你兜兒有恁大裝得下七八隻?!分我一隻要你命根子了?」
被踢的:「那、那那是給你的嗎你就亂打主意。」
偷笑的:「嘖嘖,瞧你整天給羅姑娘屁顛屁顛兒送魚跑上跑下的,也沒見人家跟你多親近啊……喲,你還會臉紅?」
被踢的惱羞成怒,嚷道:「閉、閉閉……」
蕭其:「閉嘴!」
偷笑的、被踢的:「……」
蕭其:「去馬場跑十圈!」
「——現、現在!?」
蕭其停下腳步,轉身,笑容無比溫和……
影士二人汗流不止,喊道:「遵、遵命!」
……
確實跑得很快。蕭其看著他們背影琢磨著,影士組織里都是精挑細選的人才,單單拎出來,哪個不是智勇穩重的,怎麼擱一塊兒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