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因為雙生姊妹身上遭遇的那些劫難,荔知深知女子在這個世間的不易。
她對同為女子的人,總是多出許多耐心和容忍。
但這不代表她能任由底線被人踐踏。
小兵對小兵,將軍對將軍,她根本不必和熏風背後的夫人對上。
第二天傍晚,熏風將一碗雞湯送進魯從阮房裡,一炷香后,魯從阮震怒,將其趕出書房。
消息傳到夫人所住的院落,夫人蹙眉放下手中繡花,不可置通道:
「熏風一向很得阿阮的寵,這消息是不是傳錯了被罰的當真是熏風嗎」
夫人出身書香世家,長相只算得上是清秀,但勝在一雙眸子仍如少女般清澈靈動,只是面色稍顯蒼白,人如一朵無害的茉莉花。
「回夫人的話,」貼身丫鬟行了一禮,「被罰的確是熏風。少爺讓她今後就在院中打掃,不要再進他的房門。」
「這豈不是貶她做粗使丫鬟了」夫人吃了一驚,面露擔憂,「熏風究竟做錯什麼了」
這對一個出身書香世家的女子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魯從阮也嚇了一跳,連忙安慰道:「娘別生氣,好在兒子第一時間發現了她的詭計,洗了幾遍冷水澡,也就沒事了。這回熏風做下傻事,也是因為院里新來了幾個貌美的丫鬟,她一時想不開,這才……兒子打算給她一個教訓,讓她在院中洒掃一段時間,若她知道錯了,兒子再把她叫回院里伺候。」
「是真的。」提到熏風,魯從阮的臉色沉了下來。
喚情葯誰都懂,青樓里的常見之物。
在夫人的觀念里,用這類東西的都是卑劣之人。夫人以為自己的府上絕不會出這樣的事情,沒想到有朝一日不僅發生了,下藥的還是從她院里出去的丫鬟。
「但她不承認雞湯里的喚情葯是她放的。可東西都搜出來了,雞湯也是她親手送來的,她承不承認,還重要嗎兒子只有重罰她,才能杜絕扶風院的此類之風!」
「熏風是娘院里出去的丫頭,就算她犯了什麼錯,你也不該在那麼多人面前處罰她……畢竟她代表的也是娘的臉面。」夫人柔聲道,「我聽說你讓她在院內做洒掃工作,這處罰是否太重了些」
「這……」夫人又驚又怒,「事情查清了嗎真是熏風做的」
「你做得對!」原本還不贊同魯從阮處罰熏風的夫人此時已經改變了想法,她氣得一掌拍在榻上,「這種下三濫的葯怎麼著也會傷身體,我一直以為熏風是個明白的,沒想到她竟絲毫不顧及你的身體!」
「……她往兒子的雞湯里放了喚情葯!」魯從阮咬牙切齒道。
貼身丫鬟見夫人氣短,連忙上前拍撫她的胸口。
下人將茶盞剛一放好,夫人就忍不住開門見山了:
「她要是安分守己,在你大婚後抬個姨娘是板上釘釘的事。可她如今做出這種事——就算你願意了,娘也不放心她進入你的后宅!」
「兒子都從她房裡搜出喚情葯了,還不是她做的」魯從阮忿然作色,「事情敗落,熏風卻不知悔改,直到兒子威脅她要去查全鎮藥房的出貨單,她才承認,確實在府外的大夫處買了喚情葯。」
夫人見魯從阮如此盛怒,不禁疑惑道:
「熏風究竟做了什麼,讓你這麼生氣」
貼身丫鬟也說不清楚,現在扶風院里說什麼的都有。
夫人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院里出去的丫鬟被處罰,趁著魯從阮來晨昏定省的時候,留他下來喝茶。
「她可真糊塗!」夫人嘆息不止,「你的性子我最清楚,院里那麼多漂亮丫鬟,只是欣賞罷了!她們根本礙不了她的路。」
屋裡的使喚丫鬟和夫人一齊變了臉色。
「阿阮,我聽人說,你將熏風趕出了院內,這是真的嗎」
「我還嫌輕了!」魯從阮斷然道,「她做了我最厭惡的事,如果這麼輕易放過她,扶風院的規矩就全亂了!」
「不進就不進,左右是個家生子。」魯從阮說,「全聽娘的吩咐。」
「罰她做個粗使丫鬟也好,練練她的心性。」夫人說,「我看啊,是我從前太寵她了,讓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兩人又說了些話,夫人心疼兒子風寒剛好,又誤食喚情葯洗了幾回冷水澡,催他趕緊回去休息。
魯從阮走後不久,想來求情的熏風到了夫人院外求見。
可夫人哪會見她
等了半個多時辰,熏風依然沒見到人,只能抹著眼淚走了。
熏風心裡冤枉極了。
她確實悄悄買過喚情葯,可她根本沒來得及用過,況且她買葯的時候特意問了大夫,要藥效溫和不容易被察覺的,可魯從阮服下的那喚情葯,藥效猛烈,和她買的根本不是一個東西!
只不過,沒有人相信她。
少爺大怒,將她趕出了房中。平日她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和下人們的關係也不怎麼融洽,如今出了事,院里的丫鬟都在看她笑話。
她灰溜溜地回到扶風院,本想悄悄回房。沒想到還未進門,就見到幾個下人正從耳房裡往外搬運她的東西。
「你們這是做什麼!」熏風急了,快步走了過去。
「熏風姑娘,我們也是奉命辦事。少爺說了,以後你就在院內洒掃,這裡自然也不是你住的地方了。」其中一個下人說。
「少爺不可能這麼對我!」熏風變色道,「你們放下!不準動我的東西!」
下人們哪還會聽她的話
很快,她的箱子和衣物等物品,一併被送到了院落偏僻處的耳房,這裡陰暗潮濕,都是最下等的奴婢住處。
一日之內,地位天翻地覆。
熏風望著黑黝黝的門框和房內半朽的木床,呆若木雞。
不知名的鳥雀在院外籬笆上吟唱著春意,時有微風拂過,竹葉簌簌聲像是和諧的伴奏。
瘦削的手指夾著一枚黑子落定棋盤。
幾近淺白的紫灰色大袖衫在文竹長榻上如雲舒展,謝蘭胥慵懶地靠在牆上,一旁是竹影搖曳的窗框。
「熏風雖然失寵了,但扶風院的大丫鬟之位至今未決。」他說。
「還有兩天,殿下急什麼」荔知笑道。
她從棋簍里拿起一枚白子,輕輕放入盤中。
黑白兩子,成犄角之勢。
「你從哪兒學的棋藝」
「從前荔府有個種花的老頭,閑暇時分喜歡下上幾局,我閑著沒事,就學了一些。」荔知道,「可是我棋藝太差,讓殿下為難了」
「爛到棋逢敵手。」謝蘭胥平靜道,「我也未曾學過,只是大致了解規則。」
「怪不得——」荔知笑了,「我原以為殿下是在故意讓我。殿下在東宮時,沒有學過棋藝嗎」
「啟蒙後學了君子六藝,但老師只教了幾年,之後都是自學。」
「為什麼」
謝蘭胥從棋簍里拿起一枚黑子,握在手中摩挲卻並不落子,他垂著纖長的睫毛,看不出在想什麼。
「……因為我生病了。」他說。
「殿下生什麼病病得重么」荔知面露擔心。
「病入膏肓,無葯可醫。」謝蘭胥抬起眼,看著荔知,「所以,父親將我遷至東宮的湖心樓內休養。」
「殿下的病如今好了么」
黑子終於落下,謝蘭胥笑道:
「你輸了。」
荔知往棋盤上一看,果然絕境已成,白子生生被黑子啃掉了一大片。
「雖然下棋輸了,但賭約我是不會輸的。」荔知笑道,「殿下真的會答應我的要求嗎」
「願賭服輸。」謝蘭胥說,「只是你想成為扶風院大丫鬟,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荔知對自己的處境很清楚。
魯從阮只是令熏風院中洒掃,並沒有其他的責罰,也沒有叫人頂上她的位置,熏風隨時都可能會復寵。
「她有錦囊,我也有妙計。殿下只管兩日後履行諾言就好。」荔知說。
兩人整理了棋盤,又下了幾局。
等到明月高懸,荔知從謝蘭胥處告退。
熏風的事情在扶風院已經人盡皆知,人人都知道少爺身邊的大丫鬟之位空了出來,但不是每個人都像熏風那樣囂張跋扈,慾壑難填。
隨便一個明眼人都知道,目前最有希望取代熏風成為扶風院大丫鬟的就是新來的丫鬟荔知。
荔知回到耳房后,好幾個同院的丫鬟過來悄悄送禮,希望日後荔知飛黃騰達,也不要忘記照顧她們。
甚至連嘉穗也忍不住來恭賀她,說只要熏風走了,扶風院的大丫鬟之位非她莫屬。
「要是般般能當上大丫鬟,就不必再看什麼熏風的臉色了。平日的活兒也會輕鬆許多,有什麼事,都有低等丫鬟去做。」嘉穗真心為荔知感到高興。
雖然在熏風掌摑嘉穗之前,荔知沒想過要佔據熏風的大丫鬟之位。
可現在想想,好處似乎也不少。
擁有扶風院的人事調動權利,意味著依附她的嘉穗和荔象升兩兄妹也能獲得更好的差事和待遇。
「主子的心意我們誰也說不準。」荔知謹慎道,「在這種風口浪尖上,我們還是低調一些的好,免得無端端被人當了靶子。」
嘉穗覺得她說得有道理,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象升兩兄妹那裡我去提醒。」
雖說局勢已經傾向荔知,但她放在賭桌上的籌碼,從來不是一個小小的大丫鬟之位。
「嘉穗,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小姐——般般請說!」嘉穗一激動,又說出了從前的稱呼,「嘉穗一定為般般辦好!」
要想贏得賭約,荔知還需要別的外力推動。
荔知附在嘉穗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嘉穗抬起頭,一臉震驚和不解地看著她。
「我自有打算,你只管照我說的去做。」荔知說。
嘉穗雖然心裡還有疑惑,但她深信荔知不會做無打算之戰,行了一禮,匆匆往院外去了。
(本章完)