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一開始，江知見信心滿滿。

男生友誼嘛，有時一起打個球、聊幾句天就成朋友了，雖然這裏沒有籃球、宋醒星也不說話，還把頭扭到一邊忽視他，將他徹底當成空氣也無所謂。

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便是。

說話什麼的，誰都會的啦。

於是江知見打開了話癆模式：「宋師弟，今天天氣好好，你吃早餐了嗎？」

「宋師弟，之前識獸課好像從來沒見過你，你那時在哪啊？」

「宋師弟，我昨天晚上吃了頓野兔肉，可美味了，下次我帶你一起去吃啊！」

……

一般來說，正常人只要別過頭忽視他，都會有自知之明的閉嘴安靜，但江知見不是，就算別過頭忽視他，也不會安靜，反而越說越起勁。

宋醒星煩不勝煩，正要撕紙條塞耳朵的時候，冷不丁地聽見野兔肉三個字，頓時聯想到自家那失蹤的兔子。

他沉默良久，問：「那隻兔子可有特殊之處？」

江知見已經說到別的話題身上，突然聽到宋醒星提起翻篇的話題，下意識道：「沒什麼特殊，腳上纏了雜草算不算特殊之處？」

野兔、腳上、雜草、關鍵詞連在一起，自然是在說那隻宋醒星養大的兔子。

雖然知道是散養才會造成的問題，可若是不散養，那些兔子又會被那些上門尋仇的弟子逮到。

但兔子到底是親手養大的，又是自己的儲備糧，就這樣輕易地就被外人捉住吃了，也讓宋醒星不愉。

而且這個人還很煩，他的朋友也很煩。

想起雲遙先後兩次的笑容，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心頭翻湧，宋醒星惱了，拿出炭筆在桌子中間一畫——

一條線條粗獷的三八線出現在他和江知見中間。

這是他從隔壁桌學來的技巧，隔壁是一對男女，兩人似乎也鬥了嘴，在中間畫了一條線后，現在誰也不理誰，安靜的讓宋醒星異常羨慕。

他惡狠狠道：「別和我說話、別過這條線，否則要你好看！」

正如他所願，江知見沒再說話，而是悶不作聲地坐在位置上，宋醒星的世界一下子安靜了。

這頭宋醒星心愿達成，那頭江知見愁眉苦臉，扔小紙條的速度異於常人。

方溫月：【我還是第一次知道男生也會畫三八線！】

雲遙：【你是不是說錯話惹他生氣了？不然沒理由突然畫三八線的。】

江知見：【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就說了昨天吃什麼他就突然生氣了！】

昨天吃什麼？

昨天因為系統的原因，雲遙幾人都只吃了晚餐，而晚餐是野兔，難道是……

雲遙心頭一跳，頓時聯想到一個可能性。

她顫抖着手寫下猜想，方溫月見她臉色不對，探頭一看后也沉默了，她看着她沉默地疊紙條、沉默地扔紙條，沉默地看着江知見。

江知見被她們的沉默神情嚇到，直覺紙條里一定寫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他莊重且肅穆的緩緩打開紙條——

【是不是因為我們吃了可愛的兔兔所以讓喜歡可愛兔兔的他很傷心？？？】

江知見：……

作為一個熱愛網絡衝浪的三好少年，江知見自然知道那個著名的梗，他僵硬地扭頭看宋醒星，對方綁着高馬尾，發尾自然垂落，露出一丁點耳朵。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怪，江知見越看那耳朵越紅，心中頓時閃過一個不太好的想法——

他不會真因為他們吃兔兔然後哭了吧？

一瞬間，宋醒星紅着眼睛、撲到他懷裏用特有的灣家腔哭訴「你們怎麼可以吃兔兔，兔兔那麼可愛你們為什麼要吃它」的場景出現在眼前。

不是吧不是吧，雖然想過反派會有反差，但不會是這種反差吧！

江知見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一心只想趕快解決這讓他腳趾摳地的幻想。

他一如電影般，一把抓住宋醒星的肩膀把他扳回來：「宋師弟，你聽我解釋——」

宋醒星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打掉江知見的手，怒吼道：「別碰我！」

突如其來的爆發不止把江知見嚇了一跳，就連宋醒星另一邊的同桌男女也被嚇了一跳，

那女子被男子摟在懷裏，小聲埋怨道：「這送死的真是嚇了我一跳。」

男子摟在她腰上的手緊了一些，安撫說：「寶寶別怕，這送死的遲早沒人送終。」

因為姓氏諧音，宋醒星有許多外號，最出名的便是『送死』、『送終』、『送命』等幾個詞語。

他無暇去聽對方說了些什麼，只是緊緊盯着看女子撫在男子胸膛的手。

那隻右手，正是之前畫下中間線的手。

因為血脈不純，宋醒星從小到大沒什麼朋友，哪怕拜入宗門后情況也沒有改善，偶爾和人同桌時對方也恨不得離他八尺遠。

他本以為中間那條線是劃清距離的，誰知是小情侶打情罵俏的！

因為不想看見江知見，他一直是別過頭去，無可避免地留意到隔壁桌的動靜。

上課之前，女子和男子鬧了脾氣，在桌子中間畫了條線，兩人就再也不說話了。

男子安靜了一會，又開始和女子講話，講得還都是些惡趣味的情話，諸如『我是寶蓋你是豕，我們合在一起就是家』、『你知道你和仙子在我心裏有什麼區別嗎？我告訴你沒有區別』和『我的人生里只有故事，那個故事名字叫做你』等等。

宋醒星挨得近，生無可戀地聽了幾耳朵，就在他思考聽肉麻話好還是垃圾話好點時，那男子伸手一攬，將那女子攬入懷中，她假意掙扎幾下后就趴在男子懷裏，嬌滴滴訴說自己剛剛有多生氣。

宋醒星很痛苦，比起你儂我儂的小情侶，他寧願面對對他廢話攻擊的江知見。

就在即將扭頭回去的時候，他聽見那男子說：「你還畫中間線與我分居兩地，真真叫我心好痛痛。」

那女子聽到后，急忙擦去桌上的中間線，重新回到男子懷中，用甜膩到讓宋醒星起雞皮疙瘩的聲音說：「別心痛痛，我已經擦掉線線了，你別生氣氣好不好？」

小情侶情濃蜜意，宋醒星卻是傻眼了。

原來中間線是情侶間吵架分居的意思嗎？！

那他剛剛的意思豈不是要和江知見吵架分居？

在宋醒星眼裏，江知見是人群中心，是眾望所歸，自然而然知曉中間線的意思。

怪不得畫了線后的江知見就陷入了詭異沉默，想來並不是知道要安靜，而是在想要如何回應他的『吵架分居』。

一想到保持安靜會被曲解成情侶間的情趣，宋醒星就覺得兩眼昏花，就在此時，江知見的手伸了過來……

等反應過來時，宋醒星他已經成為了課堂上的焦點，無數雙視線再次投了過來。

西山山頂設有禁錮，任何人膽敢大聲說話就會被老師聽到從而受罰。

宋醒星這一聲怒吼，自然被識獸課老師齊德發聽了進去，作為老師最討厭有人上課擾亂秩序。

他定睛一看，那熟悉的墨發紅瞳，不正是人魔混血的宋醒星么？

人魔本就互相厭棄，修鍊功法不同也更難教導，因此很多宗門如無意外，都不會招收含魔血脈弟子。

兩年前，不知道是誰做主收了宋醒星，讓他跟在外門學習，本以為會潛心修鍊，誰知三天兩頭惹出麻煩，經常有被他打傷的弟子來哭訴，要求把他趕出宗門。

可明心門有規定，外門弟子除非犯下滔天大禍，否則三年內都不得退出宗門。

宋醒星拜入已有兩年時間，今年若是再晉不了內門，介時被趕出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思及此，被打斷上課的齊德發心情略好了一些，他瞄了一眼宋醒星：「你知道課堂被打斷是什麼規矩吧？」

齊德發的這一句，也讓江知見在腦海里搜索在識獸課上課講話時會受到什麼懲罰。

沒等想清楚，身邊的宋醒星忽地動了，他當着眾目睽睽之下抬起手，猛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江知見懵了，雲遙和方溫月也懵了，然而其餘在場的弟子卻不以為然，更有甚者舉起手來，自告奮勇道：「齊老師，我可以幫忙數數！」

江知見想起來了，識獸課講話被老師聽到的懲罰是一個字自扇十個巴掌，兩個字二十個，以此類推，宋醒星要當眾扇自己三十個巴掌！

他雖然只有十七歲，但也知道打人不打臉，尤其是當眾扇巴掌，這簡直是把當事人的自尊心往死里踩。

「這不對！」

江知見騰地站起來，「是因為我找他說話他才會被嚇到擾亂課堂，要罰就罰我！」

真正的變故發生時，周遭其實是一片寂靜，等看客們反應過來后，四周才響起一陣竊竊私語的聲音。

「江師兄怎麼會替送終的出頭？」

「莫不是我看錯了？江師兄向來不屑與雜種為伍，今日怎麼會……」

「不可能，江師兄怎麼可能代替別人受罰呢？他可是老師的心頭寵哎！」

……

私語再小，合在一起也會成為喧囂。

齊德發被吵得耳朵疼，平日裏江知見和宋醒星八竿子打不著，今日又怎麼會突然替他出頭？

若是尋常弟子，他早叫兩人一起互扇巴掌了，可江知見是進內門的種子選手，若是出了什麼差錯，他可擔當不起。

思來想去，還是宋醒星惹的禍！

要不是他不長眼色地坐在江知見旁邊、又不知好歹地大聲講話，這難以解決的場面根本不會發生！

齊德發想清前因後果，剛剛對宋醒星產生的一丁點順眼隨之煙消雲散，蠻橫道：「宋醒星，看在江弟子的面上，你此次自扇十五個巴掌，順便下課後去五山峰把雜草都清理乾淨！否則不許吃晚飯！」

懲罰從三十個巴掌降到十五個巴掌，江知見並不滿意，但宋醒星似乎早已習以為常，快速扇完之後坐了下去，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江知見剛要繼續申辯，右腳忽然被人猛踹了一下，跌坐回自己椅子上。

而他的右手邊，唯有宋醒星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